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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早安,寄信人-第1章

小说: 早安,寄信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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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我在台风来袭的失眠夜里想起你,风的形状被雨水印在玻璃上,像我曾经写给你的信,模糊又真实。
  我曾经给你写过一封信,贴了邮票,信封却没有写上地址。
  它存在旧书柜的抽屉里。
  那是晦暗长路中一线稀微的光芒,那是漫长旅程里一盏熠熠生辉的路灯。
  我在台风过后的微亮清晨里想起你,记忆的形状被字迹留在信纸上,像我们之间早已经不知去向的过去,迟缓又清晰。
  如果找到当年那个墨绿色邮筒,你会不会将记忆投递?
  早安,寄信人。早安,曾经遗失的自己。
  早安,寄信人
  By 浅白色
  时间仿佛一场巨大的欺骗,
  将那些无法动摇的回忆变得越来越遥远。
   。。

早安,寄信人(1)
早晨七点二十分,我离开公司。
  从深冬到初春的过渡几乎没有痕迹,只是天逐渐亮得早了,空气拂在脸上的刺痛感慢慢减淡,阳光从凛冽的一缕一缕变成柔和的一片一片。接触到光亮的那一刻,眼睛习惯性地一酸。这才想起前天来上班时忘了太阳镜。
  地铁入口,自动扶梯带着轻微的震动往下缓缓滑行。行人和景物从我视线里平缓地掠过,耳边来回响着有规律的电子噪音,就像午夜电视节目结束后伴随满屏幕雪花点时的声音。地铁列车驶来,隧道里呼啸的风声像被压扁了一般,钻进听觉麻木的耳朵。听见语音报站的标准女声,我不自觉又下意识地在脑海中逐字逐句地反复回放服务语音,一直到下一站,脑海里换成另一段报站语音的循环。
  清晨的车厢里,很多条音轨在跳动:打电话的人声,交谈的人声,粗重的呼吸声,移动电视的电流干扰声,偶尔擦破空气的咳嗽声……我闭上眼睛,轨迹各异的波形从眼前高高低低地滑过。身边的世界顿时变成了无数线条,快速地收缩又舒张,相交又分开,直朝我压迫过来。
  我提前两站下了车。
  因为职业病,我已经习惯了这样落荒而逃的时刻:乘坐地铁、公交、走在人声鼎沸的商场,街区……
  我能够努力忽略声音的来源,却无法阻止它们钻进我的脑海不断循环。
  我是一名ADR剪辑师——ADR代表Automatic Dialogue Replacement,就是在电影和电视剧后期声音制作时决定哪些对白需要补录的工作。每到不得不自我介绍的场合,我总要花很多时间来解释自己的职业:不是音效剪辑师,不是配乐剪辑师,不是混音师,不是特殊音效师,不是ADR混音师,我的工作是一句一句甄别哪些对白在拍摄时没有录好,需要演员对着屏幕上的嘴型补录,而具体执行这项录制并不在此范围之内。
  这类问答的尴尬之处不在于听者常常混淆,而在于对方其实并不关心这些细微的区别,只是出于礼貌而继续问下去,做出想要了解你的确切职业的关切姿态而已。提问之前毫无兴趣,听过之后依然迷茫。
  人与人之间的任何关联都是从善意的虚伪开始。
  如果无法忍受虚伪,就不可能获得更多真诚。我相信这一点,却依然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
  这已经是在北京生活的第六年。
  自从以声音为职业,我就开始明白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毫无声响的时刻。哪怕是夜深人静,听觉也会被自己内心的喧嚣占领。
  每每取下耳机、结束长时间的工作,回家路上都不敢开车,更惧怕出租车司机师傅的热情搭讪,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又总是落荒而逃。
  所有声音在此时此刻都是种负担,就像在盛夏的太阳下吃火锅——我无法否认它美好的部分,却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的刺激。
  所幸这种短暂的不适感几个小时之后就会消失,我马上又能像正常人一样散步,逛街,看电影,听音乐,甚至偶尔还可以持续聊几十分钟电话。
  步行回家的路大约还有两公里。我疲惫又轻松地穿过熟悉的街道、公园、人行天桥、清晨还没有开始营业的商场。
  寒意还很浓的初春,街边树木的叶子上都附着了一层轻薄而湿润的灰尘,朦朦胧胧地被日光描上一道边,不太纯粹的金色像晕开的水彩一样透过树叶的轮廓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隐约的影子。
  马路上不紧不慢地塞着车,我在红绿灯前右转。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早安,寄信人(2)
忽然听见有个单薄的女声在喊,裴皓!
  那一瞬间,嘈杂的背景声从耳边隐去。人声夹杂着凉风从耳朵里灌进来,“啪”地一声击中了某根神经。记忆像收紧的橡皮筋一样猛地往回弹开去。我回过头,只见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陌生少年端着两杯豆浆向那个女孩跑去。他们有点害羞地松松拉着手走在街边,边咬着豆浆吸管边看着玻璃橱窗里自己的影像。他们身上的短羽绒外套领口露出校服的拉链,拉链扣垂在颈前,随着步伐轻微地晃动。
  我只是清晰地听到那两个字的读音。也许是裴皓,也许是裴浩,也许是裴灏,也许是……
  裴皓,我已经很久没有刻意想起过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那些记忆不会因为频繁想起而更真实,更不会因为刻意忘记而消失不见。
  在记忆中,我们也从来没有这样在清晨的街边牵手走路。
  他像水一样从我记忆中冲过去,什么也没有淹没,什么也没有冲走,痕迹在阳光下很快就干了。连水蒸气的影子都不见。
  回到家,我顺手将装着午餐的外卖袋扔在茶几上,钥匙隔着纸袋碰撞玻璃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进到洗手间往木桶浴缸里放热水,发现沐浴露用完了。
  踩着卧室的沙发打开储物柜找大瓶沐浴露,下来时,身体一碰到沙发就忍不住躺了进去。迷迷糊糊中听见水流声,像雨声一样柔和又清晰。我睁开眼睛。睡去和醒来之间只隔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独居多年,我开始学会在这样的时刻自己惊醒。
  洗手间的木桶已经放了接近半缸水。我定好手机闹钟,试试水温,泡了进去。
  只有在彻夜工作后我才敢泡澡。身边的热水和眼前蒸腾的热气总是让呼吸困难,平时并不需要这种太消耗体力的运动,除了疲惫时帮助睡眠。
  在浴缸里睡着,半小时后被闹钟叫醒,将换下的衣服按颜色分开扔进洗衣机,去厨房热午餐……我一边将这个固定流程再一次输入自己的大脑,一边逐渐失去感觉。
  当生活中所有事情都可以独自完成,我根本没有机会问自己,是否需要另一个人。
  “贺雅言?”
  我取下大耳机转过头,看见裴皓正站在我右边。他身后是排满一整面墙的CD,日光灯的光线反射在透明塑料的CD盒上,看久了有种不真实的晕眩感。
  “你在排队?”我把耳机递给他,有点不好意思——我已经站在这里试听了很久,一直没感觉到身边还有人。
  他接过耳机,却没有戴上,只是笑了笑:“没有,是刚才忽然看到了你。”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在这家街道转角处的小唱片店,他看到我在听Joan Baez,我见他手上拿着一张玉置浩二的《重回安全地带》。
  收银台前除了他外没有别人。裴皓微微低头结账,衬衫领口上方脖颈的线条柔和地延伸到耳后,被细碎的短发覆盖。墙边的展示架上挤满有棱有角的CD,他背影的弧线、衣角的褶皱在那些方框前面显得那么饱满、真实又温暖。
  “你现在是不是回学校?”他收好CD从收银台走回来。
  他显然看到了我手里装满的购物袋。我点点头:“你也回去?”
  “走吧。”他接过我手上的袋子,自然得像熟悉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推开门,发现傍晚的街上就已经亮起了路灯,沿着公路两旁细窄又笔直的绿化带,橘红色灯光一盏一盏在还未散去的日光里微弱地亮着。公交站牌下,我们被路灯和夕阳分别投出两个深浅不一的影子。潮湿的空气缓缓流过我们身边,这座南方沿海小城市的暮春充满迟疑优柔的美感。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早安,寄信人(3)
车来了。他把我让到身前先上车,伸手抓住车门边的金属扶栏,这样一来,手臂就彻底护住了我身体两侧。上车的台阶只有三级,他跟在我身后,挂在臂上的购物袋垂下来,轻微地撞击我的小腿,我感觉长裤在那一瞬间被撞起温柔的褶皱,自己在这个气温不足20℃的傍晚微微出了汗。
  公交车刚刚驶上跨海大桥就塞住了。空气湿润,没有风,装满人的车厢里格外闷。
  “你热不热?”我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他。
  “谢谢。”他抽出一张按在自己额头和鼻尖,纸上透出隐约的水印。他侧身将纸投进后车门边的垃圾篓里,转回身来对我说:“我跟你换个位置,站我这边好像现在有一点风了。”
  “还是不用了,男生应该比较怕热。”
  此时,车开始缓缓地向前挪动了几米,引擎又停歇下来。
  “打发时间,玩个游戏吧?”裴皓侧过头看着我。
  “什么游戏?”我也转过头看他。车里很挤,他的下巴就停距离在我鼻尖处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他指指车窗外马路另一侧:“对面路没堵,我们就来记每一辆开过去的车的车牌号好了。每辆只许看一眼。”那么近的距离,他说话时我能感受到声音在他胸腔里的共鸣,好像某一段完美的音效里,低频忽然被加重、出现音染一般。
  “好啊,我先来。”我一手拉着吊环,另一只手扶稳旁边座椅的靠背扶手,向玻璃窗探过身去。
  “头超过窗外算作弊!”
  听到他说话我分了神,窗外一辆银白色的日系车开过。别说车牌,连车的样子都没看清楚。
  我也开始加规则:“干扰对方也算作弊!”
  说话间,窗外接连驶过几辆公交车。
  “公交算不算数?”我边问他边踮起脚凑近玻璃去盯着对面的公交车尾。
  裴皓也不看我,只是不紧不慢地报出一串号码。十一位数,13开头。
  “多少?”我扭头的时候用力过猛,把脖子扭疼了。
  他笑了笑,看着我不再说话,嘴角的弧线和细碎的发梢那么生动,在昏黄的夕阳里像一幅电影画面。
  哪里有十一位数字的车牌号码?我脑海里,那串无意灌进去的数字不停地反复回转,一次又一次。我也看着他笑了。
  海的味道混合着尘土的味道,在闷湿的车厢里微微发酵。
  回到宿舍,我发短信给那十一位数字:“晚安,陌生车牌号码。”
  短信提示音很快响起。
  他说:“晚安,雅言。”
  那个春末夏初的夜晚下了一场阵雨。白天还未散尽的温热气息低沉地压下来,跟雨水碰撞出一片稀薄的白雾。窗外那些不知名的亚热带植物枝叶被雨水洗得发亮,在路灯下静默成饱满的影子。
  我曾经以为,我一生都不会离开这座洁净、温和又湿润的城市。
  海浪声由远及近袭来,带着鸟类拍打翅膀的声响卷进我的耳朵。
  这是我的闹铃声。这段纯自然的声音是一位音效混音师朋友的作品,在去年的一次合作过后,她剪出几段自己录制的电影配乐送给我们做新年礼物。在这座干燥而过度进化的城市里,没有什么比简单纯粹更令人感动。我从CD里复制出这段音效,用作手机闹钟。
  又一次从浴缸里醒过来,水温包裹着我的身体,额头上被蒸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微波炉在“叮”的一声后停转,橘红色灯光瞬间熄灭。我端出快餐碗,揭开盖子,盖内爬满的蒸汽小水珠顿时朝倾斜的方向流下去,连成一条一条线。
  我记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餐桌上吃饭。关于在家吃饭的记忆总是徘徊在电脑前、沙发里、床边、窗台上,一个人,不会有多余的碗碟,也不需要固定的位置。跟朋友之间的互访几乎都是外出吃饭,很少像主妇一样在家里为客人准备晚餐。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早安,寄信人(4)
有过短暂的恋爱,却从来没有让对方进过我的家。
  餐桌成了专门堆放从冰箱里拿出来解冻的酸奶和水果的储物台。
  我从来不觉得一个人生活有什么不好,只是感觉到,年龄越大,生活中所需要的东西就越少。不那么想拥有,也就不觉得需要。
  今天的午餐买得有一点失败,咖喱太辣土豆又很少。无论在快餐店买外卖还是自己去超市买菜,我总会陷入不知道应该吃什么的犹豫中。花在“决定如何吃饭”这件事情上的时间久了,不得不想解决方法——我最终决定将自己不讨厌吃的东西列出来,每天一样轮流买。今天星期三,如果去快餐店的话就刚好轮到咖喱饭。
  洗衣机第四次发出“咔”的一声,接着水流哗哗经过水管地冲向地板。我放下碗去洗手间抱出要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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