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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帝师传奇-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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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凝雪呆了一呆,“公子的意思是——”

“所谓人言可畏,不是说民众舆论的力量有多么强大,而是原本的真实在传达过程中扭曲变形的程度可以达到何种惊人的地步。曾经用‘传令兵’这个游戏来教导我风氏的两位王子,当时凝雪也在场不是吗?”微微笑着,黑色的眸子仿佛最幽深的古潭,“感受到凝结在淇陟上空的风暴的气息,真希望这样一阵冷风能够带来难得的雨水。”

“公子是说……”

微微笑了一笑,“见过溪酃和上方朔离,凝雪怎么看他们玉涵殿的表现?”

“惊讶,非常的惊讶。上方朔离并不是一个宽容的人,凝雪认为他是比任何人都更骄傲自负的那种帝王。公子在他面前刻意表现出来的无视和放肆他不但不做任何深究,而且还同意公子以大祭司为试验的过分大胆的提议,这让凝雪非常不解。”顿了一顿,见无痕没有出言打断,她继续说道,“因此凝雪只能猜测其中另有隐情,或者说,他在传达一种心意和态度:没有维护太子,就是排斥太子——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公子的处境不就危险了么?”

“我应该说你非常聪明,但是凝雪,很多时候君王习惯采取的是一种万无一失的中立。你所做的事情,我所做的事情,或许都是可能带来雨水的冷风,但淇陟风云不定的情况出现的最大根源在于上方朔离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真实意愿。如果凝雪还记得四年前的擎云宫,也许会更容易理解他的心意。没有维护太子,确实如此;但同样也没有真正打压,皇子们的权限没有任何变化,太子的印信也没有任何动摇。这一次当朝的验证,上方朔离在利用什么,凝雪现在还看不出来么?”

少女低头沉默片刻,再次抬起眼睛里已满是坚定的神采,“凝雪明白了!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尽快赶回大神殿,不要在淇陟多做停留。”

“但是关于这个叫葛姬的女子——”

“我自有安排。”

徐凝雪张了张口,接收到无痕沉静黑眸里透露出来的浅浅寒意,已经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凝雪明白。”

“凝雪,要记住,你,从来没有制造过任何违背西斯大神旨意的语言,更不用说谎言和欺骗。”无痕静静地凝视着她,“身为侍奉大神的女祭司的你所传达的神谕,正是西陵王族目前最真实的写照。”

少女一怔,随即沉声答道,“是!”

“作为大神殿的祭司,凝雪应该知道什么是祭司的职责吧?”凝视着少女流露出沉稳坚毅的表情,无痕微笑了。“祭司的职责,是守护国家和她的子民,而不是对一个王族一个姓氏的效忠,这是西陵的金裟殿长期以来忽视的地方。已经无法从飘渺无据的西蒙伊斯大神那里得到庇护,就要想着保证民众对国家和王朝的信仰和感激;因此上位者需要做的,就是守护将权力交给他的子民、保卫他们生活的平静和满足。祭司是被人们崇拜和敬畏着的、联系凡人和神明、传达大神旨意的人,因此就更需要拥有理解神权之于王权的守卫和监督职责,绝对不能沦为某个王族宣告其权力神授的私人工具。凝雪,为了获得与男子一样参政议事权力,怀着这样的心情而走入神殿的你,要比任何人都更懂得这个道理——今日西陵金裟殿的景象,我希望你能够记在心里。”

“我会做到的,公子!”

“去吧……我倦了。”

少女低下头行礼,当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耀眼的神采已经全然不见。“公子,葛姬告退。”

一直低垂着眉眼的无痕静静地坐着,良久,才抬起眼看向少女离去的门口。

“葛……姬……”

喃喃念出这个名字,一身白衣的温文青年突然畏冷似的打了个寒战,注视门口的幽黑眸子渐渐放出凛凛寒意。

“写影,你进来。”

(碎语:所谓“传令兵”游戏,就是前几年非常流行的“COPY不走样”,无论传的是话语还是动作,最后的效果总是让人爆笑。传令兵必须保持所传达命令的绝对明白正确,但对于流言而言正确性是首先被排除的对象。但流言必然有其流传的事实基础,找出基础是辨别流言者的职责,而制造流言者要做的则是对真实的模糊。)

第十二章 … 飞盏话瑶台

西陵中都淇陟最著名的扶风楼最大最豪华的雅间,平素极少对外使用,此刻却是被人连雅间带外阁一起被包了下来。

扶风楼里的店伴活计都只将菜肴酒水送到外阁的配送小间,然后由包下雅间的客人自己带来的侍从仆役送进雅间。而看到一向少在人前露面的扶风楼二掌柜都端立在雅间外伺候着,更让几个新来的小活计顿时好奇雅间里究竟是何方神圣来。

“人都道‘杨柳舞低千帆月,一曲红绡魅倾天’,但见了眠月姑娘今天这一身的素净,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粉黛无颜花亦愧,此生难向月下眠’。”

“杨柳舞低千帆月,一曲红绡魅倾天”,短短十四个字包括了淇陟乃至整个西陵无人不知的姓名:倾天阁的红绡、千帆坊的眠月,一舞倾城的绝世风姿迷乱众生;同样无人不知的是,红绡是独得四皇子上方漠歌喜欢的女子,而千帆坊花魁眠月却是清白自守,不向任何人稍假辞色。揽过一舞方罢红绡倩影的女子,一身锦袍华服的男子笑容中透出两分隐隐的魅惑,一双冰蓝色的眸子闪烁出挑衅似的笑意,含糊而锐利的目光牢牢地凝结在桌子一边素衣女子倚着的笑容温文的青年身上。

无痕只是微微一笑:“难得两句歪诗,却是劳动四少大驾记在心上了。”

“‘等闲无知风月,只把群芳看遍;风流事、少年愁、名利休,不如归去,好道携得歌满袖’——醉梦阁魁首自赎其身,发誓此生远离烟花之地;千帆坊花王眠月姑娘清白守节,只为酬谢公子赠名之义。早先听得痕公子的名声,便倾慕公子的才子风流,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哪里想到当年一曲清歌赢得醉梦阁魁首青睐的痕公子,便是‘小医圣’、‘回春手’,不事权贵不屈名利的无痕公子?”上方漠歌笑容浅浅,却是凑近身来,“却意外能够见着眠月姑娘,真是托了无痕的福气呢。”

“少年轻狂的肆意妄为,现在想来实在是让人惭愧。凤菻本是心高气傲之人,一时沦落实属无奈,无痕不过稍助其力,却是被人传出这么一段风流。至于眠月,却是几年的知己。”接过身边美丽女子斟满的酒杯缓缓饮尽,无痕一直温和含笑的眉眼益发地舒展开来。“但吟得出‘漠漠罗衫冷,忍见旧时月’这样的句子,四少却也算是知风识月之人呢。”

上方漠歌顿时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笑了!”放下杯子,冰蓝色的眸子光华闪亮,“只是无论如何都羡慕着公子——‘何处春藏,小楼深巷’,昨日云石轩外无意窥见那朵夜游的牡丹,踌躇再三,漠歌终是自叹福薄了。”

手中酒杯没有半点震动,无痕只淡淡挑了挑眉,“‘施于中谷,维叶萋萋’,我倒向来以为素净繁盛才是葛覃之为世人所贵,四少难道不是因为这样想才成全了无痕?”

上方漠歌微微一笑,向依在身边的红绡道,“听听、听听,痕公子难得透露真心啦。”

红装俏丽的女子掩唇轻笑:“任谁都知道世间无人留得住痕公子,爷倒好,只管拿我们取笑,全不顾眠月姐姐面子。”

“红丫头莫要攀我,两天不见便被宠得无法无天,此刻有四少纵你,回去看打!”

两个同样妩媚艳丽的少女莺啼燕婉笑语嫣然,一时席上一派旖旎。

上方漠歌大笑,一双冰蓝色眸子却是一刻不离凝视着无痕;却见他眉眼含笑神情自若,幽黑的眼眸里全然不见任何波澜,不由眉头微微一紧,随手放下了杯子。

“眠月,”突然开口,无痕脸上仍是淡淡笑着,“听说你前日得了一坛雪梨花酒,可能取些来么?”

“痕都开口了,眠月哪里会藏私?只是这里离千帆坊颇有些路程,不知四少可等得?”

垂下眉眼,无痕一个沉静温文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浅浅笑意,“四少自然等得……不如叫红绡姑娘也去,你们两个做伴,路上也热闹些不是么?”

深深看了他一眼,上方漠歌这才向红绡缓缓点头。“快去快回,两个丫头可别耽误了我和痕公子喝酒!”



“‘此生难向月下眠’,吐珠灿莲固然风情万端,少语少笑亦自无情动人……果然不愧是奈何天的手下,到哪里都是这般出色呢。”

看着一红一白二女离去的背影,上方漠歌呵呵笑道,但语声里却殊无笑意;锦袍华服的身子虽然仍是极尽舒适地倚靠在紫檀木雕花椅上,但冰蓝色的眸子里却是将方才的风流懒散尽数敛起。

无痕微微一笑,挑了一只荷花冻叶杯慢慢斟满。“果然不愧是暗流的四殿下,到哪里都首先注意夜游的牡丹。”

“葛覃维佳,公子对小王的礼物可满意?”

“殿下厚意无痕自知,只是奈何天自有奈何天的规矩,亲口允了人的事情如何推脱得了?”

“原是天外飞仙潇洒自然,繁华阅尽风过无痕,公子何苦沾染着红尘俗世?”

“心清静,何处不是净土?情烦乱,哪里无有红尘?何况奈何天本是立于红尘中,借着这俗世求一份生机,殿下的看重无痕十分感谢,只是殿下真以为无痕可能免俗么?”浅浅咂着杯中清酒,幽深的黑眸透露出一丝笑意,“殿下高才,难道不知‘我本离尘去,哪知月宫寒;红尘空泛泛,清影自怜怜’?”

“月宫虽寒,自有其清静雅致之趣。”冰蓝色的眸子逼视着一身水色长袍的青年,却露出一个十分温文的笑脸。“不过红尘孤峰的寂寞无奈,纵然公子心如明镜,但旁人却总是不知内中深浅。”

“果然有不知深浅之人,作不知深浅之事,再考量此中深浅却也并不算迟啊。”

微微眯起了眼,无痕笑得云淡风轻,看在上方漠歌眼里却是异常的阴冷。“公子如此一说,倒叫漠歌惭愧了。只不知云石主人听得公子此言却又当如何?”

“所谓知交一场,不过是此生、此时、此地、此景的交融成趣,一旦时过境迁则情致尽失意趣殊异。便如天下一绝的雪梨花酿,因是当此似寒非寒之日,盛此似浅非浅之杯,对此似友非友之人,方显出其所谓绝品的难得——佳酿红颜,皆不过时光一点上的小小刻影,奈何天、天奈何,是以无痕向来只求留守得住此刻而已。”无痕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拈着小荷叶杯,眉眼之间尽是浅浅的笑意,“四少可曾听得无痕《问月歌》?指月问青天,飞镜几时现?天水自清浅,河汉殊能辨?蟾宫望谁归?桂殿为谁建?怯怯常顾影,世事何缺圆?”

上方漠歌不由蹙眉:“如此,公子只手搅动天下局势,竟是出于无聊?”

无痕顿时哈哈大笑,“知我者四殿下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顺手丢开,“当浮一大白。”

说罢,起身一躬,竟是大步而去。



“痕公子不愧是痕公子。”

扶风楼的雅阁正间,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一手按住额头,嘴角边浮起一丝微微的苦笑。

上方未神……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招惹到一个怎样的麻烦!

“魁首。”

一条深蓝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男子面前。

“这次见识到了吧,暗?”上方漠歌嘴角微扬,“风流潇洒的痕公子和温厚沉静的回春手,真难得他扮一个是一个。天晓得他究竟还有多少身份——这么多年来本座还是第一次遇到对手。”

“奈何天的主事本自不凡。”

上方漠歌微微颔首,手指屈起在上好的檀木几上轻轻扣着,“醉梦阁、千帆坊这些烟花风流之地插入眼目花魁,凤菻眠月这般身份倒还好理解,那朵夜游的牡丹……百年来第一位主持皇家神殿的主祭司,八年前拜入擎云宫祈年殿的玉版小姐,奈何天居然能够和这一位都有所交情,来头真是难以想象。点破徐凝雪的身份而不露半点动摇,言语之间滴水不漏,逮到机会就狠狠刺回来——这哪里是一个简简单单杀手的本事,倒像是和本座平起平坐对抗了多年呢。”

被称为“暗”的男子如大理石一般的脸上显出一丝隐隐的犹豫,“魁首,徐凝雪身份一事……”

“傻瓜,那本来就不算是什么筹码!”上方漠歌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暗心中顿时一紧,“便是闹穿了又如何?她是货真价实的大神殿祭司,而进入大神殿的第一条准则就是抛弃国家分别。不要告诉我你不清楚大神殿祭司有多大的权力,只要用巫、医之争的名头,无论他们商讨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旁人都不能置疑,更别说是插手了!”

“可是她是易容成葛姬的模样……”

“这就更好解释了:侍奉西蒙伊斯大神的女祭司,怎么可以在男人面前轻易露出自己的真实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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