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勾魂曲-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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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飘摆的空隙里若隐若现。这是三楼的病房,怎么会有人能在窗外悬空出现?
“鬼?”苏格大惊,忙转脸去看王晓义。王晓义的脸上有表情了,他正对苏格阴森森地笑。笑着笑着,他抬起了手。苏格本能地向下缩了缩身子,想要躲避他的攻击。
王晓义的手没有落下来,落下来的是一只翠绿色钥匙状的玉坠。苏格知道,这是他两个月前送给米雪的礼物。那玉坠像小蛇一样凉凉地滑滑地从苏格的脖颈上滑下。
“罪。”王晓义冷冷地说了这个诡异无比的字,然后转身离去。正在这时,苏格抬脸看向王晓义的后背,上面竟是一片血渍,像是一枝盛开的梅花。
寒气从苏格的后背弥漫上来,他忙把毛毯盖在脸上,任无边无际的恐惧淹没了他。
半月后。苏格的身体已经恢复,能够下地走路了。那该死的车祸撞断了苏格的两根肋骨还有左臂。据苏格的主治医生沈绍波说,他胸腔内的淤血已经化去,幸好肋骨被撞断的时候没有刺伤胸膜,要不然他这次真是要得道成仙了。沈绍波还嘱咐苏格,说他有轻微脑震荡,可能会出现头晕目眩甚至幻听等神志不正常的状况,所以要经常休息。
“哦。谢谢老同学。”苏格谦和地对沈绍波笑了笑,眼睛里流露出对这位高中同学感激甚至是依赖的感情。任何大病初愈的患者对医生都是由衷尊敬的,因为自己的生命就寄托在医生身上。
“呵呵,你小子,客气什么?改天你有空了,到我家来,让你嫂子给你弄点好吃的补一补。”沈绍波手脚利落地收拾着面前的血压计和听筒等器械,“对了,老苏,待会儿林烁可能要来找你了解情况。林烁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们的高中同学,曾经和你同桌,并且上学时还和你打过架。他现在是咱们沿江市刑警队的副队长了。”
“想起来了,那小子。我还记得他外号叫什么大壮的,是不是他?”想起往事,苏格脸上浮起一层笑意。
暴雨将至,天空一片灰蒙蒙的,一群一群的蜻蜓低矮地飞舞着,四处游动。远处墨色的树林披着一层水雾,像是在高温的浴室里窒息的少女,一动不动。苏格烦闷地在屋内来回走,空调已经开到最大了,可他还是觉得热。身体内隐隐的伤痛更是让他难以忍耐。
第5节:午夜勾魂曲(5)
那白色的货车,穿血衣的王晓义,还有窗外的黑影,这一切的发生都是那么虚幻,那么不正常。难道世界上真有鬼?难道我真的得罪了什么人?苏格自忖,不会啊,我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做人,最近这段时间,我除了与米雪在几个月前发生的婚外情,没有做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
自我安慰了一番,苏格心里渐渐平静。可能那真的就是一场意外吧。想不到受了点伤,内心竟变得那么脆弱。想到这,苏格自嘲地笑了笑。
正这样想着,昏暗的窗外又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苏格眼光随之掠去,心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又是那个黑影?苏格走到窗外,黑影不见了,可远处传来一阵飘渺的歌声,声音虽远,可像是从苏格的心中发出来的,那么清晰,那么摄人心魄。苏格听得很清楚,黄梅戏,是的,是黄梅戏的声调。那凄楚无比的声音像是在呼唤什么。苏格不由自主地把头伸向了窗外,伸向了灰蒙蒙的空中。
正在这时,苏格突然觉得一双手从他后背慢慢滑了上来,凉凉的,滑向他的脖颈,在他脖颈那里套成了一个圈。“鬼啊!”苏格大叫一声,猛转身过去。
“哪有什么鬼呀?真是年龄越大,胆子越小了。”是林烁。他脸上涨满了笑,还是上学时那种调皮的笑,“怎么?嫂子不在?”
“哎呀,吓死我了。”苏格使劲揉着胸口,不知为什么,黄梅戏的声音消失了,“我还以为见鬼了呢!这病房不干净,这两天净出一些离奇古怪的事情。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了,我受不了。心脏不好。你嫂子……不在,出去买饭了。”
“哦。”林烁自己坐到了病床边的沙发上,随手打开了电视机,“大教授待遇就是好,住院都要高级病房。哎,对了,你说这病房里有鬼?”
“是啊。你听,你听窗外,那歌声多奇怪。”歌声又响起来了,断断续续,仔细听,像是一个女子哀怨的哭泣。说是黄梅戏,又与之不同,更像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滩那些风尘歌女唱的歌,穿越空气飘渺地传到苏格的耳朵里,那声音甚至盖过了电视机的嘈杂。他闻到了一股陈腐的气息,不由得身上阵阵发冷。
“哪有什么歌声啊,那是电视机的声音。”林烁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老同学,其实呢,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心怀鬼胎的人。行了,不会有事的,咱们聊聊你那车祸的事情吧。有个叫米雪的女人来公安局报案说你那车祸不是自然车祸,是有人想杀你。不过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撞你的那辆白色货车。”
“是啊。”苏格从那清晰又模糊的歌声中回过神来,“那辆车的车牌用丧花盖住了,一前一后两朵黑绸子扎成的花。所以我没能看到车牌号。”
“车祸发生在哪一天?”林烁正襟危坐,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9月23号。那天下午我从学院路的西餐厅出来……”
“不是你一个人吧。”林烁狡猾地笑。
“不是,我和米雪,就是我那女同事在西餐厅吃饭呢。出来后,一辆白色货车冲着我开过来。我躲开了。”苏格沉思着,声调很慢,“我们继续往前走,那辆车从前面远处的转弯处转弯了,结果过了五分钟,那辆车又从我后面冲过来,这一次把我撞倒了。”
“怪不得米雪一口咬定那是谋杀。”看来林烁也感觉到这起车祸有些蹊跷了。
“是啊。这基本上可以排除意外的可能,那辆车摆明了要撞死我,第一次失手了,第二次继续来。对了,那米雪没有被撞到吧?”
“没有。她只是右胳膊被后视镜擦伤了。看来这真是有预谋的车祸啊。不过怎么定性,我还不敢说,得找到真凭实据。如果有人想杀你,咱们是假设,那会是谁?你平常有没有得罪过人?”
“这个……”苏格沉吟,“没有吧,我平常没有得罪什么人。要说得罪人也就是米雪的老公,我们系一个叫王晓义的图书管理员。因为……因为……还有一个就是古代文学教研室的主任,他叫程海,我们叫他程胖子。我们俩曾经竞争副院长的位子,他没有争过我。”
第6节:午夜勾魂曲(6)
说到这儿,苏格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大惊失色:“我想到了,那辆车上有歌声,和我刚才听到的那种歌声一样,也是一个女人唱的,那声音太特别了,很空灵,很哀伤也很恐怖,像是为人送葬时才唱的哀乐。”讲到这儿,苏格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看到苏格这个模样,林烁也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他警觉地四下张望了一下,什么也没有。电视机上正播放一出很无聊的肥皂剧,一群人在电视上嘻嘻哈哈笑得欢腾。突然电视画面一转。林烁和苏格都瞪大了眼睛看。电视上一辆公交车在吴江中心缓缓地向下沉,依稀能看到车里面的人正乱作一团,有试图爬出车外的,有抱在一起绝望地哭嚎的,有目瞪口呆被吓傻了的。虽然看不到里面人们的面目,光汽车往下沉的情景就能激发人们许多的遐想。然后镜头又一转,江面上平静了。开始有尸体从江底浮上来,或者又沉下去。有打捞船过去打捞,可江水很急,大规模的打捞队伍还没有来到,那艘小船往往不能首尾兼顾,有的尸体被错过了,或者被卷入了湍急的漩涡中。
正在这时,苏格看到了一具尸体,伏在水面上向下漂流,那具尸体穿一袭白衣,后背上依稀有一片鲜红的血渍。王晓义?苏格突然想到那天晚上王晓义来看他的时候,就是穿的这身衣服,连背后血渍的形状都一模一样。
电视上响起了解说声:“这是我市于9月28日发生的一起特大交通事故。刚刚大家看到的情景是我市一名DV爱好者在沿江大桥采景时偶然拍到的。那次事故中,从东城区开往西城区的一辆18路公交车在沿江大桥上不知什么原因撞开了桥边护栏,跌入江中。由于警方和消防队接到报警时间比较晚,错过了救援时机。所以,很不幸,车上所有乘客包括司机至今无一人生还,其中死亡11人,失踪人数不详。现在希望广大市民家中有人员失踪的请到市公安局报案。感谢沿江师范大学的罗晓伟同学为电视台提供这次事件的珍贵镜头。”
看到这儿,苏格感觉自己的心向一个黑暗的深渊坠去。9月28日,不正是我苏醒的那天吗?那天王晓义明明穿着那身血衣来看我了,难道他是死后又来看的我?难道这世界上真有鬼魂?还有那个罗晓伟为什么不早一点向电视台提供车祸录影带,偏偏今天才提供?苏格认识罗晓伟,那是他的一个学生。苏格又想到了9月28号那天深夜王晓义来看他的时候那奇怪的表情和动作,心里不安起来。他伸手摸了摸裤子口袋,那只玉坠还在里面。一股凉凉的感觉直从他的指尖传到心脏。苏格突然感觉那个玉坠正是象征了死亡和恐惧,他猛地从口袋里摸出玉坠,扔出窗外,仿佛是要把王晓义那阴森森的笑脸扔出去。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笑声,那是一个女人恐怖的笑,里面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冷,就在他的窗边响起:“咯咯咯……咯咯咯……”
这一次好像林烁也听到了,他从沙发上弹起,冲到了窗边,向外面四下张望了一下。摇了摇头又兀自喃喃地说:“不对呀,我明明听到窗口外边有人笑的,怎么什么也没有啊?”
四面的天空一片黑,黑得像一片化不开的墨。苏格艰难地走着,可前面什么也没有,没有灯光,没有人,甚至连树木也没有。走着走着,一阵断断续续的歌声凭空传来。
夜玫瑰啊夜玫瑰,
你夜半盛开为了谁?
可知真情如流水,
你枉为卿独憔悴。
夜玫瑰啊夜玫瑰,
可有蝴蝶绕你飞?
离人能有几时回,
何不强欢买一醉。
夜玫瑰……
又是这首歌,苏格这次听得真切,那歌声似是从20世纪20年代的上海滩穿越斑驳陆离腐烂的时空而来。带着一种陈腐气息,如同死亡时的哀乐,从遥远的天际飘扬而来。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苏格绝望地对着天空喊。
“咯咯咯……咯咯咯……”如泣如诉的歌声变成了一个女人的笑声。笑声在苏格头顶久久回荡。阴风阵阵。苏格感觉头疼起来,四周像是布满了魑魅魍魉,正在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苏格头顶悄悄地向他压下,伸出了一双鲜血淋漓的手,伸过来,伸过来……
第7节:午夜勾魂曲(7)
“啊……”苏格大叫一声,接着他就看到了伊呀那布满泪痕的脸。
“你又做噩梦了?”伊呀的眼神中充满了柔情和忧伤,她正坐在床沿看着苏格。迷幻的灯影照在她那一袭瀑布一样的披肩长发上,使得她看起来无比的圣洁和迷人。乐乐已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苏格轻轻握住了伊呀的小手,那双手上已经过早地有了岁月留下的痕迹,有了裂痕和皱纹。
伊呀是个好女人。苏格心里想。十年前,苏格和伊呀同在沿江师范大学读书,伊呀就经常这样坐在苏格旁边看着他,直到后来成了他的妻子。伊呀从没有对苏格说过太明显的情话,毕竟他们都经历了十年“文革”,小心谨慎惯了,甚至连“我爱你”这样的话都不会轻易去说了。
但苏格心里明白,伊呀爱他很深很深。不管什么时候,伊呀看苏格的时候都是用那种充满柔情充满信赖的眼神。就因为苏格刚和伊呀谈恋爱时,说过他喜欢伊呀那一头靓丽的披肩发,伊呀就把那发型保持了十年。这期间不管什么样的发型潮流都没有使伊呀动心。
在苏格的记忆里,伊呀只动手打过他一下。那是他们刚结婚时,苏格有一次犯了严重的哮喘病,可他烟瘾很大,边没命地咳嗽还边偷偷地吸烟。结果被伊呀发现了,伊呀哭着冲上去捶了苏格一拳,她紧紧抱着苏格说了一句让他感动了许久的话:“苏格,我的命就在你的身上,你再这样不要命地抽烟,就等于在杀我呀。没有了你,我活不了。”
我对不起伊呀。苏格经常这样想。因为他有了另一个女人,就是他的助理米雪。米雪长得实在太诱人了,那胀鼓鼓的胸脯,浑圆精致的屁股,修长的身段,看人时似笑非笑迷离的眼神,再加上一头波浪般的鬈发,浑身上下散发着性感女人的诱惑。那种诱惑是致命的,只有经历过这种诱惑的男人才能明白自己那所谓的强大自制力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于是,在初春一个万物复苏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