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桥平-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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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送，这倒说得好听。
“那，到京城之后呢？我要在那里待到什么时候？”
虽是这样问，但对完全没有连续的关于过去记忆的自己来说，其实在哪儿都是无所谓的，只要不再像之前那样，时不时地险些丧命就好。
“淡姑娘须在京城待上多久，在下并不知。”
杜玖淡淡地答道，幽冷的漆瞳，比外边冰冷的空气，还要令人觉得不舒服。
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吧？但，为什么，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他似乎并没有那么冷，相反，只是将自己温柔的一面小心地藏了起来。
不时地如此困扰着自己，听了他的回答，—一下子变得烦躁起来，“所以，也很有可能我还没到京城，皇帝就又变卦了，是么？”
“是。”杜玖轻声地答道，这一字的回答，半点犹豫也没有。
虽然觉得不舒服，但这才是真相吧。既然没有骗我的必要，所以，直接将事实说了出来。
“那，如果皇帝又想取我性命了，是不是那时候就是杜大人亲自动手了？”
直视着那双幽冷深邃的丹凤漆瞳，忽略去自己声音里的那些轻颤，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想像自己是一个独步江湖的女侠或者是其他什么超厉害的人物——至少，气势上不能输。
只要是利益所向，这大尚国皇帝完全有可能临时变卦，选择还是将我除去比较保险。而像杜玖这样的人，就算之前平宫卫曾想要杀他，但如果大尚国皇帝以我的性命作为他之命的交换条件，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替大尚国皇帝将我除去。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出现，从现在开始，我还是该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才能从杜玖身边逃走。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气场本来就不行的我很快就受不住那双漆瞳所渗过的寒冷，无奈之下，只好强迫自己睁着眼皮，将视线焦点转到他的鼻梁上。
——好奇怪，这个时候他不应该是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么，为什么？却只是直直地望着我，过了这么久，连一点声音也不发出。
明明，这个时候，就算是“嗯”一声，就可以很清楚地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了啊！
正想将视线移开，承认自己终于受不了，举白旗投降时，不想杜玖竟然一个转身，迈步就向门口的方向走去，冷声丢下一句话，“待着，别出去。”
我惊讶地望着他的背景，结巴道：“杜大人，你……你这、这是……”
“在下去安排马车，很快就回来。”杜玖冷声答着，很快就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大概就在我和杜玖对视的时候，天边，已染透了一片朝霞光芒，金橘色的层层叠叠，映照着其下连绵而过的半祼石头山，美得竟令我一时忘了呼吸。
头脑中一闪而过重叠的画面，恍然间，似有人的温热呼吸正打在后脖颈上。
“其实在好久以前，我就想着以后一定要带着自己最爱的女人来这里。”
微醺的视线所及，正是一件白衬衫的衣领——自己，是正倚靠在某人的肩上吧？
“所以，只要是你爱的，那个人是不是我都无所谓咯？”
这样地说着的自己，语气微嗔。
“我说怎么醋味那么浓呢，原来你对那个时候的我也是吃着醋的啊。”
——那个时候，我和你，只是认识而已，还不熟吧？
心里一掠而过这样的想法，却并没有说出口。自心脏弥散开来的疼痛，只要这样放任不管，总有一天会消失的吧。
却又是为何，莫名地，感到一阵恐慌汹涌侵袭而来，视界，变得模糊。
“昔予，这样的幸福，我，真的可以拥有么？”
身边之人，一下拥紧了自己，轻抬眸，对上了一双轮廓精致的澄澈褐瞳。
那褐瞳，无比认真地望着自己。
“以前的事，你再不要去想，那个人，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也不许你再去想那些事。”
“……嗯。”
——这样，好安心。 轻将额角在他的肩上轻蹭了蹭。
这一次，随着视界的逐渐崩裂，疼痛，竟越来越剧烈——就好像，心脏会在下一秒就完全爆裂开来一样。
一阵冷风袭过，浑身一颤，才发觉，自己竟真的正凝视着一个人。
那一双轮廓精致、绝美若妇人一般的澄澈褐瞳，就算隔着如此一段距离，仿佛，仍能够清晰地看见，那褐瞳深处浅映着的自己。
那是，花美男“大侠”呢，正站在对面楼阁顶层的外廊上，不知为何，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那块布到底是什么？我还没有问杜玖，但关于花美男“大侠”，我同样也可以算是一无所知，疑问多得如山。我只知道，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曾出乎意料地突然出现，从发狂的猫群中，将我救下。那日在幽苑，也是他先发现了我，让我换装，成功地躲过了最初的追查。至于他究竟是谁，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些地方，又为什么会因为官员被杀一事而被通缉，为什么会突然受伤出现，为什么会和杜玖认识，这些问题，我完全不知道答案。
赶早市的商人，驼队经过时的铜铃声急响，一恍之间，花美男“大侠”已不见了踪迹。他的身手，应与杜玖不分伯仲罢？他与假银票一案，亦有所关联——和杜玖像是老相识了的他，与杜玖的立场，应该是一致的罢？
所以，如果杜玖得了命令要将我除去，那个时候，花美男“大侠”还会和上次在杏花渡的时候一样，及时出现并再次将我救下去么？还是说，他再不会插手，甚至，还会和杜玖一起，杀我？
适才恍然间所见的那片段记忆，我所倚靠着的那个人，倒是和花美男“大侠”有着极为相似、几乎一模一样的褐瞳呢，甚至，连容貌和声音，都很相像。还有曾想起来的片段记忆之中，那个被我称为“风哥哥”的人，也有着几乎一样的容貌和声音。
——撇开现代时候的情况不谈，难道说，在以前，我就认识他了么？
“淡姑娘，该走了。”
正思忖间，杜玖清冷的声音伴随着推开门的轻微吱呀声响自身后传来。
第69章 归京（6）
当时在楚家，第一次见了杜大人的时候，他，说了什么呢……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看到的那一片鲜血，究竟，是什么？
一阵不安，刹那袭过心头。
才回头的时候，杜玖就已走到了身后，站在那里，清冷的目光扫过窗外，很快又回到了我身上。
被适才所出现的那过去的莫名“片段”弄得还有些晕头转向的自己，一时不留神，盘踞在心头的疑问就脱口而出：“杜大人和我，以前，是否见过？”
明明已是知道答案的问题了，为什么，还要问呢——如果过去曾见过，那他就还须一路带着我，以求确认了。应该只是，以前听友人说起过我，这样的情况吧？
“没。”隔了数秒，杜玖轻声答道。
对面楼上，那个人虽已走了许久，但杜玖的视线此时却定在了适才那个人停留过的地方——难道说他的眼眸，能够看见过去发生之事么？
正当我这么怀疑着的时候，耳边却隐约传来一声清脆的铃声，再一细看，那人所站过的地方，最上的栏杆角落，以一丝黑线系着一枚极小的铃铛。
“那是……”
之前，应该是没有的，究竟，花美男“大侠”是什么时候将这铃铛系在那里的？
转过身正想问杜玖那代表着什么意思的时候，杜玖却已先回身向外走去，冷冷地丢下了“走了”二字。
这一次下了楼，小七已由店侍牵着等候在门外了，之前未注意到，杜玖也已在刚才就将行李拿了下去。
适才不是说准备马车么？这会儿怎么——虽然，拉车什么的确是完全不适合小七。
“须尽快赶回京城。”杜玖低下头，轻声说道，想来又是看出了我正在想的问题。
二人先后上了马，立即向东出城而去。在城内之时，小七跑得并不快，出了城之后，转过了第一个山头，立即撒蹄飞奔，将我吓了一跳，往后一缩，正好撞到了坐在身后的杜玖，十分尴尬。
晓行夜宿，一路并无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只除了一点，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一直到石商城火上，都有一路商队不是走在我们前面，就是走在我们后面。也没准是送货之后回程的队伍也可能。但以小七的速度，他们却还是偶尔能走到前面，也就是说，在我们宿下的时候，他们仍在赶路，而在我们还未出发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不过这路商队到了石商城之后就往不同的方向去了。接下来的行程之中，再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但每次停下休息的时候，小七却总是很不安的样子，不时昂首低声嘶鸣，或许也是受它影响，我总觉得有什么人跟在后边。问杜玖，他却只沉默着，并不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按他这样默认的态度，应该是真的有人在跟踪没错了。
晓行夜宿一直到了杏花渡，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这一次杜玖倒是直接就去了驿站，说出自己的工部侍郎身份，确认身份后，对方立即答应借了一艘船，将行水路北上京城。
上一次见到这驿站，还是在河对面，那个时候的这栋二层小楼远望着说不出的诡异恐怖，不过这一次走近了，才发觉内里绝非之前所想像的那般，反而是十分热闹的。此处虽不过只是一个渡口，但经过的行人客商非常多。
对方正出去准备船只的时候，杜玖和我则留在了房间里。虽然这房间和熙熙攘攘的大厅已经以竹屏风隔开了，但那吵闹的嗡嗡声还是直灌入耳，一时颇觉难受，便起身走了出去。离开这一点距离，应该并无关系的吧。
从小楼出来，正临着石头滩，不过穿了厚靴子踩在上边，倒也不太感觉得出硌脚。抬头只见苍翠山水之上，昏红晚霞布满天空，静伫立间，不出一会儿便褪去了大半，剩了一片暗青色，而视界，也变得灰蒙蒙的，就好像曾经做过的那些模糊的梦境一般，渐渐看不清周围的风景。
身后，极轻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正想回头看时，那人已是走到了身边，侧过视线，发现正站在身边的是杜玖。
出乎意料的是，杜玖这一次竟伸手递过了毛绒毯子，只低头看了我一眼，很快就移走了视线，“别受寒生病，耽误行程。”
原来担心我着凉，只是因为这个缘由么？捧过了毛绒毯子的自己，突然觉得想要发笑，不过终于还是忍住了笑意，将毯子披到了身上。
——确实暖和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太过忙碌的原因，准备船只怎么会这样的慢。不过倒是刚好提供了机会，否则这几日下来，那些疑问一直憋在心里，简直都快要长蘑菇了。杜玖绝对是故意的，总是恰好错开各种时间，根本不给我任何发问的机会。
“杜大人，唐义说的那布，究竟是什么？”
虽然之前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没有回答，但还是决定再问一次。因为我觉得，所有这些事情背后应该都存在着某种联系，任何一个点的缺失，都将导致所有其他部分都存在模糊不清。
不过，等了许久，结果还是沉默。
“……不能说么？”忍不住这样喃喃问道。
之前，不是答应了之后就会将事情说出来么。
“这件事，能否请淡姑娘先忘了？”站在身侧的杜玖，轻声说道。
……请，先忘了？
原本还想问些什么，可驿站的人已过来告知船已备好，也就回身到了栈桥，上了船。一同的还有两个船夫，不过观察杜玖的态度，应该并非可疑之人。
船在第二天清晨就到了临近的清水镇，因一大早就被经过的几艘船上的鼓喧响吵醒，再睡不着，也就起身洗漱，出了舱。
行至船头，远望距离不断靠近的清水镇，竖立在青石砖的城门前的一支长竹竿，一颗已染上了一层肮脏土黄色的人头就悬挂在那里，随着一阵大风刮过，不住地旋转摇晃。
模糊了的那张脸的模样，好像，曾在哪里见过。
……那是，之前见过的秦县令。
虽然对秦县令并未有多少好感，但毕竟是一下子突然看到了被斩下的人类头颅，一时间胃内一阵翻腾，强忍住恶心，双手竟止不住地颤抖，只好用力地抓住了栏杆，将全身重量抵在了上面。
“……为什么？”
不知何时已站到身边的杜玖，只侧过视线望了那头颅的方向一眼，并不说话。
是说，答案已经在那里了吗？
忍住恶心，再次看向那里，此时一阵狂风卷裹着黄沙而过，被粗麻绳系在长竹竿上的头颅旋转过一个极为夸张的角度，不过这一转倒是正好，一张写了大大的红字的纸贴在上面。远远望去，应是被钉子一类的东西钉在了左脸颊上，虽已有些模糊了，但还是能辩认得出，那上面写的是一个“贪”字。
贪，是以贪污罪论处的么？
虽然到过他的府邸之后，完全能看出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官，但十足的清官不是自古以来都少见么，他这种程度，在这个时代应该并不是非倒不可的情况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