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魂公主-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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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纸看着上面的字不觉讶然,赞道:“好字!娟秀中带着霸气,夫人定是位争强好胜之人。”他没好意思说“刚愎自用”,收拾好摊位。“在下这便随夫人前去作画,因年恐无闲暇。”
“也好,随我来吧。”
我在前面带路,他在身后抱着画具紧紧跟着,顺便打量侍女与月童,本想与月童对话,见其冷漠又含警戒便不敢出声。我又买了些春卷、桂花糕带回去,远远见尹继善在府门口焦急的来回走着,赶忙疾步过去。
尹继善看我跑过来,厉声道:“不是让你围步幛吗?怎不围?记过一次!再说,一个女人怎能用跑的?六次!还有,现在什么时辰了?说好酉时前。七次!”
我火气刚要腾上来,身后的儒生上前跟尹继善行礼,尹继善上下看了看他,问道:“何人?”
“作画的!”我狠狠的咬字。
尹继善显然不相信,抚了抚额头皱着眉道:“我实在懒得说你,八次!”话落,他便转身入府不再理我。
我拽下面纱,朝尹继善背影吐舌头、做鬼脸。发泄完,侧身对那儒生道:“离入夜还有段时间,你先入府歇一歇吧。”
“呃?”他有些奇怪。“今儿乃朔日,无月可赏,为何不作黄昏之景?”
我一恼,没好气道:“难道你想咒我如日落一般终结不成?”
“谁说漫天红霞只属于日落?”他挂着一抹弯弯的微笑,好似暖阳瞬间将冰雪融化。“终结不也意味着重生,为何不将它看作日出呢?”
我哑口怔在那儿,心想他莫非异类?回过神未言语领他到西湖边。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下变得仿若画仙附身,盯了西湖一会儿,深呼吸提笔气定神闲的画起来。我让月童看住他,自己在他们视线范围内溜达
这时,尹继善走来,冷冷瞥了一眼正作画的儒生,对我道:“方才李大人来过,皇上御赐的膳食到了,我已替你接了旨,御赐何物你要听吗?”
“不用了,大老远送来,他也不嫌麻烦。”我一摆手,心里埋怨胤禛浪费人力财力居然只是为了给我送饭,折腾尚不言,他也不想想凉菜我还得热。
尹继善瞧我明明欢喜的很却嚼着小嘴,摇了摇头道:“过几日李大人要带客人求见你,到时,你可别忘了赌约。”
“看你说的,我今日只不过玩的太高兴一时忘记让你得了便宜,我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我嘴硬的狡辩。
“这可难说。”尹继善嘲弄的一笑。
我白他一眼,暗自疑惑,李卫找我干嘛?好事还是坏事?“你知不知道李卫找我有何事?那客人是谁?”
“想必只是问候,至于客人李大人未言。”尹继善瞧我神色生疑,心里咯噔一下。
我蹙眉更加狐疑,斜睨着尹继善,阴冷的问:“如此含糊的说词可不像出自李卫之口啊。过几日?哪一日都未讲明,怎会是他呢?说!来者何人?”
果然,尹继善暗自心想,一遇到不对劲的地方,不管对方是谁皆猜忌其用意,这种感觉他非常熟悉,自然的用上在金銮殿的口吻。“想来那人有事干谒你又不敢造次,毕竟要谒见的并非平凡之人,岂能随随便便?所以李大人才会有此一说。”
“有理。”我恢复常态,只略有不快。“如此一来,回京得延迟了。”
“怎么?想皇上?”尹继善似开玩笑,实为试探。
我也认为是玩笑,顺着话道:“是啊、是啊,挂念他连觉都睡不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尹继善平淡的笑脸下,心底暗将此记住作为今日特别收获献给皇上,没有比恋人之间的思念更贵重的年礼。
这厢尹继善正在脑中酝酿奏折,那厢儒生已将画作完。我端详这幅西湖黄昏图,半壁红日,似升似落,霞光洒满西湖,远山显磅礴,确实佳作。我慢慢将视线移到落款,篆隶朴素,我将其轻念出:“董孚存?”旋即看向他,后者点点头。我将画交给月童,掏出银子递给他。“辛苦你了,我很喜欢,不如今日就在府中宿一夜吧。”
“不必了,不合礼数。”董孚存瞄到尹继善阴沉着脸,慌忙拒绝,收拾好画具便施礼告辞。
我瞧见董孚存神色慌张,绷着脸掐着腰,朝尹继善道:“你刚才是不是偷偷威胁人家了?”
“你若再这样说,我可就记过了。”尹继善笑容灿烂,实在看不出有何不对。
“唉——”我一叹。“回吧。”
夕阳映红天际,云朵好似羞赧的初恋少女,我侧头看了一眼火红太阳,不自觉的微笑。日落亦是日出吗?有意思的说法,我记下了……
[正文:第一百四十四章 谒见]
“童儿,几时了?”我翻了个身,抱着锦被噌了噌,未睁眼媚声问。
月童拿丝帕抹去我嘴角流出的口水,柔声道:“辰牌刚过。”
“什么?!”我突的睁眼,坏了,尹继善一早要给我讲《女则》的,这下他好气死了,肯定给我记过。为了避免他的大吼大叫,我是该溜?还是该杀了他?“快!趁着他尚未发现,咱们溜出去,就说李卫找我好了。”
“这主意真不错。”尹继善冷脸进来,猛得瞧见我莹洁肌肤,俊脸腾的一红,迅速将身体背过去,一咳掩盖尴尬。“九次!只剩一次,你可得小心。”
“不用你提醒我。”我朝尹继善一吐舌头,掀开锦被觉得肚兜带有点松,拽了拽月童的衣袖。“肚兜带松了,给我重新系好。”
月童弯下身子将我长发总绾起一窝丝来,修长柔白的手指触摸着滑若凝脂的躯体,熟练的将肚兜带松开又系好。
“不是腰上的带,是脖子上的。”我一边玩着头发,一边老实的让月童服侍,如此安静不乱动的我,倒真像橱窗里的洋娃娃。
尹继善不知再想什么,脸白了红、红了白,又略带艴然之色。“为何不让婢女进来伺候?你这样成何体统!”
“童儿比她们强百倍,我干嘛要退而求其次呢。”这么看不惯,为何不记我过?明明理由就摆在眼前。
月童瞧我疑惑,将粉唇附在我耳旁悄声道:“尹大人怕是吃醋,他想和您……”
月童话虽只言半句,我却心中明了,耸耸肩:“抱歉元长,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我未曾想过将你纳入那堪长的污秽名单。一来你未有利用或威胁的因由,二来倘若只是玩乐,我比较喜欢娇憨一些的。当然啦,若你执意如此的话,与你共过良宵又何妨。”
“你输了!”尹继善寒冽如霜,眼睛似冰刃一般。
我一怔,两眼睁得滚圆。圈套?陷阱?“你耍我?!”我怒吼。
“你太自以为是了。”尹继善平静道。“怨不得被骗。”
“出去!”我火冒三丈,将这半个多月来积攒的怒火统统发出来。“滚!”
尹继善并未解释转身离开,一个人安静的坐在花廊里,麻雀叽喳,阳光从藤萝的细缝中漏下细如丝线。不远处假山旁,正打扫院落的两个娟秀婢女你一言我一语说着闺房话。
“夫人这段日子对那京城来的官大人很宠爱呢,将陆公子抛在脑后了。夫人除了月侍从,没见几个如此得宠的呢。”
“怎么?羡慕?不如去求夫人赐你个良人如何?”
“瞧你,说甚胡话。”
“别把胡话不当真话,倘若认真儿了,有你后悔的。”
她们打闹说笑着走远。尹继善望着她们的倩影思绪万千,无法绘成言语……谁能明白他此时复杂的心情?谁又能解他忧愁?月亮是否明白繁星为何闪耀?太阳是否明白云朵为何浮动?雨又是否明白大地为何渴望它?
尹继善起身拂拭长袍上的灰尘,为何轻易说出最后一次?明明清楚此乃拖延的唯一方法,可还是轻易开口。又为何轻易拒绝?明明身体听到那话时在渴望,可就是无法轻松说出愿意。为何……他们相处的时间即将结束,恐惧慢慢侵蚀他,对未来、亦对她……
“大人。”瑶琴的轻唤及时制止了尹继善心头的哀愁。
“何事?”尹继善恢复平常的淡漠。
瑶琴一施礼。“李卫、李大人带了两位客人已到,夫人请您一同前往前殿。”
尹继善没想到李卫说来就来。“凤儿现在何处?”
“凤阁。”瑶琴恭敬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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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继善进屋时,月童正给我穿缀东珠蝴蝶落花鞋。我怒气未消,一瞥尹继善。“你打算穿常服见他们吗?”
尹继善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尚未换衣,急急欲去换。
我见他着急的模样笑了,连忙唤住他。“别急着走啊,你的官服我已经拿过来了,在这儿换吧。”说罢,我朝月童使了个眼色,后者走到桌案拿起官服交给瑶琴,瑶琴接下服侍尹继善换衣。
尹继善换好官服回头一见我,震惊的同时紧拧浓眉。冠帔盛饰的我与方才判若两人,美丽的双目,瞳孔仿佛镶嵌了黑珍珠一般动人心魄,从那里发出的光芒不再只是单纯的骄矜,而是令人忌惮的桀骜不驯,身上散出寒冰一般的气魄,使他冷不丁打了个寒噤,他不由躬身、垂下眼帘,奴颜婢膝。他感受到另一种恐惧,一种叫做权力的恐惧。
“桂华殿”仿若月宫仙子,瑰丽媚曼又姽婳娴雅。大厅里画屏展西湖风韵,障扇雉尾,雕寿桃宝座。身穿官服的三位大人未观赏宫殿的华美奇*shu网收集整理,垂首等待主人。
我入内刚坐下,他们便行跪拜礼:“奴才浙江总督李卫、杭州织造隆升、吏部侍郎留保,叩见永清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我微一抬手。
他们谢恩起身仍微垂头,李卫上前一步道:“公主,皇上命奴才转交一份密折。”说罢,他从袖中掏出奏折举过头顶,月童走去将奏折接下,旋即走回交给我。
我打开奏折,内容很短,只一句“朕亦然,速回。”。亦然?我眉头一蹙,该死的尹继善,将我的玩笑话也奏给胤禛,我侧头压低嗓音沉声对他道:“这笔帐得空本公主会好好和你算清楚,你给本公主记住。”又转向李卫。“回他不必再催,过了十五本公主自然会返,迎礼就交由怡亲王。另外,宗室王公不必迎了,只怡亲王一人即可。”其实,是我不想看到允礼削瘦的身影。
“奴才谨遵公主懿旨。”李卫领命退后。
这时,瑶琴与几个侍女上了茶,我端起茶抿了一口。“坐。”
李卫他们施礼就坐,噤若寒蝉,煞是奇怪。我透过茶雾窥视他们的神情,李卫俊秀的脸上略带怒气,是何事令他生气?隆升脸上几条皱纹间隐约见踖踧。留保本白皙的脸此时微泛红,眼睛瞅着地面有些恍惚。
既然都不想先出声,我小小惩罚一下吧。“皇上近来可安?”我盖上茶盖,似关怀的探问。
“回公主,皇上甚安。”李卫起身谨慎回答,心下经意。
“哦?当真?”我一挑眉,放下茶碗,执绸帕点了点嘴角,故意停顿片刻。果然,三人皆愣似感迷惑。我唇角一弯,敛回仍厉色道:“别以为本公主远在杭州便不知朝廷之事,糊弄本公主可不是明智之举,三位爱卿切莫兀自藏掖,无论何事不妨说与本公主,本公主恕尔等无罪。”
李卫抬眼看了看我,觉察我双目含带慧黠,心下大胆揣测我此言乃故意狡狯,索性直言不讳。“皇上查抄江宁织造府之事命吾等对公主隐瞒,不过,奴才擅自以为此事瞒不过公主慧眼,想公主何等聪慧又岂会不察吾等隐情,奴才迟疑相告,请公主责罚。”
原来如此,这有何必要隐瞒?我解颐而笑:“皇上用心良苦本公主怎不明?尔等安心,不必拘谨,此处并非金銮殿,家常话也说得。”
李卫回坐后,三人似轻松不少,端起茶慢品着。李卫的怒气似消散些许,茶碗虽放在唇边却不见饮,不知在沉思何事?隆升依旧小心翼翼的噤声,并非胆小而是以防万一。留保正好相反,端着茶一边喝一边偷瞄我。
“你也去坐吧。”我侧头小声对尹继善道。
尹继善盯着留保,冷声回:“不必。”
该生气的人是我,你别扭什么劲儿?我心里咕哝,将视线投向李卫,对于另外不知根底的二人,我更喜欢跟熟悉之人聊天,不用紧绷弦儿。“李卫,可给我买到蒟酱?”
我突然用“我”字令除李卫之外的其他人骇异,将惶惑的黑眸投向他。李卫知此乃私交话也不起身,浅一笑。“回主子,奴才派人去滇蜀买了一罐。”
“多少钱?”我心喜,忙问。
“五百贯足钱。”李卫笑回。
咽了咽口水,我迫不及待的问:“今儿带来了吗?”
“这——”李卫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才回:“被皇上抢了先,皇上金口,若主子想吃就快些回去,否则,皇上便下旨不准任何商贩将此物卖给您。”
“拿吃食做质,着实可恶。”宛若红玛瑙般甜美可爱的蒟酱就这么飞了,令人甚感失落。“据说此物生在前南越国之地,木似谷树、叶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