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悲喜录:假凤虚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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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白衣侍婢在珠帘之内,倒先对她浅浅一笑,即刻旋起了腮间两只娇小的梨涡。
她不禁心中暗赞,怪道人说南朝人物风姿秀丽。方才所见那八名侍婢,已是个个不俗了。谁知眼前这名侍婢,竟是越发出众。
想到这里,不由也微微对她点了点头,以示致意。
那侍婢见她颔首,忙掀起了珠帘,从那个清瘦脸面的侍女手中取过了提箱,低头带着她来至一架楼梯前。
她莲步轻移,未登朱楼,却已被忽然而至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深深吸引。
说它是银铃,委实是唐突了。
如她这般的尘世俗子,也只得说,果然是天音梵笛一般,摄人神魂,逼人心魄。她如此穿凿的比附、搜肠挂肚的赞叹,倒并非只是羡其娇媚可人,更是爱它轻灵不羁、天真烂漫。
是了,如此无拘无束、自然天成的笑容。在她,以及她身边诸人之中,是从不曾有闻的。始终不曾拥有过这样的笑容,对她而言,不能不算做一种永生的遗憾。
然而,世间没有两全之事。
命运既然选择了她,给她与普通人迥然的生活。她就不该再被遗憾、欣羡等奢侈的情感所包围。而且,她也有仅仅只属于她的笑啊!那唇角上扬的角度,恰到好处;双唇微启之间的一排贝齿,若隐若现。
曾经,日复一日,她对着镜子苦苦地练习,只为拥有这滴水不漏的迷人笑容。因为练习的分外辛苦,她才越加懂得这笑容的威力。
她又展示起这独门的笑容,并非因为好笑,只是因为,她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她笑着抬起头,却为眼前的一幕所深深震憾。
04 疑是双生姊妹花
晨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纸,洒播在眼前一双并立的人影肩上。
背对着她,却迎着那光亮的,是一个穿着粉色宫服的小小背影,应该是个少女。少女将一双手擎在身边一弯健硕的手臂之上,娇嗔着扭糖般地,轻轻摇着身子,仍是吃吃地笑。
而那只手臂的主人,则微微倾着身子,也向着晨光的方向侧立着。
因为只是侧立而已,所以让她看清了一幅侧影。
那,竟是如钢似铁般一架青年男子的身躯,再往上,却是一张轮廓柔和的面庞。眼眸深处,却闪出水一般温润的神情,合着窗外的阳光,一点一滴,尽皆倾泄到身边那位少女的身上。
这样的眼神,她已是多年未见了。
少女仍旧在笑着,并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倒是那个男子极是机警,先侧回过了脸来,只看了她一眼,便已似雷击一般,痴痴怔在了那里。
少女或许终于觉察到了男子手臂的微弱动静,也笑着转过头来,对她笑道:“来的好快啊!”
后来,据她回想。自己当时,果然是太失礼了。一时之间,竟如冰冻石化一般,呆立在这一双璧人面前。
只是,世间之上,又怎会有如此稀罕之事?莫怪淡定如她,也要大惊失色了。
那个有着魔音般笑声的少女,微笑地迎着她走了,却只比她少了一张面纱而已。一样的脸庞,一样的腰身,甚至,连腮间隐约几料淡淡的雀斑,也宛如一人。
然而,她终于还是闪过了神来。
不待身侧那名白衣侍婢提醒,她便已侧身下拜,口中称道:“小姐!”
那少女忙笑着对她点头,然后,她将身子侧向少女身边的那名男子,已然要拜了下去,一时却不知该如何称呼。正自迟疑之间,那白衣侍婢这才开了尊口,提示她道:“这是我家少主人。”
只听“少主”二字,她便已然明了,低头也福了一福,口呼道“驸马千岁!”
青年男子似乎并不十分喜欢这种称呼,并不答言,只轻轻皱了皱眉头,抬手示意她起身说话。
那少女倒是十分活泼,早跃到她身前来,嘻嘻笑道:“你真是天朝来的吗?怎么还遮着轻纱呢,怪累赘的,快揭了吧!”
她听了这话,不由一愣。
她历来是不肯将真容露在人前的,此事,一朝四国人人尽知。莫非,这位深闺小姐竟是不曾听说?
她报歉似的笑了一笑,答道:“民女一时疏失,竟在贵人面前失仪了!”
一面说,一面早将面纱缓缓揭了下来,信手掷在了脚下。
这一回,转而轮到杜家主仆受惊非浅了。
她分明听到,空气之中,三个声音倒抽了一口冷气。
到底,还是那少女嘴快些,抢上前来一把抓住她的手问道:你是哪里人氏?哪年哪月哪日哪时生人?莫非你我竟是一母所生的亲姐妹不曾? 。。
05 岂止云泥之别
那名男子并没随少女上前,反是退后了一步,远远的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虽说眼神之中明显带着惊诧,却不开口,只是越发上下肆意打量起眼前这形如一人的两名女子来。
那名白衣侍婢也回过神来,忙走上前来,对她家小姐嘻嘻笑道:小姐怎么又混说了!这位姑娘是天朝人物,平生头一回来咱家,怎说就是小姐的姊妹?
她见少女明眸闪动,分明欣喜,虽不忍打击,也只得揭露出这一惨酷的事实,抚下搭在她身上的那只手,淡淡答道:“贱女长在天都,贵人生在南朝,千里之隔,云泥有别。今日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哪敢冒然官亲?”
那少女却不肯放弃,嘟起一张小嘴,对她嗔道:“我与你站在一地,状如照影;坐在一头,形如双生。就是自家父母兄弟之亲、丫环侍婢之近,一时怕也难以分辨的清楚。你怎还说不是呢?”
她一听这话,就知是贵家千金无理耍横了,但爱她娇纵的可爱,便也不恼,不由笑着施礼答道:小姐这话说差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相貌相似,也非罕事。何况,自来‘贵者自贵,贱者自贱’,小女又怎敢妄言攀附,轻薄了贵人?”
那少女听了这话,越发有些不悦,抛下她不管,跑回到那名男子身侧,踮起脚来,举起双手轻轻摇着他的肩,又挤眉弄眼的,竟不知何意。
那名男子先是轻轻摇着头,最终又屈服似的点了点头。终于,放下少女的手,走上前来对她说道:“好一个贵者自贵,贱者自贱!素日听天朝来客说起姑娘声名,都说是傲如兰冷若冰的,不想果然如此?”
她如何听不出其中讥讽之意,何况,不知为何,看着这名男子,竟似有天大的气恼一般,便迎上前去,清冷一笑,答道:驸马千岁说笑了,小女区区贱籍,何谈冷傲二字?若说自知自明,却还有些。小姐定要将自家与小女子并提,又岂止云泥之别?可谓将天来比地,将凤来配鸦了!”
虽说是斗嘴之语,却是一句大实话。
她眼前的这名少女,杜氏洛儿。
鼎沧国永平侯爷杜成已膝下唯一嫡女,永平驸马杜存中唯一的同母妹子。
两年之前,在那场轰动一朝四国的世子妃初选之中,年仅十三岁的杜洛儿,本是呼声最高的两位候选人之一。最终,虽然惜败给了平民出身的当今世子正妃——元妃林氏。虽然如此,但这杜洛儿的声势名望却不升反降,愈发远播,一跃而成为天下间王侯将相所注目的联姻对象,贵介公子心目之中独一无二的正室人选。
而她呢,传说中一夜之间名动京华的阿衡姑娘。公开的身份,不过只是一名低贱的待诏而已。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06 所谓待诏
所谓待诏,不过只是换个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替人梳头的匠人。
天朝上律第一百八十三条规定:“一应匠役人等,无论男女,有名无名,悉属贱籍,永世不改。”
所以,她,传说中的阿衡姑娘,方才对杜洛儿自谦说自己隶属贱籍,倒并不只是一句虚言。
不过,只因她是自己投到师傅门下的,原本并非匠人世家出身。
因此,天都六县乃至都外十八省贱奴籍册名簿上,倒并未实加载录她的名氏。
也就是说,她,是天朝唯一不在贱籍的梳头待诏。
一般而言,待诏人等虽属贱籍,却悉出自匠人世家,历代以来概不外传。她的出现,似乎也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只记得,那一年,大雪封山。
年只四岁的她,倒在了师傅隐居的小庐门首,身上还带着几处令人触目惊心的刀伤,胸中也饿的只剩下一口半口的残气。
抱她进屋,用半碗米汤救下她这一条小命的人,是师傅的幼子,也就是后来被她天天缠着,口口声声念着小师兄长小师短的那个少年。
而用神奇的秘药替她小心涂抹伤口,慢慢消除那刀伤深痕的人,则是师傅的续弦妻子,师兄们的年经继母。
师傅当时,还只四十岁上下。
见她来的这般古怪,其实心中必定十分不喜。然而,到底还是抝不过老婆、儿子,勉强收留了她。后来,她想,或许师傅当时的想法极是简单。不过是一个女孩子嘛,大不了,当童养媳养着也就是了,也不过多费两升米而已。
师傅、师娘和师兄们,也都不只一次细细追问过她的来历。
据他们后来对她说,当时她咦咦呀呀的含糊不清,也不知说的哪里的口音,一家子人全都听不明白,但只听得一个“衡”字,便皆认定了这就是她的名字。
从此,他们就将她唤做“阿衡”了。
渐渐的,师傅竟也待见起她来了。虽仍不大爱与她多说话,却常常将她抱在怀里,给她看不知哪里来的各种稀奇玩意儿。大多,都是些精致的梳子,除各样稀罕的木质棑梳之外,金的也有,银的也有,玉的也有。其中,嵌满洁白珍珠的,专用于插戴肤色白皙、体态圆润的豆蔻少女,镶满绚丽宝石的,专用来奉承韶华已逝、心却不服的半老徐娘。
师娘的气质,则离奇地界乎于少女与徐娘之间。师娘自然生的很美,只可惜不能说话,终日里,只是默默躲在自己屋中绣花描朵,绣大朵大朵的魏紫姚黄,描红的黑的彩蝶翩飞。
大师兄、二师兄,也就是师傅的长子和次子,当时都已近成年。约摸是与师娘年纪太过接近的缘故,所以加倍不大待见这位继母,常常要在背地里叫她一声“哑巴狐狸精”。
所有的这些人之中,她最喜欢的,还是小师兄。师傅师娘都是不肯出山的,一月之中,偶尔只打发小师兄出去买些盐回来。
每每遇到这样的机会,性子腼腆的小师兄都要悄悄从买盐的钱中克扣出些来,替她买个糖人儿,或是捎朵绢花儿。
每每,遇到这样的场合,大师兄和二师兄两个,便起着哄嘲笑她是小师兄的小媳妇儿。每每,不管是师傅,亦或是师娘,听到这些的话,也不曾斥责过师兄们。
日子久了,连她也觉得,嫁给小师兄,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那时,她还不知道,世上有这么一个词,叫做“事与愿违”。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07 预知身世问鼎沧
事变,在她十二岁那年。
那时,师傅比原先愈发沉默了许多,再也懒得干涉小师兄私下教她梳头技法的事了。
依着老辈子千年百代传下来的规距,这项手艺向来是传男不传女的。更何况,是传给她这样不知来路的外姓之人。
师傅共有三个徒弟,也就是他的三个儿子。然而,据她阿衡看来,其中唯一得到师傅真传的人,只有小师兄而已。
诚然,单论手法精准、业守古制,自然当推大师兄为上;若论梳法敏捷、善于革新,自然要推二师兄居首。
只是,与大师兄过分的粗直莽撞、二师兄太露的精明狡猾相比,小师兄的性子显得极是平和中庸,正是师傅所赏识的那种“说一件,做十件”的内敛风范。
师傅常说,嘴严手稳、胸容万物,这正是他们这一行当的成功之本。或许,师傅正是看到小师兄性格中的那些优长之处,是以才将平生所学之点滴细碎,悉数尽传予他。
也就是说,当时的小师兄虽然年仅十六,却早已具有足可捍动天朝超一流梳头待诏的实力了。
这是因为,据小师兄私底下告诉她说:他们的师傅在隐居山谷之前,曾经一度是天朝最负盛名的梳头待诏之一。经历了丧妻之痛,又续娶了眼下的这位师娘以后,才带着一家子来至此地,以耕种为生,这,才有了收养她阿衡的机缘;这,才有了小师兄与阿衡师妹的相识。
小师兄生性所好,志在平淡,向往冲和。所以,种豆南山、采菊东蓠的这种日子,他过的很安逸,也很知足。
这种知足,常常也感染了她。一时之间,连她也错以为,一生日子,就要这样度过。
直到后来,那场突如其来的山火,卷走了她生命中最为眷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