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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尘水江湖-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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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色的衣裙长长曳地,水袖深长,她插上了第一支他送给她的簪子,想象着自己年轻时的模样。狠狠补了胭脂,面色红晕犹如少女含羞的面。

那一年她十六岁,也是这样的一身衣裳。

她拿出了柜子底蒙尘的绳索,上了素潋别院最高的高台,她把绳索牢牢箍在高台上。迎着初升的朝阳,翩翩起舞。

她在绳索上有如翻飞的燕,朝霞映了满身,那么夺目。

在空中她似乎看到了夏天凌,依旧是那月白的衣,漆黑的发,对着他浅浅一笑,便让她失了魂魄。

那一刻穿越了婆娑光影,急转了流年,她仿佛又变成了金怀阁中那个十六岁的少女。一回顾便落进了一生的牢笼。

情字做笼,不悔不怨,甘之如饴。

他在叫什么,为什么神色那么焦急。她不能想太多了,她真的累了。

碧珠面上展开了最美好的笑容,太阳忽地从平地里升起,霞光万丈,碧珠向着那光慢慢松开了手掌。

夏天凌扑到了碧珠的身上,犹如杜鹃啼血,满地残红······

绿珠记

写碧珠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却是绿珠。碧珠的名字也是因她而起。绿珠一直是让我惋惜感伤的女子。她的故事,也许有人听过,但是也许还有人没听说过。

《晋书》是这样记载这件事情的:后赵王司马伦之乱,伦掌权,伦的亲信孙秀使人向石崇索绿珠,崇尽出其婢妾数十人以示之,皆绝色,说随便挑,使者固要绿珠,石崇勃然说:“绿珠吾所爱者!不可得也。”使者进出几次,索绿珠,不可得。后来孙秀矫诏抓石崇,石崇正在饮酒作乐,甲士进来,石崇对绿珠说:“我今为尔得罪。”绿珠泣曰“当效死于观前。”因而投楼而死。”

“因而投楼而死。”如斯平白的话语就结束了一个人的一生。

也许那是一个落日黄昏,她在金谷园的崇绮楼中与他浅酌低唱。轻拢慢捻,娇嫩的容颜因为不胜酒力而有了微微的酡红,好似三月的娇花惹人爱怜。

她搁下了琵琶,舞起水袖——“昭君舞”想起了与她有着相似遭遇的那个女子。而他也满眼温柔的望着她——这个让他倾心,为他远嫁的女子。

生活平静而美好,看似就可以这样相伴终老。风微微吹过,吹散了一地残红,她很知足,这个富甲天下的男子给了她所能想到的一切,锦衣玉食的生活和梦寐以求的爱情。

她总在想,她是何等幸福,命运对她太过眷顾了。是的,太过眷顾了,像梦一样,有些不真实。

可她不知幸福如同梦幻泡影,总是在沉浸时化为劫灰。突如其来,卒不及防,一击即中。命运就是这样在你沾沾自喜时冷笑着给你致命一击。她又怨得了谁呢,也许她早该想到。

为什么他偏偏向他索的是绿珠,为什么她偏偏是绿珠。

她听到“绿珠吾所爱者!”从他的口中吼出,那一刻她是多么幸福。

可是他又说“我今为尔得罪。”,是在怨她么,哦,他其实只是在告诉她,到了还这情债的时候了。

就这样,她在夕阳温柔的光晕中从楼上翩跹而下,风吹起落花漫天飞舞,她带着温婉的笑容带着美好的幻境走向彼岸,她知道她是为爱而走的。为还他青眼有加的情。

也许绿珠至死也没怨过任何人。她留给后人宛如落花随风坠崖般从容的凄凉与美丽,但她坠楼的惊鸿一跃,又摧断了多少人肠。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木春。

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绿珠,碧珠,最后的最后她们殊途同归。

真真印证了简贞的一句话,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读。

第八十九章 泠色初澄一带烟

自碧珠逝世之后夏天凌憔悴不少,一夜中喝光了酒窖中所有的冰堂。顾吟素远远看着只余一声叹息。

多少年前,碧珠也是同她一样远远望着,无能为力,如今,不知她在天有灵会不会欣慰。

也许连夏天凌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碧珠在他心中的位置竟如斯重要。她的容颜,她碧色的衣袂,像是一团青色的光影,他不断回想,不断怀念,竟依然如此模糊。

当时只道是寻常,而如今伊人已逝,再难追回。

阿凌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太痴情,放不开,于是一次次的辜负,一次次地错过。最后错过了良人。说到底始作俑者却是自己。

顾吟素望着凄凉庭院,虽是暮春初夏的繁丽时节,这素潋别院中却是秋一般的凄冷肃杀,让人心生凉意。

前两日宫中传来消息,说是又死了一个妃子,她打听了一下,原来就是当日遇到的那个颜月溪。传说她被扔到了乱坟岗,死的时候腹中还有一个成形的胎儿。

她已经隐隐猜到了事情的始末,心生冷意,那个人竟变得如此冷酷嗜血。

看来他已经成魔了。

顾吟素找人悄悄把颜月溪的尸骨拾回,葬了,也算是替他消了些罪孽,但却显得如此微薄。

算来和颜月溪也是有缘,虽然有些恼她曾告了密,害得她被夏天无抓住一次。但想来她也是一个苦命的人,不过是为求自保罢了,她又凭什么生怨呢。

一个人的爱有多可怕,一个人的恨又有多可怕。

夏天无,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我越来越看不清。

往事渐渐浮上心头,最初的相遇情动,到后来的陌路而行,她的人生似乎一直和那个人纠葛不清,直到现在她还是分不清该爱他,还是该杀了他。

是否我们都是这样,总有些拼命要保住的东西,为了它,就要奋不顾身的残杀。而她现在要保住些什么呢。她要的东西早在玉簪划过面颊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

阿凌,也许我应该离开了,我要去终止他的罪孽。

第二日,寂寞空庭中夏天凌发现了一张红笺,熟悉的娟秀笔迹摊开,一抹苦笑勾上心头。

她终也走了。她们一个一个都离开他了。

夏天凌关上了素潋别院的大门,从此素潋别院不再笙歌。

尘水楼中,听尘独自走到窗口。日光淡泊,灵枢站在他的后面收拾着案上的药碗。

“灵枢,你告诉我,我还有多少时间。”薄薄的日光打在他玉石般的面上,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灵枢手一抖,药碗磕到托盘上发出“砰”的一声,让人不禁心惊。“楼主怎么忽地说这事情。”灵枢尽量保持平静。

“你告诉我实话。”听尘没有回头但是语气却是不容抗拒。

“灵枢医术浅薄,,最多可以保楼主五年无恙。但若是沈姑娘回来,或,请药师谷的先生们说不定;时间会更长。”灵枢反复思量,断续着说出;透出一股子无能为力。灵枢的面色有些微白,盯着窗口那抹冷削侧影,眼中划过一抹痛惜。

过了良久,窗边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知道了,下去吧。”

灵枢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总是这个样子,什么痛苦都深藏心底。

她也不多做停留,端了杯碗,却不忘回眸深深望着他清隽消瘦的背影,他那样的人,究竟如何才能真正快乐。

朱红门复又闭上,灵枢从门缝中看着他玉石般冷然光洁的侧影,心中有些微微的疼。

听尘望着窗外菲薄的日色,渐渐出了神。

疏袖他们走了有两个月吧,她离开了,陌雪离开了,宋清音他们也离开了,与他亲近的人一个个离去。尘水楼冷清的就像是一个坟场。有时候他会觉得好冷,这世间好冷。

如今已是四月,离七夕还有三个月了。他的日子也只剩下五年,疏袖,我能为你做的不多了。

听尘缓缓合上了窗,他要去一趟苍梧山庄。

上一次来到这里还是去年的事情吧,听尘一人一骑来到了断崖前,望着对面的瀑布,他忽然有些想宋清音,不知道如今他们过得幸不幸福。

呵,自己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伤春悲秋起来。

无泪谷中,日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空谷中飘着细碎的雨雪,那个时候只有他和疏袖两个人。空谷萋萋,苍梧暮雪,雪水落上她的颜发出璀璨光华。那一刻他多想上前拥著她。

可是他不敢,他没有什么事情不敢的,唯有在她面前他失了决心。

如今人间四月芳菲都尽,而谷中桃花始开,多想带她再赏这灼灼之景。

听尘一边想着一边往山庄里走,这片竹林中他,为她挡下了魇的暗器,宋清音的小房子里他们曾饮茶闲谈。满目都是她的模样。他要不要提醒自己,她是属于寂和的。

一个鹤发的老者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刚刚太入神竟没有发觉。

“先生,好久不见。”听尘向老者揖了一揖,那老人正是陌雪的爷爷——云梦先生。

“你过来了,你师父在正厅等着你呢。”老人捋了捋胡须,慧黠的眼眨了眨,露出孩童般的光。

听尘又是一揖,拜别了老人,向苍梧山庄的正堂走去。

苍梧山庄的正堂,是由玄色的木搭建,有如漆黑的夜,纯净的黑色,没有半点星辰。让人望而生惧。

听尘登上石阶,进到正厅中,一个老人正单手支着额,微微小憩的模样。似乎是听到响动,睁开了眼,原本迷蒙的眼中顿时精光毕现。虽然身体已经老去但是有些东西仍是刻在灵魂里的,不会随着岁月湮灭。

这个老人便是郁听尘的师父,当年的断水宵练——墨夷冶。

宵练,方昼则见影不见光,方夜则见方而不见形。其触物也,骜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这把剑便是他的佩剑。

当年他因剑成名,却在如流光乍现般璀璨了一瞬便退出了江湖,不知所踪。

也很少有人会想到苍梧山庄的庄主便是他。可是如今他也不过是一个老人了,英雄白发,美人迟暮,那柄兵不血刃的宵练不知是不是也钝了。

第九十章 幽声遥泻十丝弦

听尘向着老人深深一恭,恭敬地叫了一声师父。

老人微微笑笑,不过是几年的光景,他已尽显了老态。细细的皱纹满布了他的颜,精神也大不如前,瘫坐在红木椅上像是极疲倦了。

果真,无论曾经多么纵横豪勇,最终都躲不过时间的摧折。

光影斑驳,映在墨夷冶身后的墙上,多少故事随着这日影呼啸而去,最终留下的只有这衰朽的残躯,对着那无望的岁月。

当年他授听尘剑法,宵练一出五岳变色,那抹傲人英姿让所有人望尘莫及,却没想他如今竟会衰朽如斯。

“你来啦。”老人张开口,发出嘶哑干瘪的声音,听着自己的声音,老人也有些微微的自嘲,“你师父老啦,也许过两年就再也拿不动宵练了。”

听尘想开口,但是却忍住了,默默立在一侧。

老人看了他半晌,似是已看透了他的心思,“已经准备好了么?”

听尘默默点了点头。

“当年你父亲把你送到这里来,让我授你武功,助你夺得天下,如今你坐拥尘水楼也算不辜负了他的期盼。今天我便把苍梧山庄也交付到你的手上吧。”老人勾了勾四指叫听尘近前一些。

听尘行到老人面前跪下,老人抚着他乌黑的发,从怀中掏出一个夔纹玉璧,上面是看不懂的古老文字。听尘见这玉璧一愣,有些不能置信地望向老人。

老人枯瘦的手指划过凉润的玉璧,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这块温良玉随了我尽四十年,我仍是参不出其中的奥秘,如今便把它传给你吧,或许你与它有缘能解了也未尝可知。这是苍梧山庄庄主的标志,你要善用它。”

听尘郑重地接过玉璧,老人慈爱地望着他,“那沈家的丫头还好吧。”

听尘想到疏袖面上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她和寂和去了芍药山庄。”

“你的心思我又怎么不会明白,只是凡是不能强求,都得靠那一个缘字。”听尘面色一黯,老人看在眼里,让他起来到一旁坐了。

“当年把你送去沈家治病,你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么。”老人的神情有些萧索,“

沈穆一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可是他是个重情义的良善之人,依旧肯收留你,救你性命。你不知道吧,你走后。夏天无便得到了消息。由此他才起了杀沈穆的心。夏天无多疑,嗜杀,容不得一丝异心。沈家一大家就这么没了。”老人的声音有些哽咽。

听尘的面埋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玉石样忧悒的面上薄薄的嘴唇紧抿。久久才说出一句,“这些,我已经知道了。”

老人静静看着他,心中泛起莫名的苍凉,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他那件事情。这孩子的心太深了,不知知道之后又会哪般。只是自己已经到了这个年月,不知下次是否还能再见。遂下了决心。

“听尘,你随我来,我还有样东西给你看。”

听尘随着老人来到了后院,一幢粉墙小楼独立于玄色的庭院中,十分触目。

庭院中有几棵梨树,想是已经枯死了,只剩下几条暗黑的枯枝,惹人心生悲感。

老人望着萧索庭院,声音有些悲凉,“这里,原本这个时候应该开满了梨花,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采一瓮梨花,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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