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园-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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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石贤考上了县中学,华玉马上高兴起来:“我也知道石贤哥一定能考上。”
“我可没说一准考上了,妈!我只是听连贵说,李墨霞老师昨天从县城回来,今天要给我家来送通知──可我还没有见着通知呀!”彭石贤仍不放心。
“放心吧,前些日子李老师去县城,是妈托她给你去打听的。”母亲宽慰儿子,“李老师说来送通知,那就一准是你考上了!”
“这哪能说得是一定!”彭石贤觉得母亲的话没有充足理由,“你托了人家,没考起不也该来送个通知?”
“不会,不会的,这次妈包管你考上了,”母亲相信自己的感觉,“我还给你求过菩萨的。”
“你光知道信什么菩萨,”彭石贤把心里的烦恼发泄到了母亲身上,“罗里罗嗦的!”
“你这孩子!”母亲愣了一下,但她体谅到儿子是太担忧这件事情了,“怎么能这样跟妈说话。。。 ”
儿子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便不出声。
张仁茂在石贤进门时,把山鸡笼子移到了身后,想让石贤主动寻问,见石贤并无心思在这事上头,便亮出小山鸡来:“石贤,你见过这种鸟吗?”
彭石贤见到那两只活泼可爱的小山鸡,眼睛亮了一下,走过去,蹲在鸟笼边观赏了好一阵,终于说:“我不要了。”
“你如果喜欢这鸟,那就养着吧,仁茂伯是特意给你送来的,还误了他不少工夫呢。”母亲说。
彭石贤又迟疑了一会,还是说:“我不要了。”
“怎么不要?我伯真是送给你的!”华玉在一旁极力鼓动。
“哟,这情是没有人领受啦,看来,我小侄子明白事理多了,”张仁茂笑着说,“只是往后可别再说你伯光会骗人才好。”
正在这时,李墨霞来了,她一踏门就说:“香姐,我给你贺喜来了,石贤考上了县中学,成绩还满不错的,近千人参加考试,他得了个第九名呢!”
“这首先得谢谢你当老师的呀!”黄大香迎上去,竟激动得眼圈也红了。
“妈,上中学了,我还哪能养鸟?”彭石贤这才高兴起来,他望了望仁茂伯,又感到盛情难却,“这鸟就算是我送给华玉的,好吗?”
这时,华玉也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个小孩子,连忙说:“我不要,我不要,你还是送别人吧!”
“那就让我给我家小星星养着吧,”善解人意的吴国芬说,她是刚才随同李墨霞来的这里,正抱着孩子立在门边,“石贤,你说这样好不好?”
“当然好!”彭石贤说。
在欣喜之间,李墨霞还说到,她这次去县城参加教材研讨会,在县中学与她以前的一些老同学见了面,并向他们介绍了石贤的情况,说石贤去上学时,她可以写一封拜托信。请他们今后尽量给予石贤一些关照。
彭石贤似乎并不乐意听这种话,这时又来了些客人,他本不善于应酬,便招呼华玉:“走,我们到外面玩去吧。”
华玉对石贤这突然的邀请感到有些惊异,她刚才还在心里猜疑石贤对她有些冷淡呢,可现在石贤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招呼她去玩,却又使她感到不自在了,她没说话,用眼光征询伯父与香婶的意见,不觉红了脸。
其实,在座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小女孩的微妙心理,只是黄大香对儿子说:“有老师和客人在,你该陪着说说话呀!”
“你们说吧,”彭石贤坚持着,“我得去学慈家,申先生也为我担心呢!”
“那就去吧,”李墨霞老师说,“石贤与学慈玩得好,是应该把这事告诉他,你们同学间说说话去好了。”
“华玉你也去吧,你们都是同学。”吴国芬说。
“那我们走了!”彭石贤招呼华玉一块出了门。石贤与华玉一向两小无猜,可这次石贤没接到通知时,总是避着与华玉见面,现在,在去申家的路上,石贤又以哥哥的身份,极热情地鼓励着华玉,让她一定努力学习,将来也考上县中学。这些话,在华玉听起来,感觉得十分的亲切。
李墨霞确实喜欢石贤这孩子,见黄大香对儿子刚才不够热情的举止感到歉疚似的,便说:“石贤很聪明,现在也懂事多了,只是个性孤傲了一些,但这也不能说一定不好。。。 人没棱没角的,会显得软弱可欺;可有棱有角,又容易自伤伤人,这为人处世的事,大人们还难说个明白,也难做个周全呢。”
李墨霞对石贤的个性特点是说准了,可从往后的情形来看,彭石贤这个性招惹来的麻烦就远不像她说的那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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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大香的人缘很不错,一连几天,邻居们都来道了贺,还有不少人送来了好些花生鸡蛋之类的东西。姜圣初夹在人群中嚷嚷:“香婶子,我说这是大喜事,十来岁的人就能进县学堂,是你们家的祖坟冒紫烟了,你没见过以前中举的人家是怎么风光么?快摆席吧,我给你当差跑腿,包你上不了一百桌只少也不下七八十桌!”
对这倡议,有说该摆的,也有说用不着的。黄大香的话说得算是得体:“托大家的福了,只是我们家一时没这能耐,真不敢惊扰街坊邻里呢!”听了这话,虽然还是有人吵吵嚷嚷说要摆酒庆贺,但多是应酬的话,只为说个热闹,并不认真。
龚镇长与老校长也一道来了,老校长是去镇上汇报升学工作的情况时,被龚淑瑶邀来的,这让黄大香十分地感动。
龚淑瑶的话说得特别热情,特别亲切:
“香婶,我刚得着石贤考上县中学的消息,便丢下手头上的工作给你贺喜来了!你今天苦出头了呢,这是彭家祖祖辈辈盼望不到的事,既是党和政府的恩德,也是您的福份呀!”
黄大香忙着泡茶让座,还没来得及答话,龚淑瑶又大姐姐似的拉过石贤的手来说:
“石贤,现在国家正急着用人,你得着机会了呢,好好读书吧,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黄大香笑着说:“孩子能多读点书是件大好事,可小户人家也不敢奢望他有个大出息,就怕糟踏了镇长这句吉言呢!”
“香婶,这你就是看不起自己了,现在政府肯抬举的就是我们穷人!真的,我一向说石贤很聪明,我和他还是同学呢,他的文章写得不错,有次学校作文选优,我口述,他给我记录下来,结果得了个第一名,我可真看得起他!我说你香婶享福的日子就在后头,如果这话不准,算是我的眼睛没水,见不着光──石贤,只要你听我这话,在学校里认真读书,保你将来一定出息得了!”龚淑瑶又拉出老校长来说话,“我这话对不对,老校长会见识得长远──”
老校长只得连连点头。
“我──”彭石贤感到龚淑瑶的话说得过于甜腻,但不料她还记得那次作文得奖的事,而且,又能当着老校长的面承认自己帮过她的忙,这使他对女镇长生不出意见来了,就差一点没作检讨,“往后镇上有什么任务就叫我吧。。。 ”
“那好,”龚淑瑶点了点头,“有了文化,能办的事情多,进了县中学,镇上也还会有不少的事情得让你们学生去办的,听说你的图画画得很不错,这就大有用处。”
彭石贤没有回话。龚淑瑶又说:“你以后有事就来找我──现在上学,政府有助学金,你们家困难,你妈送你读书很不容易,我给你开张证明去,这一定管用。”
“镇长真是太关心了。”黄大香表示了感激。
后来,镇长开出的证明确实起了作用,彭石贤每月因此多加了贰元钱助学金。
老校长始终陪在一旁,不肯喧宾夺主,待到镇长说够了,黄大香又再三替儿子讨教,老校长才颇感为难地说:“对你们家石贤的情况我不太了解,真是失职了。我只看过他的一篇文章,大概就是那次作文选优吧。语句倒是写得通顺,但我当时有个印象,好像喜欢发议论,这对小学生来说并不适宜,容易使文章变得空洞。。。 而且,书写也有点潦草。石贤,你说是不是这样?你们班有个叫申学慈的同学,那孩子才满不错的。”
彭石贤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对这位戴高度近视眼镜的老校长向来敬畏。他还记得:那年春头上,田野里开满了紫云英花,这是农民种的草肥。同学们来去学校时,常常摘下一束束鲜艳的花朵,编织成个花环或别的什么来玩耍。也有些同学一路追逐,常常闯进了草肥田。老校长已经在朝会上提出过批评,还用竹片写了好些标牌插在沿途的田边路口作为警示。可是,一天中午,有个农民抓着两个学生来学校告状了,说学生玩捉特务的游戏残踏了一大片草肥。那农民很气恼,老校长听了也很激动,他当即把全体同学集合到了操场上,一定要追查出跑脱了的那几个人来,同学们在相互检举揭发时,一下子就牵扯出二十多个违纪的学生,老校长连连摇头,口里不停地说着:“失败了,失败了,我这教育失败了!”突然,他一声喝:“你们都跪下来吧!”这二十几个同学便迟迟疑疑地跪下了,那农民在一旁大声说:“该跪,该跪,还该重重地打屁股!”可是,这样作在当时已经被称作是奴化教育了,于是,李墨霞等老师便出来劝解,老校长只得让下跪的同学都站起来,可他自己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任凭旁人再怎么劝说也不肯起来了。那个农民这时候可着急了,他一边责骂学生不听话,一边怨怪自己不该多事,好不容易才求着劝着把老校长拉拽回屋里去。当时,彭石贤便是那二十多个下跪学生中的一个,现在,他听着老校长的这一番话,同样能感受到他教书育人的一片真诚,以致不敢向他提出为什么小学生不宜发议论的疑问。
老校长常说,老师如果误人子弟,那是最大的罪过。不过,他此刻向彭石贤提出的忠告不过是就学业而言罢了。
彭石贤确有爱议论,好争执的毛病,虽然还算不上夸夸其谈。平时,他与他的炳哥谈得最投机,争得很来劲,连吴国芬也很难理解:“都说屠夫见面论猪,书呆子见面论书,你们兄弟俩争吵得没完没了的算什么呢?”现在,石贤拿到了上中学的通知,一下子兴致勃*来,话更多了,只可惜他的炳哥不在身边,张炳卿去省城上党校个多月了,这是党校校长周朴竭力提携上去的。算一算日期,彭石贤上学之前他还回不来,彭石贤便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把考上学校的事告诉了炳哥,还大谈了一通自己今后的抱负,决心作一个勇敢的、坚定的革命者,一定要学好本领,为人民大众贡献自己的一切力量。彭石贤还赋予了这些口号以最实际的内容,比如,他此时仍向往着成为一位画家,因为,他未能忘记申先生说过他有些艺术的气质和灵性,也记着“艺术是光明的使者”那句话。在信的末尾,彭石贤还说到,他现在已不打算再与龚镇长计较了,因为,一个妇女,又只读了小学,能有多高的理论水平!
大概是张炳卿的确很忙,彭石贤一直没有收到他的来信。好在有个张华玉能够听他的议论。华玉低石贤两个年级,家务事又耽误了她不少功课,她算不上石贤学习上的挚友。但现在,石贤很有热情来帮助她补习功课,以便来期升入高小班。不过,这位小先生常犯急躁,让黄大香在旁边担着一分心,深恐儿子委屈了华玉,还好,看那样子,华玉很乐意听石贤的。
一天,华玉高兴地跑来说:“石贤哥,我伯请你明天上我家去吃饭,还让你妈作陪──我伯弄到了一道最好最好的菜呢!”
“什么菜?”石贤问。
“穿山甲,我伯在山坳边守候了三四个夜晚才抓到的,”张华玉说,“你一定得去啊!”
随后,张仁茂也来接客了。
“那是该去的,”黄大香忽然记起明天正好是仁茂伯的五十岁生日,虽然张仁茂平时从来未作过寿,但这五十寿辰可不能一般看待,“您还接了许多客人吗?”
“还得接什么客人呢,就只为给我这侄子饯行。”张仁茂笑一笑说,“也只准备了一道菜,算不得是讲客气。”
“人寿一百,五十是上半了,该庆贺庆贺呢!”黄大香说
“有什么可贺的?人过五十日偏西,秋后的蚱蜢蹦不远。”张仁茂说,“你香嫂能赏我个脸就好。”
黄大香知道张仁茂的心境,他厌弃世俗,却又害怕孤独,便说:“好,好,我们母子愧领你这情了。”
第二天,去张家吃午饭时,黄大香提上了一缸金樱子酒,张仁茂没有启用,另外取出一坛陈高粱酒来,主菜就是一锅子穿山甲肉,亨调得很有味道,特别鲜嫩,特别香甜,也够麻辣,彭石贤大口吃了好几块,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