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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T台上的管家先生-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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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累了,想放松一下。顺便把一些事情想明白了而已。”
  这句话半虚半实,连何式微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还想再问,骆林却说:“今天麻烦你了。你让我睡一觉吧,等睡起来就好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骆林把盖在身上的单子扯了扯,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是因为我吗?”
  ……何式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一句,但他还是迟疑地把话说出口了。仔细想想看,骆林请这七天假,也就是在被自己吻了之后的事情。他从来没想着自己能给骆林这么大的影响,但是再怎么想,他也想不出没有别的让骆林变得反常的理由。
  他看见骆林的眼睫毛颤了一下,却没听见骆林再说话。
  何式微把这沉默当做了默认,顿时胸口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半晌他才松开了攥着床边栏杆的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
  骆林第二天就从急诊室里出来了。何式微拿了花在医院门口等着他,骆林苦笑一声,别无他法,只能无奈地接过花,坐进车里去。
  在同一座医院的第九层,段非穿着条纹病服对着护工说话,让他们把病房里的镜子一个个都撤了。护士随后到病房里给他抽血,他左手的手指一伸一缩,颜色深沉的血流进一个个塑料管子里。内肘弯因为被抽血太多,显出一大片的青黑色来。
  抽完血,段非活动一下变得有些酸麻的手,把程妈带给他的一本相册拿出翻到最末——那里有个可以插一张小照片的空格。他探出身体,从床边的柜子上拿起的自己的钱包,打开了,翻到夹层。夹层里面有两张用透明胶带黏在一起的一寸照,已经很旧了,边缘都磨损了几个角。
  那两张照片上,十七岁的段非和二十岁的骆林并肩站在带着白框的格子里。他们都那么年轻,甚至透露出一种孩子气来。
  骆林的这张一寸照是他应聘时附在介绍信上的,到现在已经十年了。那年骆林留着的发型看起来无比老气,但他的脸庞白净端正,正用一贯的温和神情微笑着。 上高中时段非无意中把这张照片翻了出来,然后把它和自己旧学生证上的照片放在一起,夹在了一本字典里。
  然后段非到了十八岁,莫名地就忘记了这件事。一直到他离开美国前整理东西,这两张照片才又重见天日。
  段非把这两张粘合起来的照片插进那个空着的格子里去,再让相册保持着打开的样子,立在床头柜上。这本相册里的段非从十四岁长到了十七岁,而在十七岁的末尾,他和他喜欢的那个人微笑着站在一起,仿佛一个故事能拥有的最好结局。
  至于十年后,那个他亲眼看着离开的骆林,他根本不敢看也不敢想。
  ……
  段非进医院不是第一次,但是这回黄凯仙的儿子特地打电话给他,让段长山格外地挂心起来。他实在不是个称职的父亲,长年累月的逃避让他的负罪感已经到了临界点;这一回,他很快就循着黄裕仁的指示,找到了段非。
  他见到段非是在医院顶层的血液科。
  从走廊一路走到底,他透过病房的窗户看见了几个穿着病服还光着头的孩子。他们安静的坐在床边,细瘦的手轻轻摆弄玩具,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这个经过的大人。段长山从他们老成得仿佛成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令人心酸的宁静。
  他一路走着,穿过成人病房,然后来到侧翼的特护病室。
  他的儿子坐在病床上,侧头在看窗外的风景。段长山的脚步停在门口,段非回过头来,面对着他。
  段非的眼神和那些孩子的眼神是一样的。
  段长山忽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段非叫他,“爸”。
  ……
  段长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舔了舔嘴唇,嘴巴张了张,对段非说:
  “你这不管是什么病,咱们都好好治疗。只要咱们两个齐心协力,什么问题都……”
  “爸,”段非打断他,“我们都现实点吧。你应该也猜出来了,这一层几乎都是白血病的病人。我没想着死,但这不是我说了算的。”
  面对着段长山,段非看起来很冷静,仿佛那得病的人不是自己。段长山盯着段非,放在膝上的两只手分别握成了拳。他看着段非的眼神里带着迷茫的痛意,也隐隐有些不明由来的怒气。
  “是,你都明白,你什么都知道!白血病?要是你那个医生不说,你难道就准备一直瞒着我下去?!”
  段非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把头转开。他把声音放低了点:
  “你不用为这种事情生气……”
  “不生气?我儿子得了病,还得别人来告诉我!我是你爹!你把我这个爹还放在眼里吗!”
  段长山的声音压低了,手却抖起来,闭上嘴之后咬紧了牙关,嘴唇还微微地颤抖着。
  段非的头低了低,眼睛垂下来,看着侧方。半晌他叹了口气:
  “……对不起。”
  段长山没有说话。慢慢地,他身上绷紧着的一股劲松了下来,肩膀塌下去,整个人有些向前佝偻了。他眼神里的精气神散了开去,回复到了一片空白的,不知如何应对的表情。他只是望着段非身前的白被单,像是无从消化刚才的信息,非常缓慢地摇了摇头。
  “医生……怎么说?”
  最后他这么问。
  “……悬。”段非不去看段长山的脸。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是静静坐着。段长山的整个人都像放空一般怔怔坐着,向来笔挺地背脊也已坍了,老态毕显。
  段非拿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迟疑一下然后说:
  “你要是忙的话,就先回去吧。”
  段长山还是低头坐着,两只手却开始发抖。段非盯着他父亲那双已显出些皱纹的手,微微皱了皱眉头。再看段长山的脸上,慢慢显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而痛苦的表情。他的牙齿紧紧咬合着,眉毛缓慢而用力地挤成一个死结。
  这位已经年近六十的男人慢慢地抬高了他的右手,一巴掌狠狠地抽向了自己。
  段长山被自己的一个耳光抽得侧过头去,段非在床上下意识的探出身去:
  “爸!”
  段长山的眼睛慢慢浮上血丝。他慢慢把头低下去,埋首到两手间。
  “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别说了。”入院来头一次段非显出了无措的表情。他把身上的单子揭开,挪着没好全的腿靠近他的父亲。然而一只手伸出去了却不知道该不该落在段长山的肩上,他毕竟不怎么明白如何安慰人。
  “就像你说的……一起想办法吧。”
  除了这一句以外,段非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好。这几天他浑身的骨头都在发疼,他边揉着痛得最厉害的肩关节,边看着自己的父亲。
  
    第十五章

  骆林变了。
  何式微确认这件事是在骆林请假回来后的第十天。之前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直到现在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真的说来骆林还是以前那个为人考虑周到的,细心而温柔的人。他会在召开记者招待会时示意主持点名那个拘谨而年轻的新人记者,在集体聚会时照顾所有人的饮食喜好;工作邀约堆在门前;忙得他只能每天睡上四五个小时;他却雷打不动一般每次提早一刻钟以上到达摄影棚。就连遇上刁钻的网媒给他做专访;他也能好脾气地笑着,不着痕迹地把带着恶意的提问转向一边。
  这样的骆林真的没什么不好。他简直是最理想的模特;敬业;谦虚;满载着天分和努力。但除却这些,何式微知道他变了。
  原先他认识的骆林是个害怕给人添麻烦,因此时而逞强的男人。但就算是那样;骆林时常还会暴露出真实的情绪。 看着他的眼睛就好比看着一面镜子,清澈得让人不忍转开视线。如果他对你笑,你知道他的心底一定是暖的。
  ……但那不是现在的骆林。
  现在的骆林还是会经常微笑,笑起来和往常一样眼睛微微眯起,显出难以言喻的温柔。但这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因为何式微再没见他在生活中显出其他的表情。骆林笑着说话,笑着沉默,甚至一个人做事时嘴角都微微扬起来。这样的他让人觉得放松和温暖,久而久之却带来一种难言的距离感。
  原先会在众人的调笑和赞美中脸红的骆林不见了,他没有了平静之外的情绪。
  只有在拍摄中骆林会露出不同的样子——并显出愈加令人难以置信的爆发力来。摄影师诧异于他在镜头前后的判若两人,何式微却知道这是骆林发泄情绪的唯一出口;那些印在杂志上的或戏谑或冷漠的眼神,统统都来自骆林自己的情绪。
  他把这些负面的部分统统关在自己的身体里,正慢慢地扼死自己。
  所以当骆林向何式微要求更大的工作量,何式微只能说了“好”。
  何式微不想让骆林累垮身体,但是他更想让骆林好好活着,起码多些机会喘气。
  一直到骆林的笑容真正刺痛他的这天为止。
  ……
  “你还想这样下去多久?”
  何式微一个急刹车,盯着面前的红灯问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骆林。他的两手伸直了,紧紧握着方向盘 。
  骆林下意识地微笑着看着他:“怎么了?”
  “……别笑了。”
  骆林怔了一下,慢慢收好唇角的弧度:“我知道了。出什么事了?”
  何式微的声音透出焦躁来:“我没出什么事,真正有事的人是你。两周前进来的那批新人都觉得你城府太深,不敢让你带。以前你训练的时候认识的人都跑来问我你出什么事了,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
  骆林叹了口气:“我不是想给你添麻烦……我下次注意就……”
  何式微往方向盘上一拍,喇叭刺耳地长鸣一声:“根本不是这个问题!”他神色焦虑地看着骆林:“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把自己这么关着?究竟是出什么事了让你突然就……”
  这句话说了一半再也说不下去了。半个多月来他问了骆林不下五次“究竟怎么了”,骆林的回答总是“没事”两个词。何式微没指望这回骆林能突发奇想给他些新信息,还不如不问。骆林上辈子绝对是属蚌的,何式微几乎是恨恨地想。
  骆林垂下眼睛,终于脸上彻底没了笑容的影子。他低声说:
  “……有那么明显吗。”
  这是许久以来骆林第一次显出微笑以外的样子 。何式微瞥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能不太顺畅地接一句:
  “挺……明显的。有什么事你真的不用硬扛着……”
  骆林闭上眼睛,抬起手按了按太阳穴,眉毛微微皱起了一些。
  何式微接着说:“我上次也说了,我不会在你不同意的情况下对你做什么了。你不用……”
  这样的话大概会让人觉得不好意思,何式微边说边转回了头,不再看骆林。他放低了声音,慢慢又解释些了什么。车向左打弯一直走,所以何式微没注意过骆林的表情。
  骆林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两手交握着放在腿上。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让人想起独自走在雪原上的旅人。在他抱臂御寒时,只能听见风声。
  ……
  对于段长山频繁的探病,段非一开始觉得有点不适应。他和他的这位父亲没什么话好说——自从李鸳鸯去世,四年来他们之间的交流少得可怜。但是他也没有不让人来的理由,况且段长山不说话时就看看报纸,并不扰人。段非如果在病房里,则要么看书要么睡觉,两个人沉默相对,各自相安无事。原先两个人还觉得气氛尴尬,后来习惯了倒也还好。
  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之后,段长山的阅读速度都变快了,一天份的报纸不够他一个小时看的。所以他干脆搬了一副棋盘进了段非的病房,说是要教段非下棋。段非盯着他爸面无表情的看了十五秒,然后说,那就教吧。
  做这种事情说来也就是为了能多点话讲。段非从段长山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别样的小心翼翼,仿佛是赔罪一般。他不喜欢这种拘谨感,但也并不至于厌恶到和自己亲爹翻脸的地步。
  “马行日,车走田,炮隔山打,车走直线……”
  段非努力记着这些对他说来并不感兴趣的话,段长山则低着头,把棋盘铺开了,一边念念叨叨。段非看见段长山发旋里带出的银丝,他的父亲已经不年轻了。
  大概是后来段长山也看出来了段非对象棋其实没什么兴趣,下到一半便叫停了。他把手中的棋子放回盒子里,一枚一枚动作很慢,像是思考着再说些什么。
  段非看看窗外,慢慢说了一句——“今天好像不怎么冷了,出去走走?”
  这时候被冷落的象棋也已经不算什么了。段长山脸上不由得显出喜悦的表情来,强压着却还是能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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