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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春草园-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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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组织叫人民自由党,就是为人民,为自由而战,你现在不用急着说参不参加,待你想好了我们再谈。”猴头又瞪着眼说,“但你不得出卖我们啊!”

  “你们有哪些人?曾明武参加了吗?”彭石贤以前听曾明武提及过建立秘密组织的事,可他前些天不是改变了观点吗?于是,彭石贤说,“如果曾明武不参加我也不参加。”

  “曾明武干你什么事?难道你的脑袋长在他身上?”猴头带着几分轻蔑的口气,“胆小鬼!”

  “那我就不参加好了,”彭石贤很快做出决定,这是因为他不满猴头说话的口气,这中间无疑也有曾明武和李超兰的影响,使他对秘密组织能不能搞出名堂来产生了疑问。

  “为什么?”猴头感到意外,“你,你怎么一下子。。。 其实,我只不过是试试你是不是胆小鬼!”

  “这有什么好试探的?”彭石贤更不满猴头的话,“你说我胆小——真是好笑!”

  “你不胆小?可你怎么要说‘不’!”猴头有些冲动,并警告说,“谁敢把今天这话传出去,就是出卖朋友,就是杀人,当心我就先宰了他!”

  “参加不参加能不由我?你不相信我就别跟我说这些,跟我说了,你就不用吓成这猴仔仔样子,”彭石贤也顶着猴头说,“你才是真正的胆小鬼,如果我要干这种事,也不会跟你一块!”

  “你是说我胆小。。。 ”猴头又转过话来,“真要干这种事,就得单线联系才是,你没见过书里面都是怎样写的?不懂么!”

  “反正我已经说过不参加了,可我决不会跟别人去说什么的,放心好了。”彭石贤一个‘闷子’潜入到水底下去了。

  真是两个幼稚得可笑的小反革命!在回来的路上,两个人还在赌气,都不说这事了。而彭石贤在心里想:这猴头是不是曾明武派他来的?他们是不是已经真有了一个人民自由党,这就是在单线发展组织么?彭石贤又感到有点后悔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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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道者自我标榜为得道者,“反右”即是一例。指进言者为“右派”,进而又诬“右派”为反动派,在一片打斗声中,人人口诛笔伐,附势者究竟是些什么人?一个政权到了指鹿为马的时候,是不可能不释放、利用和培植一批邪恶者的,他们歪曲事实,制造矛盾,以至弄出了一条“整风必然导致肃反”的规律,不错,不抓反革命,人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怖,也就不会明白他们所面对的即为*暴行!

  所谓“人民自由党”这个名目是猴头与曾明武商定的,如果硬要说它是“反革命”,那顶多是一个十分模糊的意图,或者说是一种“官逼民反”式的不满情绪,还根本谈不上什么有组织、有纲领的政治活动。暑假期间,曾明武回了一趟老家,那里已经没有了他的亲人,几个儿时的伙伴均已成家,被拴在农业社里,生活过得并不清闲,在这些人家落脚一宿两餐或三餐,主人就有点坐立有安,言辞羞涩,于是,曾明武只得告辞出门。他想象的那种带着几分浪漫色彩的游学行状实不可得,这里既无声名远播的学者名流可访,又无奢谈国事的懒散乡绅可寻,社会环境早已经变化了,人们都得紧张地忙生活。曾明武又在两位同学家里待了两个十多天,不跟他们的家人下地干些活计还不好意思,与这些人的交谈是有的,但如果你就政府的政策发问,他们不是表现得没有多少兴趣就是言不由衷。接着,政府组织的那场大鸣大放大辩论的运动一展开,马上就弄得人心惶惶。曾明武很担心猴头一家人,因为他与猴头的哥哥以前曾有过多次推心置腹的交谈,果然,一到猴头家里,猴头的哥哥从辩论斗争会上下来已经好几天了。因为这位民兵营长对分派给社里的余粮统购指标有意见,他为几户交不出余粮的社员做主,说能交多少是多少,口粮得留足,犯不上跟着干部充积极。就为这,他一身筋骨差点给辩论斗争得散了架,膝盖摔破了,一条腿干脆给撇脱了臼,只能左右晃摆。猴头提起这件事时,愤慨地说:“把老百姓当敌人整那才是真正的反革命。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么搞下去,人们非得推翻了它不可,我不怕死!”当即,他哥哥就骂他:“你那是找死,别以为谁会怜惜你!死八个十个只是四双五双,那算不了什么──经过这一回,你怎么还不明白?”

  关于搞个秘密组织的事,以前兄弟俩也说起过,哥哥断言:“那绝对不可能成事,没人肯跟你走,不信你试试看──你说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苦,可大家都还在说政府好,别听有人背地里也说几句牢骚话,其实一点不关痛痒,这就是命,薄命贱命!”

  “经了这一回,还能说不关痛痒吗?”现在,弟弟可以反驳哥哥了,“还有谁心里不明白这些昏天黑地的事呢!”

  “明白也不顶事,”哥哥用双手移动了一下肿胀得浑圆的脚杆,“小弟呀,那天晚上把我从高桌子上打下来,有谁不明白?可是谁敢替我说句话?──你得留下来供养父母啊!”

  猴头当时没有回话,但他背后跟曾明武说:“现在人们是害怕,这事总得有人不怕才行,不怕的人走在前,后面就会有人跟上来,我准备了牺牲,家里的事情顾不得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就看你了。”

  曾明武沉思了很久才说,“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是我们究竟该做什么,做得成什么?我现在已经看明白了那些*党派,想一想,当个姨太太也不会有什么作为。。。 ”

  “你是不想作他们的儿子党么?,”猴头不屑地说,“好,我们不能听任谁来使唤,那就叫自由党吧。”

  “还是叫人民自由党好,为人民争取自由而奋斗,”曾明武在犹犹豫豫之中,终于点头,“不过,得千万小心,什么事都得想好了再去做。”

  这就是“人民自由党”的来历。其实,曾明武这时已经对秘密结党产生了疑问,担心此路不通,但是,当那天彭石贤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虽然做了否定却又像得到了某种鼓舞,便与猴头讲了,说毕竟还有反抗者在!猴头一听,马上来劲,便急着要发展彭石贤,不料彭石贤只不过是在彷徨无路时才记起曾明武以前提起过的事,自己并无认真的设想,何况就在前两天曾明武还否定了这件事呢,于是,便一口回绝了猴头,猴头像猛撞在墙头上一样,十分气恼,第二天,猴头把曾明武拉到青草坪里,把这“墙”臭骂了一通:“彭石贤真不是货色,除了谈恋爱什么也不敢,你却说他想搞秘密组织,听他瞎吹──他根本不想参加!”

  “他那人太冲动,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好就去跟他说这种事?”曾明武有些意外,“你也太冒失!”

  “他不会出卖我们,量他也不敢,”猴头激愤地说,“真那样,我先劈了他!”

  “他出卖我们倒不至于,”曾明武在了解到猴头与彭石贤那场谈话的详细情形之后,说,“秘密组织的事我看暂时还是搁一搁,既然农村里反了右,学校里能不反么?那是肯定要搞的,今天郭洪斌就跟我讲了,说对调皮捣蛋的学生非狠狠整一下不可,他就提到了彭石贤、陈灿英与李超兰的名字。”

  “他会整陈灿英?平时不是常表扬她么。。。 ”猴头问。

  “可能是认为她与仇老师的关系好吧,如果这样,那我也躲不过,但这不要紧──”曾明武特别嘱咐猴头,“要紧的是秘密组织的事泄露不得,你千万别太冲了!”

  “这郭红鼻!”猴头开口骂人,“就这狗日的最坏,真该找个偏僻角落揍他一顿才痛快。”

  他们两人又东扯西拉了一阵,认为发展秘密组织的事还是缓一步为宜,实际上,“人民自由党”一开始就是个死胎,后来根本就没有动弹过了。虽然彭石贤几次追着曾明武,想要问出个究竟来,曾明武则断然否定,还真摆出生气的样子:“告诉了你,根本没那么回事,现在这形势你还看不明白?谁还去找这种麻烦,猴头不是跟你开玩笑就是发神经!”

  “好吧,”彭石贤仍然不肯相信,“你们是一定要避着我,那我就一个人干好了!”

  曾明武笑了起来:“那你就一个人干去吧,或者你还可以去发展李超兰,别的人你就不要去试探了──傻兄弟,我得告诉你,你千万别让郭书记逮着了,他可不是仇老师!”

  “他能逮着我什么!”彭石贤一愣,“谁说我会去发展李超兰?”

  “真要干这种事,恐怕李超兰也不会跟你一起走,你别不清醒了,”曾明武认真地,“好在郭书记眼下只说你调皮捣蛋,还没有疑心你在胡思乱想。”

  彭石贤终于接受了曾明武的忠告,在这个环境里,在这个情势之下实在是没有结党结社的自由,能干些什么呢?什么也不可能干,他失望了:“我不想读书了,不如趁早回家去,真的。”

  “回家也一样,你以为回家就能干得成什么事?”曾明武已经作过农村调查,“那更糟糕!";

  “我收皮货去,”彭石贤只得苦笑一声,他并非不了解农村的情况,“申学慈的父亲就是皮货商,不过。。。 他死了。”

  “我说,”曾明武宽慰彭石贤,“人总会找到路的。。。 你现在是认为当诗人不好了?”

  “我能成什么诗人?除非让我骂娘,喊天,”办诗社那阵,彭石贤对诗歌特别爱好,曾经自鸣得意过,说一定要当个时代的号手,现在算想明白了,“傻瓜才听我瞎吹!”

  曾明武笑了:“原来你是把我当傻瓜呀!”

  “你不是傻瓜,你可以当政治家,”彭石贤也笑了,“因为没人比你更狡猾!”

  “不,不,我不行,”曾明武摇头,“狡猾的政治家倒是会让你觉得老实真诚的。”

  处在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冲突之中,人们经历的痛苦既表现为理性的探索,也表现为感情的渴求,这是一个发展与完善人性的永恒过程,如果有人不肯违心背意,向环境屈服,那么,无论是从政或者从艺,甚至装傻子,他们都无法逃脱险恶与磨难,看来,这几个年青学生都已经交上厄运了。

  经过曾明武提醒,彭石贤意识到郭洪斌很可能带给他麻烦,他与郭洪斌曾经有过直接的冲突,而他又是仇道民的同情者,尤其是,诗社与学社的事至今还被当作大问题在追究。他口头上说不怕,那只是事到临头时的愤慨话,现在想想,还是防着些好,他觉得很有必要与李超兰说说这些。

  可是,就在前天,他还向李超兰提出过今后该少碰面,免得让人看着碍眼,话虽这么说,实际是彭石贤近些天来的情绪不好,与李超兰的交谈总觉得有些别扭,他们的恋爱关系在无形之中降了温。当他今天约会李超兰时,李超兰斜了他一眼:“怎么,这会又不怕碍人家的眼了?”

  李超兰在晚餐后还是去了青草坪,当彭石贤说起这些时,反遭了李超兰的讥笑,她说:“你这人真怪,说你怕,你什么都不在乎,说你不怕,这会儿又想那么多,你不捣他的蛋,不与他作对不就没什么事!比如,真是遇着了他说你在谈恋爱,非让你写检讨不可,你写几句也就完事,反正离毕业不远,毕了业谁还管得了你!”

  “我担心的是诗社与学社的事,”彭石贤不示弱,“谈恋爱没什么了不得,怎么说也不比他爬墙壁丑!”

  “你就爱说顶撞人的话,”李超兰的心情仍然很轻快,她宽解说,“诗社学社怎么啦──当时我对这些事就不感兴趣,可你一定要我参加,便随了你,你不听我的劝告,能怪谁───好在早散了,我看你们写的那些诗也不会成为什么大问题,与谈恋爱的事比起来只算没事,你担什么心呢!”

  “你知道什么。。。 ”彭石贤没把他更多的担心说出来,他在想,如果真遇着了事,李超兰也能有这么坦然,这么坚强么?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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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郭洪斌讲课真是受罪,就像半晚上听隔壁家的老爷子教训他的儿子孙子,想听吧,他让你怎么也听不明白,越听越心烦;不听吧,他又高一声低一声让你睡不着觉。郭洪斌每堂课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吹嘘自己,一会说他土改如何如何积极,一个人半晚上跑三十多里山路抓回来一个逃亡的地主;一会说有个什么大干部多次推荐他去上干校学习,可他一心想着工作没有去成,如果去了,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模样;一会又讲他在反右斗争中的立场如何坚定,终于抓出仇道民来;讲起斗争仇道民他就更加起劲,一个多月来,没有哪一堂课不提这件事,就像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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