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在车上等我-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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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不悦地折身回来,“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上车,上车。”
“怎么啦?”她莫名其妙。
“穿着高跟鞋怎么开?你是不是基础理论课还没考?回去好好看看书。走了走了。”
王连城瞥了瞥她的脚。那是一双高跟细如手指的凉鞋,金色鞋帮,裹挟着两只健康的大小恰如其分的玉脚,脚趾显然经过了仔细的修护,紫色铺底,上面有银星闪闪的小花,两只脚像是两小串熟透的葡萄。他不是心疼他的车,而是怜惜这双脚。
夏芙蓉挨了批评不高兴,脸色不好,但又不得不给王连城赔不是,说都怪自己,没有做好充分准备。他说算了,天气这么热,练车太辛苦了,自己来只是要陪陪她。当车子动起来,她欢喜起来,因为她本来就不需要王连城来教自己开车,两千多块钱不是交给驾校打水漂的。她找他练车似乎另有所图。她拿出手机,翻开来又合上去,看似无聊,又像有心事。王连城觉得刚才自己的态度太过生硬,不够委婉,便说,我带你兜兜风吧。
车子继续向前驶去,之后向北拐上了一条乡村公路。公路两旁是成年的杨树,密密匝匝,枝条全都向上竖立着,挂满了深绿色的生机勃勃的叶片,阻挡着惨淡且乏力的落日余晖;再往两边是筑路留下的沟壑,杂草葱茏,旋花科植物伸长着蜿蜒的茎蔓,爬上了庄稼地的田埂,那是整齐的收割过的麦田,在夕阳的照耀下涂染上一片金黄色。路面良好,不是太宽,洒落着一些琐碎的小麦秸秆,被过往的车轮碾碎了,风儿扑下来,它们就像水中的漂浮物,贴地滑行。车子在中间跑,对面偶尔会有来车,轻飘飘的扁扁的长短不一的麦秸就在车轮后面飞扬起来,席卷着,簇拥着,追逐着绝尘而去的车轮。
是的,向晚的微风吹起来了。她按下电动门窗的按钮,两股强有力的风从侧面灌进来,车子立刻产生一种向后挫的感觉。她的一头长发也像金黄的麦秸一样飞扬起来。虽然空气中仍然过度饱和着白日的余温,但风吹在脸上很舒适。铿锵的音乐穿越车窗被抛洒在后面的路上,回荡在路边的林间,那是最适合在乡间和城际公路上演奏的歌曲——Hotel California。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七节
那天傍晚他们共同进餐,在图坦卡蒙酒吧。
图坦卡蒙是埃及法老的名字,大家都知道,以它命名的这家酒吧在Z市也是无人不晓。酒吧不大,只有上下两层四百多个平方。功能并非十全十美,只提供酒水和简单的快餐。历史也不老,只有三年时间,但在餐饮业流行频繁变换门庭的当下已经算是不易。毫不谦虚地说,它是本地最有文化味的主题酒吧。是的,文化品位是图坦卡蒙的招牌,因而汇集了本市以及周边地区慕名而来的众多的文化人士以及小资派。提到名气或者宣传,很多人会谈到口碑的重要性,要么过度投放假得不能再假的浮夸广告,要么埋头一根筋只相信所谓的实力,酒香不怕巷子深,但他们恰恰忘记了口碑何来。善于摇唇鼓舌的知识分子是制造口碑的中坚力量。这年头很多人以知识分子自居,但尽管即使你拥有博士学位,也不一定有品味,算不得真正的知识分子,你充其量大概不过是个知道分子而已。来图坦卡蒙的是有“品”的人,你可以尽情想象这里面的丰富含义。
让我们先来简单了解一下它吧!
酒吧内的座位数并不多,一层是普通隔间,大约有四十个餐位,最有特点的部分在二层。二层分南北两厢,北厢是单间,有八个,个个装潢精致,南面是散座,对着楼梯口有一个小型的演艺场。别小瞧这个巴掌大小的演艺场,这里可是经常举办各类文娱活动,因而成了图坦卡蒙最有特色的构成,是小型聚会的理想所在。按照惯例,周末都会安排有文学和音乐等间隔进行的主题晚会,当地高校的文学社团和音乐系的学生常来举办诗歌朗诵会和免费的器乐演奏。平时,就餐的客人可以进场义务献唱,文学爱好者也可登台露一小手。但是只要上台,总得要有点水平,否则别人会对你不客气,说不好还会有臭鸡蛋掷到脸上,弄得颜面扫地,自尊尽失。这里的气氛十分自由活跃,吸引着寄居在都市里的一颗颗不安分的心。
图坦卡蒙的老板还值得一提,他曾经是当地生活报社的执行主编柳文龙。当年王连城在生活报社新闻部做记者的时候,柳文龙负责采编工作,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非常注重记者队伍建设和员工的工作能力表现,报社现在采用的繁琐的考核机制就是他亲手炮制的。王连城没少挨过柳文龙的批责,同时也饱受他的器重。王连城在报社只干了两年,就因为成绩突出有了被重点关照进而得到提升的苗头。但是他没赶上好时候,没想到正当他年轻有为准备大施拳脚的时候,柳文龙却突然辞职不干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柳文龙的“亲信”被上任的新主编全部当作鸟兽打散,有的窝在原地不见晋迁,有的只降不升,有的干脆被改派做了闲职或者无聊的工作。像王连城这样的得力干将,不识时务站错了队,前途也就不甚光明,被发配充军到了周刊部,挂衔汽车专刊主编,既做编辑又做记者,还要负责广告经营,累得像条上蹿下跳的狗,如果经营不好,广告上不来,结果会很难看。
王连城和柳文龙的关系不一般。
柳文龙照例给王连城预留的是二楼的一个单间,名字叫做云水厅。里面装饰雅致,房顶四围有一圈灯池,橘黄色的光线温暖地漫射着,墙壁中央是宽宽的黑花色图案腰线,餐桌是长长的实木条桌,环三面墙壁有一圈组合沙发,也是黑色的,靠近门口一侧是一套影音设备。这个房间王连城并不陌生,因为他经常在这里约访采访对象,跟客户谈谈生意,车友之间的小型沙龙也时常安排在此。柳文龙虽然离开了报社,但在媒体圈仍颇有人缘,有着广泛的交际关系,这间房子是特意给王连城这样的要好同行专门留下的。
王连城和夏芙蓉吃的是中式西餐,牛排主打,另备有一瓶红酒。柳文龙过来跟王连城喝了一杯冰啤,王连城介绍夏芙蓉给他。夏芙蓉并不腼腆,在他的提示下立刻改口喊起了柳哥,只有王连城这样关系亲密的人才这么喊。两个人并没有在酒吧待到很晚,有些无聊,他又不想去歌厅唱歌,夏芙蓉便说要回去。他就送她。
柳文龙在酒吧门口问,要不要送你呀,我这里有代驾服务生。
王连城说,不用,柳哥,交警今晚不查车。
夏芙蓉问,你怎么知道交警不查车呢?
王连城说,要查车他们会跟我说的。
柳文龙说,查不查车是小事,路上开车注点意。
王连城说,知道了。
柳文龙好像还有话要说,但没有机会跟王连城单独交谈,只好欲言又止,目送两人上车,挥手示意告别。
第八节
夏芙蓉住的地方是合租的小区住宅,且是七层的阁楼,估计里面的温度跟白天车里的相比舒适不了多少。他把车子停在楼梯口,她从一边下车。
夏芙蓉问,你还上来坐坐吗?
他知道租房子的条件之艰苦。往往是三四个人合住,一个人一个房间。所谓的家具最多只有一张窄窄的桌子和一把瘸腿椅子,除此之外就是睡床。加上单身生活往往不讲究,比较凌乱,插脚的地方都难找。不知道她的生活习惯怎么样,反正当年他就是这样的。
他说,不去了,我得回家,明天一早要去外地参加一个汽车新闻发布会,必须早点休息。
她没有再邀请,伸出了手,等着他来握。他的手在方向盘上,以为她还有什么事,见她笑着,眼中满是恳请的神色。他伸出了手。两个人握住了手。她的手软软的,有点湿润。多好的一双手啊!她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后退,慢慢地把他的胳膊拽直了。一双手就这样依依不舍的样子分开了。她像个羞涩的少女,颔首紧走几步,扭着身子上楼去了。
他早该从她的眼中能够看出点什么来。
就餐的时候,王连城趁着喝了几杯的酒兴告诉她,如果她感兴趣可以到汽车专刊来试试身手,这边缺人。虽然报社常有临近毕业的大学生来实习,但大都留不下。如今的大学生不够务实,不想从最基本的事情做起。要知道,当年自己就是任人驱使先做小杂役的。他想,夏芙蓉将来或许能和自己共事。夏芙蓉的学历并不高,中专生,从陕西千里迢迢过来打工的,只是对他说过自己比较喜欢读点书,爱好一丁点文学而已。
“我才不管什么狗屁学历,我这边就是缺既懂汽车又懂文学的人才。”王连城醉意朦胧地说,“二十世纪什么最贵?人才!像我这样汽车专业科班出身又投身新闻采编事业的人太少了,小城市尤其如此,好在你对这两方面都有些感觉。汽车专刊的琐事比较多,秦筠主要精力在业务,忙不过来,你来之后可以帮我做一些编务和活动策划方面的工作。”
他说话的口气很像一个具有实权的领导。
他目前也是一个人住,不过与夏芙蓉不同的是,自己还有一套房子,刚刚按揭买的。其实他并不想这么早就买房子,单身在外面租房就挺好。以前报社给员工提供集体宿舍,水电暖等费用不用个人交,只是每个月象征性地收取五十块钱算是房租。问题是在半年前刚谈了一个对象,是柳文龙给介绍的,在一所重点高中当化学老师,两个人谈来谈去,感觉还行,就订了婚。说起来也许难以置信,自己大学毕业四五年了,另一半的问题早就应该解决,可是他并没有在爱情泛滥的大学期间谈情说爱,连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女朋友姓林,小林的家人提出,他们必须先拥有自己的房子才可以登记结婚,而且别指望女方出一分钱。王连城老家并不在Z市,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上面有两个姐姐,父母巴望着他早点结婚生子,好在六十岁之前能抱上孙子。作为农民出身的他,房子问题是王连城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头疼的大事,他不得不贷款。但是哪怕贷一分钱,父母都觉得不应该,好像亏欠了全天下人的。两位老人诚惶诚恐,愁得晚上睡不着觉,说:“儿啊,好好干!咱还欠国家的钱呢!”王连城却觉得,自己谁也不欠,全天下人都欠自己的。房子是新的,但没有装修,又要养车,还要交房贷,报社那点微薄的工资显然是杯水车薪,不足为外人道,让他捉襟见肘。
都忘了吧!天天想这些头疼的事情,人还不得死?
他驾驶着车子,半开着车窗,夜风吹进来,很舒适。要不是路上有不少车子来来往往,他都快要沉醉了。他必须开着车窗,好让头脑清醒一些,夏芙蓉和酒一样都会有麻醉作用。
第九节
他往楼上走,楼下正在装修中的住户的防盗门窥视窗里透出白色的光。他总觉得这些装修的人家里面住的都是居心不良之人,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做一些坏事出来。好在他们已经停下了烦人的工作。他一路躲着脚,震动的足音让楼梯内的声控灯渐次地亮了,从一楼升到五楼。这段路是那么漫长,可是又很实在,只有在这种寂寞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自己。
他不喜欢楼梯,因为楼梯让他感到恐惧。楼梯内绝少碰到人。而且这栋楼还没有楼层标识,他一边往上爬,还要一边数楼梯。他怕一直往上走,走啊走,会走过了头,走不到头,如同上了天梯,走进了异度空间。下楼梯亦如是,他怕下了地狱。
自己怎么会有如此荒诞的感觉?
目前他尚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住。实际上孤独并不可耻,孤单才是可耻的。小林的家人知道他买了房子,虽然鼓励他们尽快结婚,但并不主张女儿在结婚前过来同居。这是什么时代了,还这么保守。而且这是年轻人自己决定的事情,不知道小林的父母为什么把宝贝闺女看得那么紧,小林怎么会那么死脑筋,难道真要为人师表吗?
真是古板的理科老师,没有文科生的浪漫。
他到浴室里冲了一个凉水澡,擦干净后躺在客厅的一把木质躺椅上,用遥控器打开电视——他几乎每晚都不关电源。
天非常热,乖张的夜色热涨后变成了令人窒息的浑水。
风扇在屁颠屁颠地转动着,现在他还没有闲钱装空调。家里十分简单,没什么像样的家具,更无制造浪漫情调的小摆设,就跟租房子的时候差不多。客厅里最显眼的就是电视和沙发,还有这把动起来“咯吱咯吱”响的躺椅,摇头晃脑的又有些垂头丧气的电风扇。而毛料的沙发是吸收储存热量的载体,不能再坐。三个卧室,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