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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贞娘传-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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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贞心下了然,家生子自幼关在府里,对外面的世界无比惶恐。说来最好的归宿便是嫁给孟豫章做妾,可惜林贞没兴趣为了贤惠名声将丈夫拱手让人。既然不愿意出去,那就找个家生子了。此事还无须着急。笑道:“家里有家里的好,外头有外头的好。只看个人意愿。”

晴光一听这话,先悄悄的松了口气。复又说笑起来。

三小姐又问:“听说朝中还在吵嚷,嫂子听到甚消息没有?”

“能有甚消息?闲话有许多,无非是说那位无能,不堪重用。”林贞叹道,“京城……要变天了!”

“那太子?”

“谁知道呢?横竖与我们不相干。”

三小姐冷笑:“有人恨不能相干哩。三嫂一月回了六趟娘家,若说是探听消息也太过了些。她不过是旁枝末节,便是榕王……她又能得甚好处?休说是庶女,便是庄妃的嫡亲侄女儿,那也嫁了人,姓得孟。不是诛九族的罪过都连累不到她头上!也太赶热灶了!”

“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为这个着恼。”庶出的庶出,不争,谁将她放在眼里呢?争上一争,或还能得些许好处。想要平淡从容,也得有资本。她若不是爹妈打下的基础,今日还不知怎么为义捐的事儿愁呢!总归普通人,里子面子只得一个,想都得了?天下的好处再没有让一人占尽的。林贞想了一回又道,“三哥又收了两个屋里人,娘家得势,她要过的好些。都是女人,又不碍着咱们,何必与她添堵?”

三小姐嘟着嘴道:“我就是不爱她那张狂模样!如今张嘴闭嘴都是我们榕王。谁是她家榕王?正经龙子凤孙,又变成她家的了。她不姓孟来?”

林贞拿起一本书打了三小姐一下道:“越发管闲事了!我问你,她说‘我们榕王’,你少了块肉不曾?不喜欢听过耳忘了便是!一家子女眷各有品性,你要生气到何处去?在娘家是娇客,诸人都要让着你。到婆家该你让着人了。让着你的嫂子且看不惯,要你让的婆婆太婆婆又待如何?便是有脾气,也该在要紧时候发。不然倒显的你小家子了。”

“我没你那份心胸。”

林贞无奈的道:“我有甚心胸?无非就是闲事莫管罢了。长舌妇最招人厌烦,你想可爱点儿,还是想可恨点儿?”

三小姐地头不语。林贞知她一时转不过来,小女孩儿有点子脾气是好事,能跟她抱怨,也是亲近之意。然而她这个嫂子若不能引导小姑走正道儿,倒是失职了。只是气头上分说,反而激起逆反心里,不若先扔两色针线,且叫她磨磨性子,安静下来再好好说话。谁料正卷丝线,三奶奶进来了。

林贞迎出门道:“甚吉祥如玉的风把三嫂吹来了?”

三奶奶笑道:“就你会说话。我就是来串串门,只许三妹妹来,不许我来不成?”

三小姐在里间听的暗自翻白眼,说话不噎人会死啊!?榕王还没当皇帝呢!

林贞也不大喜欢三奶奶,微笑应酬而已。三奶奶是闲了,她一个庶子媳妇,想要帮手家里管事都要被人防备。有她在,倒让两个嫂子拧成一股绳了。合着她就是人家妯娌亲近的理由!想着都憋屈。丈夫成日里浑浑噩噩,愁的头发都白了两根。只好打叠精神,省的郁闷死自己。今日实在无处可去,又不好老往娘家跑,只得来找林贞说说话儿。

晴光倒的茶来,三奶奶看了一眼道:“好个模样的丫头。看起来就温柔可亲,可见有甚主子便有甚丫头了。”

林贞笑道:“那是你四弟养的丫头,你直说他性子绵软吧!”

三奶奶抿嘴一笑:“这就夸上了?谁不知道四弟最是体贴?从我娘家算起,我就见着你们这一对儿最和气。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羡慕的紧哩。”

林贞并非八面玲珑之人,一到这样的时候,反不知如何接话。只得岔开话题道:“我仿佛听了一耳朵,说是庄妃娘娘生日,榕王亲赴庙里头,跪着抄了一整本经书?好孝顺的孩儿!你们家的家教再不错的!”

娘家兴旺,三奶奶略有些得意:“那是圣上教的好。我们妇道人家懂甚?要我说,榕王是真个孝顺。偶尔出巡,哪怕是见着一根漂亮的羽毛,都要先俸了圣上与娘娘。对皇后娘娘从来最是恭敬。心地又好,常同我们兄弟侄儿说,外出打猎时勿伤农户庄稼。哎呦呦,说句托大的话,也不知谁家女儿有八字,嫁了这样的男人哩。”

话题又绕回来了,林贞只得干笑。勋贵之家就没几个能见人的男人,是以林贞最怕这样的话题,一不留神就往人家心上插刀子。孟豫章虽是孩子气了点儿,然而他本性却十分难得。再说即便是孩子气,总也有长大的时候。如今才十几岁,搁后世还在上高中,指望他能有多懂事呢?按说女人家在一块儿抱怨是最增进感情的方式。可她日子过的很舒适,要她昧着良心抱怨,做不到,还容易变成炫耀。真是越发不知道怎么跟亲戚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比起亲戚们,林贞过的太太太太滋润了。巨招人羡慕嫉妒恨啊

第81章 交心

三小姐不喜三奶奶;便只装腼腆不说话。三奶奶从没把三小姐放在眼里,自顾说着从娘家听回来的消息。直到孟豫章回来,三奶奶才意犹未尽的走了。

孟豫章问:“她来作甚?”

“女人家能有甚?不过闲聊而已。因榕王与她娘家有亲;夸赞了几句。”

不料孟豫章点头道:“榕王是个好的!”

“唉?”

“你是不知道;如今鲁王樊王抱团儿。也不拘是甚事;凡是太子提的;他们必要驳回。太子才多大?总有疏漏的地方,叫他们逮着错儿;咬的死死的。桂王之母只是嫔,出身并不顶好;还是生了皇子有功才得一宫主位。养的桂王也唯唯诺诺,只知道跟着兄长们转。鲁王驳了太子;他就在后头喊‘附议’。如今人称‘附议王’。唯有榕王,始终在城外引着灾民干活儿。亲自守在那处,日晒雨淋的,不许人贪污一点子粮食。日后倒是贤王的胚子。”

林贞一晒:“贤王?”

“不然呢?太子乃嫡长,又不犯甚大错,亲戚不好……”孟豫章冷笑,“谁家亲戚又品德优良了?勋贵都是同咱家一样的。前日我苦劝大太太收了放贷的营生,她只管跟我抹泪。我真怕家里被人带累了。”

“我们家连个公主都不曾有,太子便是要寻麻烦,也不至于到我们家。”

孟豫章摇头道:“你是不知道。外头争执岂有单冲着谁家去的?必定要有个驳不得的名头。譬如括隐、反贪,或是抓些个与民争利之事。鲁王一系强势,谁敢惹他们家?我们家就只好做那只鸡,杀了给猴儿看!”

提起这个,林贞惆怅了:“那只好看命了。只要不罚的太狠,依我说家里的人也该教训教训了。女人家捐银子积福,他们倒先败尽了!三哥又收了两个房里人,还是野路子,也不知哪里弄来的脏钱!三嫂同我好一阵说。那日师父还说日后做御史,你怎生做得御史?参人的本子还没写,就要被人惨內帏不休家宅不宁了!依我说你若真得了功名,我们远远的外放了吧。临民之官,我们不图升官进爵,读的圣贤书,为民众做些实事。便是一辈子七品八品也值了!”

孟豫章握住林贞的手,激动的道:“我就知道你有这等气魄!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林贞笑道:“你谢你岳父吧!七品官的俸禄才几两银子?世人做事,多有‘不得已’。”

“我尽知道。能考上进士的,谁不是读的几十年圣贤书?谁不是满心抱负?谁又不想青史留名?有时候在那等腌臜地方,变的坏了,也是有缘故的。我也不敢说半点不曾吃过民脂民膏。”孟豫章攥了攥拳头,又道,“可我想,人活一世,总要有些……不可碰触的节操。我不知道有些人为何要与光同尘,但我不想。我宁可用别的法子养活妻儿,也不想损人利己!”

“挺好的。”

孟豫章脸一红:“兄弟们都说我傻,你觉得呢?”

林贞望着窗外道:“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我懂的。”

“我想试一试。哪怕错了,都至少是个前车之鉴!”孟豫章顿了顿,“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有甚委屈?我旁的没有,就是钱多。我爹爹赚了那多钱,不就是想让我们过的舒心么?如果你觉得不违背圣人言便是舒心,那就继续下去。我又不用你养活。你不像大哥他们那样,我就不委屈。”林贞郑重的说,“你若像他们那样,我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孟豫章一笑:“可是纳妾之事?”

“是。”

“果真一山不容二虎!”

“非但虎,狮子豹子猴子兔子都不容。你可觉得我善妒?”

孟豫章点点头:“有点儿,不过挺好的。”

“嗯?”

“都是人,我要信女人不会吃醋我就傻了!”

林贞绷不住扑哧一笑:“你还有这样的觉悟!”

“你也太小瞧我了。便是我不读书也要看戏。‘吃醋’的典故如何来的?”孟豫章收起笑脸,“何况再不能找像你一样明事理的人了。”

“谁让圣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又不教她们明事理,只管教三从四德。无教化便通透之人,世间总是少的。”

“那还不是怕教出一个易安居士来,心里不爽快就休夫!叫男人的脸往哪里搁!”

林贞斜斜的看了孟豫章一眼:“你不怕脸无处搁?”

“我又不贪你钱财,又不沉溺美色。这等好男人你何处寻去!可舍得休我?”

林贞一呆,孟豫章个木头,刚才居然调、调、*了!?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孟豫章才不是木头,他虽道德水平是承平公府的头一份,不爱占人便宜也有些个读书人的天真。然而夫妻小意何曾缺了?以往是未婚,前一阵是不大熟悉,略有些扭手扭脚。如今过的顺遂,怎会一呆到底?十几岁的少年郎,青春慕艾。林贞既美貌,又彼此心意相通,话赶话至此,说一句半句私房话最正常不过。也只有林贞一直当他是孩子,才觉得惊讶。孟豫章见林贞呆住,还在那里暗笑:平素看着稳重,这会儿可露馅了!呆呆的模样儿真有趣儿!

林贞恼羞成怒:“你笑甚?”

“无甚,无甚!”孟豫章忽又想起一件事来,“关于晴光……”

“嗯?”

“不瞒你说,我家有些个不好的风气。爷们没成亲,屋里倒先有人。我当时装傻糊弄过去了。如今已是成亲,再装可就不像了。你在府里冷眼瞧瞧,谁家的小厮儿好的,趁早许了人,好绝了念想。服侍了我一场,十几年的情分,大家都落个好,岂不两全?”说着不好意思的道,“只恐你背个名声了。”

“好说,好说!”林贞心情不错,丈夫上道最好了。骂名算甚?太夫人还能以妾休妻不成?便是嫌她善妒,也不能说的太明白。无非是旁敲侧击,她纯当听不懂便是。想到此处,林贞取下弓箭来,对孟豫章道,“秋闱不单考学问,还考身子骨。从今日起,我教你射箭。把身子骨打熬好了,比别人都有精神,考试自然就顺了。你休怪我说的直白,你们家的哥儿娇养了些,你哪里拼得过寒门子弟?唯有把筋骨活动开来,才好与他们争上一番的。便是要做风流倜傥的公子,也要文武双全的好。”

“自打上回你同我说武将之事。我想了很久。朝廷重文轻武,实则……若不打仗,武将确实不如文臣能治国。可国家不能总不打仗。不要的时候抛作一旁,需要的时候还打压人家一番才许上阵。”孟豫章摇摇头,“忒过了些。誓扫雄鹿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如今的文人,不如盛唐多矣!”

林贞的前世,军人自是英雄。不管文臣武将,于国有功的就值得敬重。何况林贞并不是十分喜欢文人。民国时的多少才子,撕开表面的光华,便只剩下龌龊腐朽的内在。就拿近的说,她亲舅舅一家亦是文人。狠起来连林俊都自愧不如。林俊再对外人混账,对亲戚是没得话说。说难听点,十几年的重礼,养条狗都熟了。而赵家,在林贞最无助的时候都不曾伸出一丝援手。在外头修桥铺路又如何?世上没谁比谁傻。对嫡亲的外甥女尚且如此,谁又真信你呢?是以林贞天然的对武将印象好过于虚伪的文人。当然,并非是勋贵这样的“武将世家”,而是比起那些断了骨头的文人多一丝阳刚爽直的男人。今日夫妻气氛不错,又见孟豫章一点酸腐之气都无。林贞心情尤其的好。大方向如此顺心顺意,偶或出现的小事,又有甚值得烦忧的呢?如此一想,瞬间有一种醍醐灌醒脱胎换骨之感。

林贞原就算不得尖锐,此刻更是平和。使人架起靶子,耐心极好的教孟豫章射箭。孟豫章自幼便养的娇弱,唯一称得上运动的唯有骑马。体能上差着些。看着林贞英姿飒爽的模样,心里有些惴惴的:“是不是很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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