叱吒风云录-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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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接着转入树林时,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杨景修极目望去,但见前方远远地有人拿着火把东一晃,西一晃的,接着便看到自己前面也有人燃起了火把,也是东摇西晃地,像是做着暗号一般。不久前方晃动的火光越来越多,四人更往前去,前方两人手执火把迎了上来,其中一人说道:“哎呀,真是光亭回来了,老大在厅上等着呢,快去快去!”汤光亭笑道:“老贾,最近手气还顺吧!”那人笑道:“没有你老爹顺!”众人哈哈大笑。
接下来的山路马匹无法攀上,众人便下马步行,不久来到一处石阶入口,所有从人都在此处停下脚步,只由山猪伴着汤光亭与杨骆二人拾级而上。石阶尽头,是一处露天校场,校场的另一边,有一幢三门大屋,此时三门洞开,屋内透出光亮出来。此时汤光亭再也忍耐不住,大喊一声:“爹!”跑进屋里。
那山猪见他真情流露,原本是裂着嘴笑,但见他身手敏捷,行动快速,转瞬间不见人影,着时吓了一跳,忍不住回头瞧了瞧杨景修,杨景修一言未发,只报以微微一笑。
杨景修与骆春泥慢慢往前走去,心想:“若不是汤兄弟亲口说出,谁能相信这里是山寨贼窝?瞧这些陈设布置,岗哨防禦,说是军营还差不多。”不久门口人影闪出,大声朗道:“请杨大爷、骆姑娘到大厅奉茶!”杨景修牵着骆春泥的手,轻轻说道:“我们走吧。”
进得屋来,杨景修见屋内是一处极为宽阔的大厅堂,四周各举火炬,将整个厅堂照耀得有如白昼。四根要两三人合抱的原木大柱约有两丈来高,分着四个角落矗立,宛如两个巨人高举双臂,向上顶住屋顶。那柱前摆了两排座椅,座椅尽处,对着大门的正前方,又摆了三张座椅,椅后上方的壁上,悬着一个大匾,上书:“深谋远虑”四字。椅子上的中年男人见着他,立刻站了起来,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人,正是汤光亭。而那中年男子他在千药谷也曾见过的,果然便是汤广成。
一阵寒喧之后,汤广成便道:“听小犬说,杨大侠正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休息静养,我这铸剑山上虽然景物不佳,也没有什么名山大川在附近,不过要确保清静,山后倒有一个所在,只要杨大侠愿意,我担保绝对无人打扰,而且衣食无虞,还无后顾之忧。”杨景修“氨地一声轻呼,说道:“要麻烦伯父,这怎么好意思?”汤广成道:“不,不,一点都不麻烦……”忽然脸色有一点尴尬,续道:“这个亭儿千万要我……这你是我亭儿的义兄,算来也是我的义子,这个义子有困难,义父帮忙也是应该的埃”杨景修心想,这一定是汤光亭跟他父亲要求的,那可就更不好意思了,正要再推辞一次,汤光亭马上插嘴道:“大哥,你就住下来吧,现在兵荒马乱的,你在别的地方落脚我不放心,你在这里无后顾之忧,复原也会快一些。正是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原来汤光亭不喜父亲在杨景修失陷于无极门之时,对骆春泥的求救不闻不问,一回来马上向父亲兴师问罪,要他做出补偿。而让杨景修好好地安心养伤,是他目前最要紧的事情,于是便要父亲负责他的安全与日常生活。
杨景修经过一番思量,也觉得如此一来面面俱到,是一项不错的选择,便答应下来。汤光亭大喜,要人马上准备筵席酒菜。马上便有人在厅中摆上桌椅,送上几道简单的小菜,这小菜简单不要紧,最重要的是酒绝对不能马虎,一罈一罈子的酒,不住地轮番抬价出来,围在一旁不管有位子没位子的,只要能进得了厅上的,人人都有得喝,看得出来汤广成相当开心,这一喝直喝到中夜,醉倒一地的人。那杨景修与骆春泥便先被安排到客房休息一夜,汤光亭自然也是喝得迷迷糊湖地,连怎么样回到自己房里都不记得了。
第二天一早,汤光亭由于内力浑厚,所以甚早转醒,经过一番梳洗,便先到父亲房里去请安。
汤广成被他吵醒,便也起床。汤光亭见他父亲两鬓略显花白,颇有风霜之意,想起昨天山猪一番言语,便道:“爹,你最近为了什么事烦心吗?”汤广成道:“那还不都是为了你。”汤光亭道:“除了我之外呢?山猪叔说,你最近好像在烦着什么,说来听听嘛。”汤广成道:“小孩子不用管那么多。你去见过你娘没有?”汤光亭道:“昨夜回来得匆促,还没时间去呢!”汤广成道:“那你等一下就先去瞧瞧你娘。我骗了她说你跟着袁大叔出远门去了,你快去让她瞧瞧,免得她日夜挂念。”汤光亭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喔。”
过了一会儿,汤广成道:“怎么还不去?”汤光亭道:“你既然不说,那就让孩儿先说啰!”汤广成笑道:“怎么?出去一趟,说话变成大人啦?你要先说什么?”汤光亭道:“你听了,可别吓一跳呵。”便把他在寿春参加英雄大会,还加入了宋廷一方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那汤广成越听越惊,汤光亭尚未说完,已忍不住插嘴说道:“真是胡说八道,你一个小小孩儿,有什么能耐,可以让大宋国的晋王在那边听你信口开河?”汤光亭禁不住得意洋洋,说道:“老爹,你孩儿如今已经不同以往了,赵光义对于武艺高超的江湖人士,向来青眼有加,见我年少了得,那绝对是非笼络不可的。”
汤广成笑道:“先前见你说话,要比从前稳重得多了,想来这些日子在外头闯荡,让你长进了不少,可是你现在一说话,马上就露了馅儿,破了功。油嘴滑舌的,说谎不打草稿,看样子你这些日子都是白混的居多。”汤光亭不悦地道:“这种事也有得说谎的吗?我要是没见过赵光义,我编造得出他的姓名官爵吗?再说我扯谎骗你干嘛?我吃饱撑着啦?”
汤广成想着有理,但是再怎么说也实在难以置信,便问了一句废话:“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汤光亭心想,不论自己再怎么说,父亲都是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偏偏此事又相当重要,父亲不信那可不行,于是右手一抬,同时喝了一声:“看招!”
汤广成见儿子动上了手,便道了一声:“好!”正好探探他的虚实。左手一翻,使出近身肉搏的擒拿手,那是他未曾教过汤光亭的,汤广成此时使出,是想教训一下儿子。
汤光亭见他父亲这一手颇为高明,不禁心想:“原来你真的藏了好几手,什么都不让我知道,真是过分!”化掌为指,迳点他手腕上的穴道。汤广成心中一惊,暗道:“这小子何时学会了点穴?”
点穴功夫已非一般入门武学,使用者除了要对人身经络,三百六十处大穴瞭若指掌外,本身还得有相当的内力,才能将自己的内力灌入对方穴道之中,进而封住对方的穴道。汤广成见他这一下认穴奇准,还有些怀疑他只是装模作样而已,但便这么一迟疑,汤光亭的指尖已然接触到他的腕上。汤广成但觉手臂一麻,整只手臂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汤广成又惊又喜,但他临危不乱,左手肘跟前一撞,接着反身两个连环旋踢,汤光亭见他这一手来事猛烈,但自己总不能因此下重手,伤了自己父亲,忙将双手一架,运起十成功力,只守不攻。于是汤广成这两脚便踢在汤光亭两手架起的防禦当中,受到内力反激,整个人弹了回去。
汤广成虽然连忙运功站定,但还是可以感受到他内力的反作用力,便这么几下,汤广成已知,此刻他儿子在武功上的造诣,早已超过他这个父亲了。右手虽兀自发麻,但不怒反喜,说道:“臭小子哪里学得这么一身武功,竟将老子给弄伤了,是想造反吗?”
汤光亭见父亲脸上并无怒色,说道:“这下你可相信了吗?”汤广成眉头一蹙,说道:“若是真的像你所说这般,那我可更有得烦恼了。”汤光亭道:“那是为何?”汤广成道:“最近南唐对北方吃紧,各地都在招募兵勇,征集甲马粮秣,前几天我们接到了朝廷的招安榜文,想要将我们这批人编入‘自在军’,而我仍旧担任本军主帅,若有战功,还能裂土封侯。”原来皇甫继勳出榜招安,特别向汤广成提到他的先人,亦在前朝吴王杨行密手下为官,继而吴王既将王位禅让与李唐,因此算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否则的话,朝廷为了安内攘外,说不定便要对铸剑山用兵,软硬兼施,威胁利诱,汤广成因此大伤脑筋。
汤光亭听他父亲的态度似乎颇为心动,忙道:“此事万万不可!”便将那时陈抟为他解剖天下大势的一番言语,说与汤广成听。极言南唐势如强弩之末,已不可为,将来统一天下的,必是宋主赵匡胤,若是今日选错边站,明日只怕就要万劫不复了。
汤广成一时心烦意乱,只道:“好了,你让我仔细想想。你先去吧!”汤光亭又啰唆了几句,这才告辞出来,往他母亲的房间走去。原来汤光亭的母亲是汤广成的二夫人,最近几年因为身体不好,汤广成让人在大庄院边上,靠近山林的地方给另外搭了一间小屋,最为养病之用。可是人越离群索居,脾气也就越古怪,在汤光亭下山之前,可能也是因为生病的关系,他的母亲已经有点不认得人了,他这一回回来,其实有点怕看到母亲,再也不认得自己的样子。
他走到屋门前,轻轻地道了一声:“阿娘……”过了半晌,见屋内无人应答,想是母亲尚未起床,便迳自推开屋门。那屋内也没别的东西,就只是一张桌子,一张床,床前地上烧着一盆炭火,差不多都快熄了,母亲兀自睡在床上,脸朝着里面,尚不曾醒来的样子。
汤光亭走上前去,又轻轻唤了一声:“阿娘,我回来了!”他母亲动了一下,眼皮未曾睁开,嘴里含含混混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汤光亭将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拉好,见她原本一头乌丝,如今也已见几茎白发,不觉颇有些伤感,又站着凝视了半晌,这才转身要走出屋外。这前脚都还没跨出去呢,忽听得母亲开口说道:“亭儿,是你吗?今天可别太晚回来,早些陪我吃晚饭。”汤光亭回过头去,只见母亲仍是脸朝着里面躺着,姿势未曾动过,也不知她是真的知道自己回来了呢,还是说着梦话,总之汤光亭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今天不出门了,晚上一定来陪你吃饭。”
他母亲只微微动了一下,并未答话。汤光亭等了一会儿,这才退出,掩上屋门。
来到校场上,汤光亭迳往招待客人的厢房而去。来到房门外,但见里面已经有人在打扫了,趋前一问,才知杨景修一大早起来,便与奉命招待的人说,想要早点到后山去。汤光亭问明方向,也不须指点,便快步前去。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后山山上,远远便见到杨景修与骆春泥二人在一处篱笆园内清扫。汤光亭喊了一声:“大哥!”提起轻功,奔到杨景修面前。
杨景修见是汤光亭,笑道:“你今天起得倒早。”环顾一下四周环境,续道:“这里的环境清幽,远好过我的想像。待会儿见到伯父,别忘了帮我跟他说一声谢。”汤光亭道:“谢什么?这些是他应该做的。若不是大哥急着搬过来住,我还可以找一些人手来帮忙。”杨景修道:“不了,不了。这样就很好了,自己要住的地方,当然是自己动手整理的好。”
汤光亭不经意地瞧了骆春泥一眼,见她独自蹲在竹篱笆的一角,仔细地整理杂草,细声说道:“骆姑娘她也还习惯吗?”杨景修道:“她也是希望能早一点搬过来。”汤光亭想道:“她若真能这么跟着杨大哥,那杨大哥就不怕寂寞了。”
杨景修见他想着出神,便道:“你瞧这里还有这么一块空地,等我们整理好了,你再过来,将那十三招刀法再练练。”汤光亭经他这么一说,忽然想起早上的事情,便与杨景修说道:“有件事情正要向大哥请教。”于是将早上与父亲的一番对话,说给了他听。
汤光亭在寿春与赵光义还有玄玑的事情,杨景修是先前就听他过的,也颇觉得陈抟的说法相当切合实际,现在听他说汤广成有意向南唐输诚,便道:“此事你千万不可放松,但也不要逼得你父亲太急,你大可将在宋国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我瞧这跑马寨戒备森严,各种设施布置有度,你的前人定当是个将军无疑,想来令尊的见识也差不到哪里去,你直陈利害,他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汤光亭道:“那他要是三心两意,老是抓不定主意,那我又该怎么办?”杨景修略一沉吟,道:“不如你便用要回寿春覆命的方法让他表态,或者你也可以替他去向赵光义要个符节或什么的,我想令尊之所以踌躇不前,那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安全感。你想,要一个人作内应,又没有个身分凭证,只怕到时候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可不呕死了。”汤光亭大叫一声,一拳打在自己手掌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