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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景襄-第7章

小说: 景襄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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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正都已确诊,王爷确实无碍。”
  “喔?”她这声挑的高,“你可知内伤难愈?”
  医童还想争辩,李太医一把拦住了他,微微摇头,眼里些许疾厉之色。
  看李君倾又哼唧起来,李太医揖道:“即如此,王爷将养着。”
  出了清心阁,李太医便直接去了御膳房,拎着御厨总管细细吩咐了:“靖北王爷有内伤,为防病情反复这段期间沾不得半点荤腥,每日里只消盐水白菜供着,油一滴都不得放,酒水之类不得沾,米饭什么的就不用了,平日里煮点稀饭,记得,稀的见人影为佳,每日饭食两次,不宜过多。”
  “这……”御厨为难道:“若是王爷熬不下去怎么办?”
  李太医瞧见一边条案上的咸菜,只道:“内伤难愈,熬不下去也得熬,若是王爷馋了就给王爷送点咸菜苔干之类的去去苦。”
  “王爷是不是……”御厨望望左右,压低了声音,“大限了?”
  李太医似笑非笑,回着:“王爷素来体弱多病,此番受了陛下一脚,可不知得让圣上怎么赔礼的,我等只要小心侍候着,其余的,只看圣上的意思。”
  这答非所问,一语双关的,御厨竟懂了,对视一笑,“那是得吃点苦了。”
  除夕将至,合宫夜宴在即,李冉这些日子浑浑噩噩只知喝酒,这些事情只能由宁琅书来,宁君后命蒋淰安排夜宴名单时,蒋贵君突然想起来,清心所里还住着那个病体飘摇的姨母。
  李君倾这些日子过的很不好。
  面黄肌瘦的样子颇惹人怜,蒋淰去时,靖北王爷是真的躺在床上已经起不来了,瘦得皮包骨头的手尚颤巍巍撩起帘帐,沙哑着嗓音道:“快让本王看看……是不是圣上来了……”
  蒋淰不曾想王爷病得这样的重,心里顿时起了点可怜的心思。
  正逢王爷进饭,他只瞧见传膳宫婢将饭食摆在桌上,细细一看,一盘翡翠碧叶,一盅碎玉羹。
  他趁着李君倾起床更衣,快速用筷子在稀的见人影的碎玉羹里搅了几搅,愣是捞不出一粒米来。
  那青菜叶子水煮后泛着枯黄颜色,片片整齐摆好找不出一星肉丁。
  他轻轻咳了咳,朝传膳宫女道:“王爷每日就吃这些?”
  “这膳食虽素却有利于王爷病情,王爷病重,不宜荤食,太医院里传了话来,何时王爷能吃荤食便是大好了。”
  李君倾听见这话抖了一抖,可怜巴巴的回视蒋淰。
  蒋贵君约莫是有点良心的,叹了口气朝王爷道:“圣上自半月前就搬进郁清阁了,前朝事务多由王大人打理,后宫事宜……若不是此次合宫夜宴,本宫尚不知王爷还在宫中。”
  李君倾直愣愣的看着蒋淰,一口气噎在了嗓子眼里,晕了。
  这事不知怎的传到了宁琅书耳朵里,隔日君后便派人送了一盒马蹄糕给靖北王爷。
  王爷是饿狠了,却也知道委屈许久的肠道不能吃这么难消化的食物,命人端茶的功夫她将糕点一块块掰成两半,直到掰到第三块,糕点里油纸模样包着的东西砸到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迅速将这东西塞进衣袖里,又急急塞了两块糕点入口,含糊不清的朝那边烹茶的婢女道:“……水!……水……”
  说罢衣袖不慎将糕点全数带到地上,掐着自己嗓音硬嚎,分外辛苦的模样。
  宁琅书迈进郁清阁时委实一愣,他看着那边拎着酒壶倚在栏台处喝酒的李冉,心中一痛。
  她一连几日都不曾梳洗,素服上酒斑点点,狼狈不堪。
  杯中之物令人忘却了痛苦,她望着来人一眼,又饮下一口酒,半晌才道:“你来了。”
  宁琅书走到她的身边,明黄衣衫曳过地面,素手搭在李冉手上,劝道:“不要喝了,伤身。”
  这时节天气越发的凉了,李冉觉得心更凉,她抱着酒壶蹲下身,眸子深处晕出一小片水意,她看着一旁的宁琅书,递了壶酒,唇边笑意浅淡,“琅书,我和你说个故事。”
  在十一年前,一场立储之争,太女李冉经两废两立,牵连百余位朝中重臣,景太傅被满门抄斩,留下的除了尚在襁褓的景卿就剩了景湘。
  景湘入宫那天下着小雪,他一个人就那么站在银装素裹的天地间,单薄的衣衫被猎猎冬风吹起划出一线优美弧度,唇瓣却被得发紫,李冉才靠近,他就跪到了地上,三呼千岁。
  李冉的周边是锦衣侍卫,她穿着紫狐大氅歪着头咬着手指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始终没有起来,手搭在身侧,后颈上一小块皮肤犹如初雪一样白净,久久后听他答:“侍儿没有名,只有姓,侍儿姓景,是罪臣子。”
  她与景湘,是相互依存的树与叶,是缺一不可的根与枝。在被废储的那段日子,她从没有那么深刻的需要过一个人。
  朝中沸沸扬扬传着母亲要改立李君倾为储君,那么她,这个失败了的太女,暗地里药死了日后还能得葬皇陵,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好的归宿。
  景湘拉着她去上泱湖捉鱼那次,她牵起他的手说:“父亲给我起名冉湘,我总觉得‘湘’字太男儿气,不如给你如何?”
  她知道罪臣子的身份太过尴尬,连偌大的宫廷都快容不下,她能给的不多,皇室的这半个名字帮他剥离罪臣子的名衔是她能给的全部。
  犹如生命中出现了一道阳光,她在肮脏的宫廷里找到了一个知心知性的人,他几乎是第二个她,明白她的所思所想。
  可后来她亲眼看见景湘被人推进了上泱湖,那一刻的感觉过了太久,几乎忘了当时是怎样撕心裂肺的痛楚。她不知道是为什么,那两年每每一提起他的名字,她就觉得喉咙深处像是噎了一块东西,只是提及他的名字都让人觉得她几乎会哽咽出声,因此即使是太女之位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她也没有想象中的喜悦,那种悲凉,由心底最隐秘的那个角落破土发芽,日以继夜的茁壮成长着。
  那时她还不知道朝中的景大人是当日宫中的景湘,她只以为这个首辅大臣,先帝心腹,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道擎制,而他也当真知道如何让她去恨他,刚登基时的势如水火,到后来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只是五年的时间。
  最恨最无助的那个夜晚,她亲眼看着景襄逼死了她的父亲,就像是被人开膛破肚,把心脏硬生生给拔出来,看血流满地,泪湿成海,景襄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那一刻,彻骨的恨让她的眼睛染上了血色,她呕着血,在心底发誓,总有一日!总有一日让他血债血偿!
  如果这是一道擎制,那么她必须得亲手解除,诸杀景氏,预谋了很久,以景襄的城府,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
  是她亲手把他押上刑台,三司会审那日后她端坐在景襄面前,犹如谈心似的把弹劾他的奏折堆成小山扔到他的面前,一边看一边念,笑笑停停的与景襄讨论这些大臣们的文笔措词,这些奏折里笔误是有的,她便一一挑了出来,似乎觉得还不快意,便用指甲刻意刮涂那些墨迹。
  她笑着,念着,扔着,改着,把景襄的罪状梳理成文,最后挑起了他的下巴,浅笑着道出:“先帝也曾赐死向氏,景太傅等,朕今赐你自缢,也算对得起你。”
  景襄也是笑,郎月清风般动人,风吹动树梢,传进牢房就像一阵阵的啼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 章

  景襄跪俯在地上,手垂在身侧,犹如他们初次相见。
  只是此时,李冉不是太女,而他,依旧是罪臣。
  原以为一切该是如此结束了,偏偏那日宫人将景湘的遗物收拾了出来,她看着景湘的字体,觉得很是眼熟。
  景襄,景湘,名字如此相似,她却从来没有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过。
  他也喜欢笑,也擅长诗词,也会写五种完全不同的字体,还有身量体形,五一不是告知着,他们就是一个人。
  一切拨云见日。
  他是景襄。
  他揽权专政,事权过重,藐视天威。
  他把持朝政,颁令不准部臣参议一字,任人唯亲。
  他长期担任步兵统领一职,还负责建锐营事务,大权独握。
  他掌管户部事务,曾任兵部尚书,并曾于担任尚书令期间率兵抵御过吴国进犯,却也因此声名狼藉。
  可他也是景湘,前朝立储之争中满门抄斩的景太傅第四子。
  也是她的景湘。
  怎么可能,但确实如此,李冉有些的发懵的取出字画,抖着手卷起来,几次差点把画撕破,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大理寺。
  打手们正在行刑,他吊在刑架上,囚衣老旧,见她来了,还是浅笑,眼睛却一直看着她的脸,连眨一下都不舍得。
  她把画丢到了他的面前,画卷滚到地上,徐徐展开,他沉默的看着,面色不改,抬眸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你不知道?”李冉拈起他的下巴,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把他从刑架上放下来,推倒在地,不顾他的挣扎扯开了他的衣服。
  在他的肩头有一条两寸长的疤痕。
  这条疤,是她还是太女时,景湘为她挡的。
  他死死揪着自己的衣服,不愿她去看,囚袍下鳞次栉比的伤痕。
  可她若真地心疼,又怎么会把他送进来?
  他是病得糊涂了,高烧不退,迷迷糊糊的跪着,只知道笑,受了伤害也是在笑,苦痛到了底笑容还是不变。
  那幅画被扔在一边,李冉不晓得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她一步步靠近景襄,他看上去虚弱到了极点,唇瓣毫无血色,纸白的脸上虽然有笑,却让人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昏死过去,她蹲下身,把外袍披到了他的身上,对他说道:“景襄,熬过去,我带你出去。”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想问,如果熬不过去呢?
  李冉在恨,恨得咬牙切齿,可是没有办法,这个人她还在爱着,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着他。
  哪怕错过了那么多。
  他离开大理寺时奄奄一息,李冉抱起他时他攥着李冉的衣袖,意识不清的呢喃着:“李冉……我什么都不要了……不要了,你让我走吧。”
  她抱着他,鼻尖一酸,险些哭了出来,爱极恨极,幸好他还在她的身边,可以让她爱着恨着。
  她把景襄安排到了冷宫养伤,那几天,她站在门前,不止一次想过进去后和他说些什么。可是她不能,她不能放他自由,又执着于当初。
  她喜欢景襄很多年了,很久以前,她想过很多次以后有一天她终于放弃他的场景,可是她做不到。
  她记得他说过的每句话,好的,坏的,这让她觉得她深深的爱着他,这种爱她可能此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她不期望可以在他的心里留下怎样的位置,她只知道,她不可以失去他。
  李冉很想问他:“景襄,告诉我,怎样可以回到过去?”
  可她比又谁都清楚,她们已经回不去了。
  在他逼死了她的父亲,她屠了他的满门。
  那些日子,景襄很安静的躺在床上,目光穿过窗外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他明明是在看天,抑或是在看云,目光空洞,离她只有两步的距离,却让人觉得他离她很远,活在她触不到的世界。
  小院里的合欢花开的很美,她采了几束派宫婢放到他的床前,景襄应该是喜欢的,她常看到这人撑在床头,细白的指尖撩起合欢的花枝,唇边笑意浅浅。
  他在恢复,已经能活动了。
  能下床了。
  偶尔还能听到他清爽的笑声。
  没有人比她更关心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一言一行。
  可即使如此,她们还是互相伤害着,比如李冉一出现他就收敛起笑,低下头,苍白的侧脸在阳光下更显苍白,淡的几乎看不出颜色。
  比如满心失望时李冉刻意羞辱的言语,像滚了粗盐的长鞭,笞鞳他的心,成百上千遍。
  长久的沉默带来的不是和解,而是爆发。她拎着一壶烈酒,当着他的面灌完,戏谑:“酒后乱性。”
  他不肯把自己贱交出去,她就强要,这一刻,她所有的城府、伪装、矜持和忍耐都溃不成军,而那些潜藏已久的欲望也在瞬间迸发出来!
  就在这最后一刻,这位素以仁孝着闻的皇上撕下面具,露出了她的暴虐! 
  她恨景襄,恨他逼死她的父亲,恨他仰仗李冰的宠信飞扬跋扈,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几乎不把他当成一个人的糟践,那夜烈酒火烧般的强烈,燃尽了景襄对她最后一丝奢念。
  仿佛世界上就有那么一种情感,在最纯真的年纪埋下了一颗幼小的种子,还没来得及发芽就扼死在了苞牙里,而且是李冉亲自动手让他明白,他之于她,不过尔尔。
  经过一场几乎惩罚般的床事过后,景襄昏死过去,再醒时人事不知,已然是疯了的样子。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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