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娘传-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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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宁卫有甚好先生?”孟豫章道,“去岁底,道是换了个骑射师父,十分了得。如今比女真部的姐儿都不差。那日写信道岳母看了她一手的茧子差点晕过去,弓箭差点就叫收了,她只得叫我写信过去劝,岳母才回转了。”
魏文明奇道:“你怎生劝?”
“小婿闻女真部女眷皆好生养……”
魏文明哈哈大笑:“你两个促狭鬼,真真天设一对!”
孟豫章乐的有人分享他的小意情思,再有林贞的趣事,偶尔也拿出来与魏文明说上二句,林贞亦要请教学问,顺手敲了魏文明无数张云母片的花样子。魏文明年岁愈大,俞喜孩童。孟林二人虽非幼童,再他看来一样乳臭未干。再叫林贞信里哄上几句,恨不得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抖了出来。谁料,这一抖竟抖出一个大麻烦来。
原来林俊盆满钵满的疯赚了一年,年下便当起了散财童子。不单陈指挥使与宣宁侯府打点到了,余者广宁大小官员皆有收益,承平公府也颇得了几样宝贝。更让人叫绝的是,他往魏文明家抬了一千两银子,理由更是光明正大——此乃束脩,尊师重道是圣人教诲,莫敢不从!魏文明叫苦不迭。林贞好学,有信件来,或是学问或是写字,求他指导一二。读书人皆有个好为人师的毛病,滔滔不绝几十页的教导回信与她也是有的!林俊个猴儿便抓了把柄,生生砸了一千两!白花花的,现银!待不收,林俊又说的那样磊落;待收,那才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孟豫章这乌龙弟子认的,苦煞人也!
幸而魏文明并非拘泥之人,银子虽烫手,却看怎么收怎么使。在家想了一回,便得了主意——恰逢寒冬,他大手一挥,将那一千两悉数与了莘莘学子添置冬衣笔墨。言道:武将尚尊圣人之教导,我等忝为圣人门徒,岂敢落于人后?天下学子,国之栋梁,我等不才,既得浮财,敢不照拂?
一时连清流都赞林俊有古人之风,听的魏文明肝疼,也算他此次名利双手之事中的“白璧微瑕”,只好打落牙齿肚里咽。分明是他有古人之风,好端端的众人都夸林俊去了!合着他尽替林俊扬名了!他他他替一个武将跑腿了!魏文明气的只好大年下在屋里捶墙,连画也不得几张。可苦了孟二老爷之流,左等右等都不见新作,这年怎生过得?又有一干要送礼的,也急的跳脚,竟茶饭不思,生生消瘦了几圈。真是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这厢林俊净赚了六七万,抛抛洒洒的去了一半,收获依旧可观。上下之人皆被林俊喂肥,当年考评便是个优,按说要升官。然朝廷法度,四品以上官员不得经商。他不经商,众人吃甚?只得把夏千户寻个由头调开,升他做四品千户。如此能赚,品级恐也到头。索性四品也算高官,正经封妻荫子的上官,多少人闭门苦读,到他这个年岁还未中进士哩。便是少年有成,爬到四品也不知要虚度多少光阴。真应了那句“人皆嫌命窘,谁不见钱亲”。如今的世道越发坏了。
经此一事,广宁上下连同宣宁侯府皆过了一个肥年,把承平公府羡慕的眼睛都鼓出血来便是想着林贞早晚要嫁,也忍的满口牙碎。
众人却不知,林俊赚的还不止眼前这些。云母是大头,从未有人拿此物做过窗子。先前还只有金银二色,后来叫他寻着了鳞云母,又添了紫色与浅粉色。嵌在窗子上,真个熠熠生辉。把众人的眼睛都糊住了,几乎无人知道他还做着皮草与丝绸的生意。他从江南进了无数彩缎,贩卖送礼皆是佳物。因云母片的事忙,林俊懒得理论其它,把琐碎生意通交予玉娘管着。玉娘何曾会做生意?林俊也不指望她会,不过是收进库,有些放着,有些拿出来走走礼。
玉娘收拾了一番,想着秀兰将要出嫁,拿了几匹预备添妆。女孩儿家,有嫁妆也要守的住,学些本事是当务之急,这一年便将她接过来,除去家人生日,竟常住了好有一年。也不单与她院子,横竖林贞院里够宽敞,收拾一间屋子住了便是。
林俊使人从江南带回来的料子,还有有几块颜色轻柔,适合女孩儿家的,玉娘一式两份的裁了,与林贞秀兰穿上,姐妹更显的亲香了。然再亲香,终究不是亲姐妹。已进腊月,秀兰要回家过年。林贞无伴,拉着秀兰的手道:“过了年,好歹早些过来。”
秀兰笑道:“我在你家出门子算了。”
“我怕大妗子打我哩!”
秀兰道:“我妈再不舍得打你的。放心吧,我在家也单一个女孩儿,过了年我还来。我们好似那浮萍,谁知日后飘到哪里呢?趁着还没脱根,有一日且聚一日吧。”
林贞道:“竟打禅语了,了不得!薛爷的饭碗掉了!”
说的二人笑做一团,笑完两人彼此嘱咐了几句,秀兰便坐轿回家过年。
林贞幼年常一人独处,今年叫秀兰伴了一年,猛的分开,十分不惯。双福和四喜虽不至沉闷,却恪守主仆之道;三多九如多话也说不上了。怅然望着二门,叹道:“若有个人,总陪着,一日不分离该多好?”
双福扑哧一笑:“好姐姐,你这话,知道的是说秀兰姐姐,不知道的还当你害了相思病想姐夫哩!”
林贞道笑了笑,道:“屋里没意思,我们去园子里走走。”
“我的好姐姐,冻掉耳朵哩,去园子作甚?白皑皑的一片,有甚好瞧?”
“有绢花粘在树上,衬着白雪娇艳的很。妈妈正忙,我打她那里过,她又分神。我们带上手炉,又穿得厚,哪里冷了。你们若是冷,使人去屋里拿两个披风罩上。我恍惚记得去年两件旧的,做的有些大,你们大约穿得。”
双福和四喜算得了赏,忙谢过。使婆子去拿了来罩上,主仆三人便往园子那头去。
才走进园子,四喜皱着眉道:“那边是谁?天寒地冻的,缩在那里,莫不是贼?”
“青天白日的,哪有贼?”双福笑道,“看是哪对野鸳鸯,叫我去吓一吓!”
林贞早看见了,道:“不是丹旭和二姐是哪个?果然是热恋,多抗冻啊!”
双福乐不可支:“姐姐好巧的一张嘴,热恋,哈哈哈哈哈!”
双福一阵大笑,惊的丹旭二人魂都散了!时下规矩,家仆私相授受的,碰上霸道的主家,打死不论!别人不知,丹旭却知林俊的手段,冷汗都吓出来了。鼓起勇气,扭头一看,竟是林贞三人,没来由的松了口气。领着于二姐上来见礼。
林贞埋怨道:“你们俩也仔细些,叫人瞧见了,大过年的好挨板子么?”
于二姐羞的满脸通红。
丹旭脸亦红了,对林贞做了个揖:“谢姐姐提点。”
林贞看着丹旭那张漂亮的过分的脸,再想想他与于二姐的情谊,分明就是个异性恋,林俊真个作孽,单宠着丹阳多好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皆大欢喜。只是林贞也不好插手父亲屋里的事,便是同情都不好露在面上,平日里只暗处照应一二。她对仆从素来和气,也无人怀疑。连丹旭本人都不知道。此刻恰好撞见,林贞扫了一眼于二姐干裂的手,从荷包里拿出半钱银子递与她,调侃道:“去买些面脂擦擦。女孩儿的手顶重要,养好了人家才不嫌哦。”
丹旭算是看出来了,合着林贞拿他二人当孩子逗着玩哩。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林贞还不如他大,偏装出老气横秋的模样。然若论和气,他丹旭经了多少主人,无一人比的上她。低着头,竟不知能说些甚么。
双福听见林贞笑于二姐,叹道:“姐姐你好意思说人家。”
林贞干笑:“你放心,姐夫将门之后,喜欢英气的!”
双福道:“我又不是没伺候过别的小姐……”
“……”
看着林贞苦着脸的表情,众人都忍不住笑了。林贞叹道:“你们几个没良心的,看在妈妈面前你们也笑!”
众人又一阵笑,林贞自己也笑了,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子递给丹旭:“你也拿着买糖吃吧。”
丹旭谢过。
林贞看着他多少有些尴尬,顺手把手炉扔给于二姐道:“你们慢慢玩,我先回了,手炉有数的,晚间记的还回来,只说见我落在园子里了。”
丹旭犹豫了一下,一咬牙道:“姐姐且慢。”
林贞回过头问道:“何事?”
丹旭攥了攥拳头,道:“不知姐姐日后可否成全……成全我们……”说到后两个字,声音越来越低,脸也再次羞红。仗着小姐宽容,提无礼之事,实在是……
林贞道:“我不能做主,待妈妈提婚配之事,我便替你们作保。若妈妈不提,我一个女孩儿家,却不好管的。”
丹旭也不指望现在能成,在林贞眼前过了明路,便离成功不远了。想到此处,丹旭粲然一笑,几个女人皆是一呆!好美!林贞脑海里竟闪过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差点忍不住一口答应了下来。随即苦笑,美色诱人,原来她也不例外。罢了,至多到他二十三四岁,就不信林俊还喜欢。到时候再赏多几两银子与他过日子吧。这番模样,要生在她的那个时代,都不知如何颠倒众生,真是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美人啊美人,可惜了。
第47章 胡思
林贞回到上房,玉娘将将把帐算完。见林贞进来便问:“说是送人;竟去了半日;可是到姥姥家转了一圈儿?”
“我到园子里走了走;街上人多;轿子抬到那里都要半个时辰,赶上饭点姥姥还留饭。他们正忙年,没得给人添乱;懒去了。”
玉娘道:“偏你这么多想头。京里的妇人通不许胡乱出门,你在这里好好逛吧;日后可不得自在。”
林贞笑道:“若想出门;总有许多办法。”
玉娘道:“又胡说;那府里好几层婆婆哩;别叫人说嘴。”
林贞只得应了,又对玉娘道:“方才丹旭悄悄求我成全他和于二姐哩,我见他还有胆色儿,敢自家出头不叫于二姐为难,也算个人物。日后有婚配,妈妈成全了她们吧。”
“我早有成算,通瞒着你爹,没得寻他生气。”玉娘道,“丹旭……是你爹的人……你懂吧?”
林贞哭笑不得:“妈妈,我又不是二三岁,三妈妈还闹了一场哩。怎底不知?总也要等爹爹不要了他再说。哪有寻自家爹不自在的。”
“正是这话了,我拘了她们不许告诉你爹。”玉娘叹道,“也是那孩子老实,也来了几年,从不仗着宠爱做些无礼的事。不像丹阳,恨不能拉来打死!见天在家吆五喝六,当自己是主子了!”玉娘极讨厌丹阳,她乃一家主母,丹阳勾搭李凤山之事林贞都知道了,她能不知?先前不知,后来丹阳媚眼乱飞,她又没瞎了。良家女子,最恨偷情之人。丹旭又不同,谁个都知他不愿,又没与于二姐做出无礼的事来,便是私相授受,也没下作的去勾引男子。还常常见他被丹阳欺负,心里先同情了三分。哪像丹阳浪的不像个男人!大户人家养小厮的不少,丹阳那样的也多见,偏偏有个丹旭比着,玉娘难免就偏心了。林贞说了,她便记着,以后如了他的意,算是行善积德。
君子成人之美,林贞报备完毕,了却一桩心事。与玉娘闲话道:“秀兰姐姐预备许谁家哩?我看大妗子挑花了眼了。”
“左不过这几家吧。她家帮着你爹贩皮毛丝绸,赚了好大一注。只是她不同你,家产多半留与兄弟,妈妈想添些个给她,你莫恼。”
林贞笑道:“我何曾小气过?又不会外了我去。”前世小康之家的影子渐行渐远,在豪富林家生活了十几年,金钱上越发不计较了。提起这话,林贞又道,“今日我找出了两件披风与丫头,旧年还有好些,都是上好的皮毛,叫他们拆了重新拼一下,改了穿也是好的。白收着可惜了。”
一语提醒了玉娘,忙对春花道:“我也有好些,都压着箱子底。捡那半新的收拾出来与她几个妈妈。虽年下有新的,那些个也极好。差些儿的一样捡出来,与姐儿的一并拢起来,重新做了,赏了几个有功的吧。前日想说的,又混忘了。”
春花道:“不若把爹的也一齐拿来,他们跟着爹在外头行走的,顶好要头一份哩。”
玉娘点头道:“很是,你去办吧。”又扭头对林贞道,“承平公府我便不送太多,做人儿媳,起先不要忒大方了,日后容易结怨。宁可先冷着,再慢慢热乎。对公婆要恭敬,却不能过软。世人皆是一样,你软了,人家便要欺你。;过硬了,又叫人说嘴道你没家教。横竖咱家陪嫁丰厚,他家不敢为难你。你只别先作践自个儿,一世便安了。”
“妈妈与我的嫁妆也太重了些。”
玉娘笑道:“我的儿,这家里一桌一椅,哪个不是你的?我和你爹还带到土里去不成?若得天之幸,再得个哥儿,你又不是那等没良心的,岂会丢开手不管?何况既然能赚这多钱与你,自然也能赚那多钱与他,你且不用操心这个。”说起嫁妆,玉娘又道,“我实与你说,承平公府真个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