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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内伤-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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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皇帝带进了陵墓,恐怕早已烂在土里再不能现世了。他送给母亲一小包自己在西藏亲手挖掘的冬虫夏草,一把温如古玉的紫铜色树瘿紫砂壶则给了父亲,他简单介绍说若用此壶泡虎坦茶则冬不凉夏不馊,茶汤堪与琼浆媲美。

  代超来到代群家,见到李璐时的满脸错愕表明他直到此刻还不知道弟弟屋里换了人。他们的孩子刚刚满月,代群没要谭吉先生代劳,他自作主张给儿子取名叫谭永兵,希望他长大后能成为孪生伯父那样带兵打仗的英雄。代超带来了一尊半尺高的和田玉财神雕像,听说只要谁用香火不断地熏他,他就会赐予谁未来的财富,代群大喜,声称自己总算有了顶礼膜拜的偶像。他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财神玉雕,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厅屋的神龛里,即刻点起香火为财神爷接风洗尘,嘴里念念有词,恳请他既来之则安之。

  代超静等代群安顿好了财神爷,又拿出一幅三尺见方的唐卡展开了送给他,上面绘有渡人心结的绿度母和渡人智慧的文殊菩萨,代超找到画面上的几处污点指给弟弟看,说那是松赞干布的鼻血。当代群得知这是用珍珠、玛瑙、翡翠粉碎后与熊胆汁混合并由活佛绘制而成的国宝时,顿时喜形于色,坚信刚进屋的财神爷显灵了。

  李久贵是李秀娘家的侄子,他不再安分于打鱼捞虾的宿命,抛下渔网扛起谭世林的火铳加入了兴安村的狩猎队伍。到了晚上他也常常不回家,和谭菜及其他人挤一块儿听代超讲述他浪迹天涯的惊人见闻。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八)浪漫之旅
代超毫不费力就过滤掉了重重苦难,顺口溜出来的全是诗化的记忆。

  当初,带上郦道元的《水经注》和父亲遗传的探索精神,代超便轻轻松松上了路。往北走到长江边时,猛然见到一个叫湖的巨大而无岸的池塘,比巴足塘不知要大多少万倍。他不禁浮想联翩:如果把波光粼粼的湖水引流到兴安村,那人们就可以尽情耕耘了。

  在那湖边,一个乱发长髯的身影已经徘徊了两千多年,他声如风吼,正在与天地共吟。多少年后,代超对这位先贤的愁容仍记忆犹新。

  因为洪水泛滥,代超没能顺利渡江,只得沿江而下,索性绕道绍兴找到了兰亭,不仅临摹了王羲之的手迹,还在兰亭旁采挖了勾践亲自种植的亘古不谢的兰花。他随后朝东走到无路可走时又发现了一个叫做海的广阔无涯的大湖横亘在面前,一条遥远的蓝色地平线把目力所及的整个世界都圈了起来。在眩晕与绝望中,他走进了海边的一个喧闹的城市,人们叫它上海或下海。那里有素不相识的邻居,有抽象的科技和死板的法律,还有用镜子建造的比自源岩还高的格子房,路人若要一睹其雄姿必须先行脱帽致敬。那些城里人以哲学武装头脑,用音乐陶冶性情,拿美术装点生活。总之,代超断言:他们已经走在了时间的前头,正在享受未来的生活。

  不过,城里人复杂的沟通方式和笨拙的生存技巧令人失望。他们竟然凭职业、地位和法律条文来指导爱情并安排婚姻。井然有序的制度消弭了混乱有趣的生物竞争,结果让男人与女人进化成了同一种毫无性征的中性人,以致女人打男人的赤膊,男人抹女人的香水粉黛。

  代超还未曾见识过现代文明的弊端和陷阱,他挤进灯红酒绿的百乐门听红歌星金妮唱软绵绵的《玫瑰玫瑰我爱你》,还一度流连在秦楼楚馆中难以自拔,为是否继续前进而举棋不定。他与形形色色的风尘女子厮混,跟她们坦诚相见,感受她们屈从于命运的凄凉心境,听她们倾诉对男人的偏见和对金钱的分明爱憎。

  在痛苦与快乐的纠缠中,代超已分不清同情、爱情和色|情,只是无端多了一份责任,他要拯救那些苦命的女人。有那么几天,他意志消沉,借酒浇愁,在醉意中即兴挥毫了“方块字里好盛酒,百花丛中难安心!”的对联,送给了一群发誓要为他从良的姑娘中的一位。残酷的现实是他既不能给她们足够赎身的钱,也无法给她们赖以幸福的爱。他感受最真切的莫过于妓*女向嫖客祈求爱情时的哀怨和悲伤。他能做的,其实是她们最不稀罕的,而她们真正需要的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于是,他转身默默离去,那种为陌生女人肝肠寸断的悲痛给他的漫漫旅程蒙上了阴影。

  代超在报纸上看到他最尊敬的鲁迅先生竟主张不读中国书,钱玄同先生居然提出废除汉字改用谭吉先生也不认识的拼音文。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靠自己有限的智慧去解构这个纷繁复杂的虚伪世界无异于蚍蜉撼树。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那些喝过洋墨水的读书人已经被欧风美雨腐蚀透了,他们嫌弃自己老祖宗留下来的如此贵气,精美的文字简直就是数典忘祖,是大不敬!一气之下,他毅然决定离沪北上,他走进伪满洲国设在上海的办事处填写了申请书并接种了“牛痘”后才被放行。看着医生把天花患者的痘痂研磨后加入冰片和樟脑,植入到自己的鼻腔内时,代超仍不能明白“种瓜得瓜,种痘却不得痘”的道理。

  那时候,占据东北的日本鬼子借口要躲避西伯利亚的寒流正麾师南下,代超乔装成难民偷越了封锁线。他趟过黄河,跨过卢沟桥,穿越了大兴安岭的原始丛林,还破除了萨满巫师的咒语,泅渡了乌苏里江,最终到达了格陵兰岛。他看见橘黄色的烟雾似的极光在空中飘扬,通红的太阳在半空中打转,大半年都不愿落下,以致那里的一个昼夜就是兴安村的一年。无数从墨西哥湾迁徙来的雪雁几乎占满了广袤无垠的冻原,代超好几次与北极狐合作联手偷食鸟蛋。爱斯基摩人带他外出猎杀鲸鱼和海豹,他们来到了自亿万年前的冰河时期就已崩裂并遗存下来的冰山脚下,他认真观看了五十吨重的座头鲸在冰凉的海水里贪婪地捕食五克重的鳞虾。当他向爱斯基摩人打探继续前行的路线时,他们对如此愚蠢的问题实在难以理解,因为他们坚信自己生活的地方就是人间的尽头——天堂。

  “只要还能前进,我们绝不会待在原地。”那些冰天雪地里的猎人如是说。

  除了回头路,代超无路可走了。他拜别了魏格纳的雪墓,踏着来时的脚印往回走,走到雪化了,刚好到达额尔齐斯河畔。他感觉自己站在了与李白相同的起点上。不过,他认为当年五岁的李白随父亲李客长途跋涉的终点并不是巴蜀,而是安徽的当涂,至于自己的终点,当然,必将是老虎山无疑。

(九)归途
归途中,代超的双脚不自觉地逃避炎热,竟设法骗过了大脑致使他偏离了既定的正确路线,当他偶然听见张骞迤俪西行时的驼铃声依然在沙漠上空回响时,才发觉自己已经行走在古老的丝绸之路上。因为走得太远太久,他忘了出发时的初衷。在他迷路的当儿,幸运地邂逅了一位硕大、多毛的维族姑娘,她收留他,施舍他食物,还教他刈草、挤奶。

  “很简单,将乳|头使劲往下捋。”她边示范边讲解。代超手感欠佳,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却挤得又慢又少,还弄痛了奶牛让它感觉受了侮辱,踢了他一脚。维族姑娘笑弯了腰,她由此得到了她最想要的答案:干不好这手活的都是未婚男人。

  代超深深地爱上了她,神情肃穆地陪着她诵读穆哈盖格体的手抄本羊皮《古兰经》。他想带她回到老虎山脚下,他期待有朝一日在她宽广肥沃的怀里终老。他们俩在那顶挂着一具泛白的马可波罗盘羊骷髅头骨的毡房里尽情交欢,夜以继日。时光已然停滞在那对抬头可见的巨大而卷曲的盘羊角上,没有了过去和未来,只有当下。这对有情人贪婪地享受时间滞留体内的奇妙乐趣,但长达八个月的努力归于徒劳之后,姑娘对情人的生殖力失去了信心。一天凌晨,在他熟睡之即,她跟随一位游牧的男人连同那男人的畜群一起消失在茫茫的戈壁滩尽头。

  代超在干涸的塔里木河故道中继续踽踽独行,两岸是绵延无尽的雅丹地貌和艰难求生的千岁胡杨。受狂风的鼓吹,最细小的沙粒也变得神通广大,它们强迫他闭嘴、瞑目,使他举步维艰。他终于明白,原本繁华似锦的楼兰古国正是因为一千五百年前塔里木河的变心和改道而消亡成了沙尘飞扬、到处散布着白蚁丘骷髅头的被历史删除、被世人遗忘的蛮荒世界。

  代超沿成吉思汗西征的路线翻越阿尔泰山,与喀纳斯湖畔的图瓦人共同承受湖怪的恐吓和要挟。他曾经多次怂恿图瓦人奋起反抗,但久远的恐惧吞噬了人们的斗志,他们宁愿通过礼拜获得安宁,每年照旧供奉大批牛羊牺牲沉到湖底以飨那难得一见的神秘敌人。

  走到西藏的珠峰脚下时,一条半大的金色藏獒拦住了代超的去路,它的主人是一个脸上印着两团耀眼的高原红的藏族牧羊女。她没有年龄却有一个高贵的名字——月亮公主。月亮公主打奶茶、用牛粪烤牛肉招待代超。还掏出干牦牛舌头梳理他那蓬乱打结的头发。她从未见过外乡人也不会说汉语,但代超从她清澈明艳的目光中看到了她的满腔爱情。她带他到附近的绒布寺转经、上香,在确信得到了菩萨的祝福之后,这对恋人转身跳进冰冷彻骨的羊卓雍湖中沐浴、嬉戏,直到把热情化作冷战,便就地迎着晃眼的阳光在海拔五千米的草原上像牦牛那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热气相爱,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冷静的交|媾了!

  月亮公主决心磕一百六十万个长头到拉萨去拜谒活佛,祈求能永远拥有这意外的爱情。但代超抢在她出发前向她告辞,因为他惦记着要去会会流落到身毒国的梵和远走阿拉|伯的佉卢;他想去古康国检阅战士,到龟兹国聆听音乐;他还要去鬼国见识一只巨眼的独目人和狮鼻狗耳的穷发人。月亮公主深明大义,在代超的行囊里塞满糌粑和牦牛肉干,还把那只她最亲近的金色藏獒送给他作伴。她如此镇定从容是因为她相信忠诚的藏獒迟早会把心爱的男人带回来,藏獒是世上最恋家的动物,离开故土太远太久就活不下去。

  代超仅从《山海经》和《穆天子传》中对西域有过片面的了解,知道那是与天接壤而且妖魔鬼怪横行的地方。的确如此,他一路忐忐忑忑向前行进时因鬼使神差而时常迷失方向,几个月后他才发觉自己离目的地越来越远其实是在迂回后退。他经过龙门石窟时歇息了一会,进药方洞抄录了一百四十种药方,有治皮肤病的良药也有让哑巴开腔的偏方。他又循着传言的蛛丝马迹走到了河南安阳,从药铺和古董坊间收购了大量带抽象符号的龟甲和兽骨,他为之心醉目明,仿佛看到了那片甲之上有先祖未曾褪去的无尽风华。他后来曾沉迷其中研读数载,并扬言要用甲骨文来书写自己的家族史。但终因家族史过于复杂,即便用罄甲骨文字也难以曲尽其妙,只得作罢,改用了白话文。

  为了虚无缥缈的梦想,代超付出了实实在在的努力,但乡亲们并不买帐,他们打心底认为代超已经染上了外乡人好弄嘴皮子的毛病。有人笑言:“他的讲述固然引人入胜,然而却是离真相最远的说辞。”

  更有甚者,在背后议论说代超其实哪也没去,只是上南岳衡山修道去了,因走火入魔成不了正果才返家疗养身子,他所说的一切全是臆想中的幻觉。就连奄奄一息的谭吉先生也暗地里给大伙帮腔,他声音哆嗦地说:“有些言过其实。”

(十)传道不解惑
老先生自从谭恒出走后便加快了衰老的节奏,没几年光景,他的眼睛变得浑浊泛黄,流露出不谙世事的呆滞目光。他最后的几颗牙齿也掉光了,念起课文来不知所云,完全走了调。虽然他枯瘦、佝偻的身影每天照常在学校和书房之间踉跄,学生们却不再指望他的教诲。当代超接过老先生的教鞭时,乡亲们出人意料地表示乐观其成,他们认为代超带有癔症色彩的幻觉有助于催生孩子们的想象力和求知欲。

  时至今日,对代超来说,满腹经纶不再只是个空泛的形容词,十三经连注带疏他已能倒背如流,可仍克制不住整夜整夜地看书。他是如此博学,以至于阅读已不是为了学习知识而仅仅想验证自己的无所不知。他改变了句读时代先生言简意赅的旧毛病,讲起课来清楚而繁复,把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诠释得云蒸雾绕、淋漓尽致。他常常把一个汉字大卸八块并谱写出一首律诗,然后用一篇散文来阐述。结果是刚刚把学生们从谭吉先生那神秘主义的泥淖里拉出来,回头就立刻推他们掉进了唯心主义的深渊。

  在严肃的课堂上;代超向学生们描述“铁蛇沿铁路,铁鸟天上飞”的惊人现实,还声称在西藏见识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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