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玫瑰(完+番外)-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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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困,但他没有睡,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光洁的后背,心里面满溢着感动和幸福。
当叶子离他而去,她突然象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站在他面前,大声对他说: “失恋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这失的是个小的,我还失个大的呢!”
那时候,是不是老天就把一双看不出的手把他们紧紧地牵住了?
他曾失去了一扇叫叶子的门,现在他打开了一扇叫柳晶的窗。
凭窗远眺,风景正好。
第一百零二章,二万里海底的冷暖(八)
商明星比白雁上次见到时瘦多了,留着个小男生似的平头,头发一根根刺立着,没有唇彩,没有眼影,黑色的外套,抿着个唇,眼神沉甸甸的,里面泛着血丝。
“我吃过了。”她一出声,嗓子沙哑得如同在风中呜咽的竹子。
“那我们去喝点茶。 ”白雁瞧她手中紧紧捂着个包,象是有话和她说。在餐厅里似乎不方便,手术室又没自己独立的办公室。
“去我公寓吧!”冷锋说道,扭过头看着柳晶, “你去手术室向护士长打个招呼,说白雁借我半天。”
柳晶讶异地看看冷锋,又看看白雁,轻轻点了下头, “好的。”
走时,她握了下白雁, “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今天晚班,一直都在的。”
白雁的眼光发直,不知看向哪里, “嗯!”
几人一前一后往餐厅外面走去,经过门槛时,白雁大概没注意迈腿,被门槛绊了一下, “咚”地半跪在地上,速度快得冷锋都没来得及托住。
一双手掌立即就破了,血往外渗着。
冷锋,懊恼地拧着眉,握着她的手就往急诊室走去。
白雁挣开他, “没事,我一会自己去处理。别让明星等着。”
“不耽误这一会。”冷锋蹙起眉。
“不行。”白雁态度很坚决,丝毫不退让。
冷锋沉下脸,无奈地看着她。
商明星好象没看到这一切,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仿佛那儿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冷锋的公寓在医院后面的专家楼里,一房一厅,地方实在说不上大,他走了很久,地上、桌上,椅子上落了一层灰。
他简单掸了一下,三个人坐了桌子的三边,商明星缓缓抬起头,把捂在心口的袋子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四五本日记本,一本相册。日记本和相册都很旧了,边都卷着,应该是经常被翻阅的。
“给你!”她把日记本和相册推给白雁。
冷锋咄咄地看着白雁。
白雁的手放在桌下,止不住地哆嗦着。浑身的力气突然象被抽离了,她抬不起手臂来。
“这是什么?”她问商明星。
商明星又把头低了下去,白雁看到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桌面上,很快积了一小滩,“你自己看。”
“一堆旧本子和破相册,我才不看。”白雁往后缩着身子,直摇头。
“破本子?旧相册?”商明星突然跳了起来,哗地把日记本打开,相册展开, “你看看,这相册里是谁,这笔记本是谁?”
“我不看,我不看……”白雁闭上眼,她没有看到相册里有她在枫树下笑得甜甜的样子,她没有看到笔记本里写着的一个一个“白雁”。
“时间来不及
了,我该去上班。”她推开椅子,往门口逃去。
“白雁,你个小狐狸精,你以后再也迷不住我哥哥了。我哥哥再也不会理你了。”商明星失控地指着她叫喊着,脸上泪如雨下。
她僵立在门前,扶着门框,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明星, 别说了。”冷锋拦住商明星,走到白雁身边,手搭住她的肩头。
她惊恐不安地看着他。
“白雁,你过来坐下。”冷锋柔声说道,拉着她又回到桌边。
她乖乖地坐好。
“白雁,你慢慢地听我说。你一定要镇定,一定要坚强,能做到吗?”
她一动不动,脸上每一寸肌肉都在抖动。
“二十天前,明天在蒙古进行军事演习时,发生了意外……”冷锋突然说不下去了,他看着白雁那双清澈无波的眼瞳,感到自己很残忍,可是却又不能不说。他要让白雁知道,她有多幸福,她曾怎样被一个男子深爱着,从情窦初开到生命终止那一天,没有一天停止过。
这份爱,他不敢亵渎,不敢妒忌,他只有动容。
“所以你去原来的部队帮他医治了?明天伤在哪,要紧吗?”白雁眼睛突然一亮,语速很快。
冷锋眼中慢慢地溢满了泪水。他是在北京时听说演习飞机失事的,当时这个消息还没有向外界公布,他一听,心里面就咯噔了下,知情人也不清楚两个飞行员的名字,他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即就坐飞机去了成都。
参加演习的部队已经工全部回来了,他没有找到明天。
明天和冯明海与飞机一同化成了灰烬,分不清谁是谁,他们一同葬在沙漠上。队员们只带回来明天几件换洗的军装,还有这个明天走到哪都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和相册。
“他现在很好,只是离我们有点远。”冷锋弹去泪水。
“远到你这辈子都看不到他的。小狐狸精,我哥哥他没了。他太偏心,没给我们留下只言片语,却给你留了这么多。”商明星嚎啕大哭。
“商明星,”白雁腾地站起身,小脸一板,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你哥要好,我们现在已经分开了,我也嫁给了别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要咒就咒我,不准咒你哥。明天他好好的,好好的,好好的……”
冷锋握住她的手, “白雁,你冷静一点。”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冷锋,目光寒冷, “你也和她是一伙的。告诉你们,我不相信你们的话,不相信,我要去给明天打电话。”
她身子一摇晃,笔直地走向门口,拉开门,咚咚地下了楼。
她疾步如飞,当冷锋和商明星回过神来,追过去时,她已经走了很远。
白雁目不斜视地走着,路上遇到同事。同事和她打招呼,她状似未闻。
拐弯,上楼,直奔手术室。
“白雁,你不是在冷医生那儿吗?”护士长讶异地问她。
她一言不发,走到更衣柜前,从里面拿出包,手抖得拉链都拉不开,她着急地回身拿了把剪刀,把包袋一下剪开。
她颤微微地从里面拿出保鲜纸包着的纸玫瑰,一点点地展开。
纸玫瑰。已经不存在了,只有一片片的红纸屑,她定定地看着。
“白雁——”冷锋向惊讶的护士长摆摆手,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没有动。
冷锋愕然地瞪大眼,他看到一滴血滴在了纸屑上,他扳起白雁的脸。她牙齿紧咬,把嘴唇在瞬间咬出了两行血印,血从嘴角滴落了下来。
“白雁,快松开。”他慌乱地捏她的脸腮。
她看着他,眼神恍惚、呆滞,牙齿慢慢松开了。
“白雁……”冷锋心疼地拿起一块纱布帮她拭着嘴唇。
“不要再努力了,不要再撑着了,不要再做小强了……”她喃喃地对着冷锋说,感到,心里面一根术子在一寸寸地断裂,她的身子变得很轻、很轻……
不要了。
不要学好,不要乖巧,不要自重,不要努力地给自己找一个家,不要去寻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要去贪求一份温暖,不要让自己过得快快乐乐的。
一切都不要了。
没有明天在远远地看着,什么都没有意义。
以前,一个人撑得辛苦,很想自暴自弃,她对明天说,她是散落在大海里的一片浮萍,好与坏都没有区别。明天笑着摇头,说,我们是一个人,只不过分成了两半。
你如果不好,我也肯定不会好。
现在,明天把眼睛闭上了,不要她了。
她好不好,和谁有关系呢?
小强之所以打不死,是因为它不能死,它有喜欢的人,它要让喜欢的人放心,所有再大的委屈、再深的苦痛,总能忍着、受着,哪怕腰被压得直不起来,只要抬起头,它都要笑。
明天与她,是恋人,是哥哥,是爸爸,是朋友,是家,是温暖,是希望,是明天。
明天不再来临,她不恐惧,不疼,她只是碎了,象纸玫瑰一样,散了一地,再也拼不起来。
“白雁?白雁?白雁?”冷锋摇着白雁,惊愕地发现她的瞳孔里没有焦距,气息越来越弱。
“明天,怎么出的意外?”她无意识地问。
“坠机。”他晃着手指,想引起她的注意。
“那一定很疼。”她轻轻地叹了一声,目光幽幽地落在他的脸上,呼吸屏住。
“白雁,你呼吸,
你呼吸… …”他再次轻拍着她的脸腮。
白雁直直地看着他,突然嘴巴一鼓,哗地喷出一口鲜血,一滴不拉地喷在冷锋的胸襟。
冷锋托着她,不顾胸前的腥红,抬起手臂,用袖子抹着她的嘴角。
“白雁……”
她乖巧地伏在他的肩头,很安静。
“白雁…… 。”他小心地托着她,想让她坐下来。
她慢慢地抬起头, 眼睛瞪得溜圆,突然咯咯地笑了,紧紧地拉住他的手,欢喜得象个孩子, “我就知道明星骗我的,她不喜欢我,不愿我们在一起,故意说你不理我了。明天才不会不理我的,对不对?”
冷锋嘴角痛苦地抽搐着。
“明天,你干吗不说话?”
“白雁,你不认识我了吗?”冷锋颤声问。
白雁突地惊惧地抽回手, “你是谁?”她着急地四处张望, “明天呢?”
“白雁,明天他……已经不在了。”
白雁的身子晃了两晃,眼前一黑,咕咚一下栽倒在地。
第一百零三章,二万里海底的冷暖(九)…
还是来晚了。
夜色如墨,春寒料峭。
康剑站在病床前,只见白雁面无血色地躺着,双眼合拢,头歪向一侧,不知是熟睡还是昏迷着。他的心口被有把不太锋利的刀,一点点地切刻着。他倦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脚下有点儿飘浮。他欠下身,给她掖好被角,发觉她一只手掌擦得紧紧的。他抬起一看,依稀看得出是几块红色的纸屑。
“别碰。”冷锋在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谁拿,她就象歇斯底里一样的和人拼命。刚给她打了针镇静剂,好不容易安静下来。”
那是碎裂的纸玫瑰,康剑看出来了。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泪痕,只是苍白得可怕,嘴角耷拉着,象个在赌气的孩子。
康剑摸了摸她的脸,“冷医生,我们谈谈吧!”
冷锋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病房,康剑细心地把灯关了。柳晶和简单站在走廊上,商明星惊恐地倚在一个角落中。
柳晶是在白雁晕倒时赶到手术室的。不一会,白雁就清醒了,然后就痴痴傻傻地对着手里面的红纸发呆,有人走近,她就浑身紧绷地,象头小兽似冲过来。小脸上狰狞的神情令人心疼又痛楚。
“康领导。”柳晶看着康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白雁为了别的男人失控成这样,康领导心里面一定很难受。
康剑轻轻点了下头,眼睛看到了商明星。
商明星也在从眼帘底下怯怯地看着他。
“我……妈妈说这是哥哥留给她的东西,应该送给她。所以我就来了,没想到她……这么脆弱。”在康剑慑寒威仪的的目光下,商明星抖抖地把日记本和相册递给康剑。
康剑粗粗翻了下,问道:“你家里现在怎样?”
“我爸妈还好,部队给了抚恤金,是以最高规格给的,哥哥追认为烈士,他们说会给爸妈养老送终。”
“简秘书,”康剑扭过头,“你和柳护士带她去吃饭,安排她住下。回到云县后,你找下劳动局,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帮她安排一个。”
“康县长,你也没吃饭呢!”简单皱着眉头,提醒道。
康剑苦笑笑,摆摆手,“去吧!”这个时候,他还咽得下饭吗?他的喉咙已经堵得几乎不能呼吸了。
是不是惩罚他当初娶白雁的动机不纯,所以老天才故意这样的设置一个又一个的障碍。
在跨越前几个障碍时,他灰心过、担忧过,但在心底里总留有一丝希望。即使在双规时,他都能坚定地认为,他会和白雁幸福的。
现在,还敢坚定他能给白雁幸福吗?
在商明天为了白雁,和他打过一架后,躲了他很久的白雁,为商明天的前途主动找他求情,他就知道商明天对于白雁的重要性,虽然这份感情并不涉及男女和情,但也让他多少有点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