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新秩序-第2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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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怀约联军和沧州军也踏上了吞并魏博的脚步,但他们的脚步始终落后于赵在礼,每到一地,前面都会传来赵在礼攻占某某城的消息,然后两军所要做的便是接收防务。
连续十天,赵在礼飞夺七城的消息在整个卢龙军中传扬开来。到了月中的时候,他已经跨过相州,兵临卫州的黎阳,与滑州宣武军隔黄河对峙。直到此刻,韩延徽代表统战处发出的文书才追上了赵在礼的行进脚步,韩延徽要求赵在礼停步,否则真不知道他会不会一直打过黄河去。
相比其他几军而言,营州军的步调要慢一些,他们迟了一些时日才做好进军的准备。
营州军都指挥使焦成桥和都教化使魏克明的行军过程堪称“和平之旅”,大军还没抵达易县的时候,易州兵马使张公庆便亲自率数十名亲卫迎了出来。望着张公庆一脸爽朗的笑容,焦成桥和魏克明非常怀疑对方是否知晓自己的行军目的。
“张兵马,某等率军而来,是为攻打易县的……”焦成桥喃喃道。
“哈哈哈哈,焦将军说笑了,义武卢龙本为一体,咱们都是河北人,谈什么打不打的?”
“张兵马,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义武降了?”魏克明想要先把这个事情确定下来,否则一切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魏将军也喜欢说笑啊,哈哈哈哈,什么降不降的,都是一家人嘛。”
对于张公庆死咬“一家人”的说辞,焦成桥有些明白了,这是对方想要留点面皮,于是道:“张兵马,呃……李节度说,今后义武不再设镇,也不会有什么义武节度使,这一点不知张兵马和王节度是否知道?”
张公庆狠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满口称赞:“李节度做得对啊!河北大地上藩镇林立,实在无法和中原诸藩抗争,王节度对李节度一统河北之心极为崇慕,甘心退位让贤,易定二州甘附卢龙骥尾,一切唯幽州马首是瞻!”
之后的一切便成为了一次和平进军,大军顺着官道走下去,欣赏着易定二州的风土人情,一直走到定州,然后入城,然后……然后就是讨论义武军诸将的去向问题了。
第七章 中官之死(一)
天复三年初五的清晨,当卢龙军正在狂飙突进般席卷河北大地之时,卢龙军监军使张居翰来到了凤翔城下。
张居翰被派往河东居中联络已有三载,在李克用身边日夕战斗的日子让他越发沉静和勇决,而其间曾经受过的委屈和羞辱也让他得到了更多的历练,终于以客军监军使的尴尬身份在河东军中站稳了脚跟,说起来着实不易。
张居翰于两个多月前接到了卢龙发来的两封奏折,一封来自节度府冯道、张兴重、姜苗、周坎、郭炳呈、周知裕、韩延徽、刘审交等数十名文武高层联名所书,另一封则来自王敬柔、李君操、赵元德、韩梦殷、元从博等身负朝廷名爵的幽州各氏豪门,两封奏折的内容都指向一个目的——请为李诚中封王。
唐制,朝廷在藩镇内设监军院,以监军使总领监督协调之责,藩镇则在长安设进奏院,起转奏疏导之功。但天子移居凤翔后,卢龙节度府设于长安的进奏院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效能,且早已和幽州失去了联系,甚至进奏院是否还有人主事都未尝可知。
因此,张居翰不得不为卢龙节度府专门走一遭。他辞别晋王李克用后离开了晋阳,向隰县进发,到了隰县以后,正逢宣武军回攻隰县,道路受阻,不得已掉头北上,自石楼出太行,越大河进延州。前往汾州时又逢杨师厚取汾宁,凤翔军连场战事败北,汾宁地界乱兵肆虐,不得已继续西行,自泾原南下。
几番折腾、几番周转,张居翰这才赶到了天子行在——凤翔城下。
凤翔如今被宣武康怀英、杨师厚、李晖大军围困,形势十分堪忧。但宣武军久攻凤翔,经年不下,已经失去了强行攻城的兴致,转而专注起对凤翔节度所辖各州县的攻略。故此,凤翔的围城并不严密。
张居翰越是接近凤翔,对这片土地上惨烈的厮杀越是感到心惊。农啬废弛、耕地荒芜,行人道绝、沿路白骨,山野间、田地里、道路上,处处都是死尸横陈,黑鸦、野狗啃食和拖拽腐尸的景象比比皆是。战火烧毁的村镇、大军攻破的堡寨,让张居翰感到心里一阵阵的发慌,他不禁暗自担忧,天子和朝官们在凤翔城内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张居翰进入雍县地界的时候,这种情形愈发严重,跟随他从晋阳出来的几个河东军卒也被吓得跑了个没影,他们甚至趁夜偷走了张居翰的战马,张居翰只得步行向凤翔前进。
好不容易到了凤翔,张居翰已经饥肠辘辘,硬撑着身子来到城下,向城上守军通报。他也不清楚如今城内的形势,干脆就说要找印监令张茂安。等他被拽上城墙之后,终于见到了闻讯赶来迎接的义子张茂安,两人见面,当即相拥大哭了一场。
在韩全诲的临时府邸里,张居翰终于见到了这位天下闻名的中官第一人。韩全诲将自己的粗面饼分了一块给张居翰,张居翰就着凉水咽下了肚子,算是暂时恢复了几分气力。张茂安望着吃饼的韩全诲和张居翰咽了咽口水,却只能干看着——他这种等级的中官,一天只能吃一顿,此刻还未到分饼的时候。
韩全诲将粘在衣襟上的一点面饼碎末抖到掌心中,一口吞了下去,又舔了舔手指,叹了口气,目光有些呆滞的向张居翰道:“德卿,非是咱家慢待,实是城中吃食不多了……”
张居翰道:“中尉不需说了,德卿知晓。只不知大家那头……”
韩全诲点头道:“大家还好,一日能得两餐,晚餐还有汤饼和粥,只是吃不饱。但诸王、诸妃却连粥都喝不上了。昨夜正旦守岁,容妃和几个王子都昏厥了过去。”
张居翰问:“岐王就不想想办法?”
韩全诲摇头:“岐王已经尽力了,围城一年半,虫鼠都吃了个干净,哪里还有余粮?不仅城内,城外百里之内,恐怕连树皮都不剩了。”
张居翰着急道:“难道就如此下去?军心已然不稳了!听茂安言道,前日已有神策军出城,投了宣武……李继昭去年还为大家守庙堂,今日却叛离了大家,也不知大家心里有多酸楚……”
张居翰刚入城的时候,听张茂安说过,就在前几日,神策指挥使李继昭叛离了天子,率部出城,向宣武大将康怀英投降了。天复元年,天子被中官所废,这位忠心耿耿的神策军将领率部起事,诛杀中官刘季述、王仲先等,将天子迎回了朝堂。天子赐名李继昭,晋他为同平章事,担任静海节度使,统领神策军,值宫中宿卫。李继昭曾用过多个名字,孙德昭是其中之一,但本名却是符道昭。这次他率部投降宣武后,终于改回了本名。
前文已经说过,神策军向由中官辖制,以左右中尉分掌两军,但中官是不上阵的,真正指挥神策军的是武将,也就是各军指挥使。如今连神策军指挥使都投降了宣武,凤翔城内的险恶局势可见一斑。
韩全诲惨然一笑,摆手道:“不怪他,这是商定好的。若非李指挥出城,这两日连粗面饼都没得吃了。”
张居翰诧异,连问其详,韩全诲解释说,城内早就断粮了,故此商定好,由李继昭率部出城向宣武投降,主要还是为了节约粮食。李继昭出城后,向康怀英述说了天子的惨状,于是康怀英向城内送了一批粮食,故此才维持到今天。
“既然如此,汴军为何不攻城,反送给城内粮食?”张居翰不解。
“之前是想打却打不下来,现在么,打得下来了,可梁王不想打了——岐王上个月就想投降,但梁王不同意。岐王假子彦询、彦韬都已经出城降了汴军,可梁王就是不收岐王的降表。”
“这是为何?”
“岐王降了,待汴军撤后,关内还是岐王的,梁王什么都得不到,所以梁王想要自己动手拿下关中,等关中拿到手上了,他才会应允岐王投降。”
张居翰道:“咱家来时,于中道听闻,李茂勋统山南兵和杨师厚、李晖交战,于坊州惨败,李茂勋已经降了汴军。”
李茂勋本为回纥人,是岐王李茂贞手下心腹重将,掌握着凤翔军最后仅剩的可战之兵,一直在关内和汴军激战,试图解凤翔之围。不仅岐王李茂贞对他望眼欲穿,天子、中官和朝官们都眼巴巴的等着他前来救援,却没想到竟然降了!
韩全诲一听这个消息,立刻脸若死灰,随即浑身无力的瘫软在椅中,喃喃道:“完了,山南、关内已落汴军之手……”
张居翰插话道:“听说西川王建入了山南。”
韩全诲苦笑:“王建小儿,倒会占便宜……无论入了谁的手中,凤翔已然无解,这下子岐王可以投降了,吾辈中官末日已到。”
张居翰问:“岐王自降,与吾辈中官何干?”
韩全诲答道:“梁王、崔胤等人深恨吾辈,岐王臣服的条件之中,便有诛杀吾辈之议。德卿啊,来得不是时候啊,你这是来送死的!”随即又问:“你入城时谁在主持防务?德卿快些离去,莫待岐王知晓后走脱不得!”
张居翰也有点慌神,好半天没有吱声,仔细思量了自己入城时的言语,良久方道:“咱家没说自己的身份,只是让守卒去寻的茂安,茂安亲自到城墙上接的咱家。岐王应当尚不知晓。”
韩全诲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又问:“德卿自河东而来,不远千里,到底所为何事?有什么就快些道来,某若是能办,便替德卿办了,德卿便速速离去,此乃死地,耽搁不得。”
张居翰道:“朱全忠封梁王、杨行密封吴王、钱镏封越王,却不知为何没有对李节度的封爵?李节度本人虽然不说,但幽州内外群情激愤,纷纷联名进折,托咱家来代为转奏。”
韩全诲奇道:“卢龙李节度封燕王、西川王节度晋蜀王,上谕已经递向长安了,难道长安没有明发天下?”旋即悟道:“是了,定是崔胤小儿阻挠搪塞!德卿莫急,某今日便去将档文提出,重新复录!德卿早作准备,某去去就回,德卿务必今日就走……只是路上所用的吃食,恐不能备足……”
张居翰没有立刻回应韩全诲,而是自己沉吟了良久,忽然道:“中尉,既然凤翔已为死地,莫如随咱家去卢龙吧?”
韩全诲问:“投卢龙李节度?卢龙不是处于汴军围困中么?吾辈中官数百人,如何才过得去?对了,李节度怎样了?自天复年间一别之后,咱家甚是想念李节度……”
张居翰离开河东的时候,尚不知卢龙军统一河北诸藩的事情,于是建议韩全诲只带亲信数人,和他一起逃离凤翔,先到河东,然后想办法从关外去幽州。
韩全诲对李诚中观感非常好,但仍怕对方不接纳自己,如果只身逃向卢龙的话,还真不知道李诚中的态度。毕竟,没有了天子,中官什么都不是。
对于韩全诲的顾虑,张居翰觉得这不是什么阻碍,他认为李诚中不是势利之人,并不会因此就拒纳中官。
韩全诲终于心动了,但他还是觉得赤手空拳投向卢龙不太好,至少面子上就过不去。
两人正在商量间,一旁侍立的张茂安却想了点子,令两人眼珠子为之一亮。
第八章 中官之死(二)
作为李诚中的“好朋友”,韩全诲对李诚中推荐来的张茂安相当信任,张茂安入京之后便受重用,先入印信监,然后很快得到提拔,到了凤翔之后提为印监令,掌天子印绶。
张茂安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但这个位置却极其关键,接触天子的时间甚至比韩全诲还要多,对天子和皇室的了解也非常熟悉。这个优势平时显现不出来,乱时才得见其机要。此刻张茂安将所思所想轻轻一点,随即令韩全诲和张居翰目瞪口呆,继而生起拨云雾见青天之感。
三人一通议论,然后立刻开始行动。韩全诲带上张居翰和张茂安入行在求见天子,小黄门见是韩全诲,连忙躬身引进大门,值守的神策军士犹豫着上前拦阻道:“中尉是否稍待,某去通禀一声。”
却被韩全诲怒目瞪视,厉声道:“咱家面见天子,何时需要通禀?闪开一旁,休要聒噪!”
神策军士不敢再说,退到一旁,韩全诲等扬长而入。路上,韩全诲铁青着脸道:“神策宿卫,向掌于中尉之手,往昔之时,哪有此事?如今连个小卒也敢挡路了,可恨之极!”
张居翰和张茂安都相顾叹息。
天子行在本就不大,穿过两个院子,便来到天子所居的麟德殿。说是麟德殿,其实不过是三间联排大屋而已。
到了麟德殿前,却听殿内传来一阵琵琶声,伴着琵琶声,有女子唱道:“飘摇且在三峰下,秋风往往堪沾洒。肠断忆仙,朦胧烟雾中。思梦时时睡,不语常如醉。早晚是归期,穹苍知不知。”却是一曲《菩萨蛮》。
韩全诲等人驻足,默然片刻,张居翰低声问道:“此曲何人所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