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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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真好!”
“还不是有受气的时候!”蔡圭摇头摆手,一幅没法说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我是续弦,发儿的生母是孔家的小姐,就是孔融孔大人家的。我婆婆天天拿我跟前面的姐姐比,说我太小,说我不懂事……后来,我生了承儿,她又怕我刻薄发儿,天天防贼一样的看我,我摸摸发儿都会被以为是想打他。然后天天在我面前念叨,说发儿是长子嫡孙,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其实我心里真恨啊,这个破家有什么可继承的?”
“所以一直不肯再生孩子了?”青萍知道,此时府里除了羊发之外,还有一位小姐,是妾侍所出,但托在了孔夫人的名下。
“嗯,后来承儿死了,老太太又让我再生,多子多福,我不肯,再后来,她就替你姐夫纳妾……唉!若是你,会如何?”
“也许一头就撞死了。”青萍想想,与婆婆对敌,又不能真的据理力争,争赢了,人家还是得说你不孝,光凭这一点,就能请你走路了。
不然《孔雀东南飞》怎么能流传那么广,还写成诗?人家焦母还只是一个小吏的母亲,就能有那么大的权威,更何羊太守的夫人了。如果不爱也就罢了,直接收拾包袱走人,汉时贵族再嫁又不是什么丑事;问题是,蔡圭当初可是因为爱羊衜才嫁的,不然以那时蔡家,怎么会让嫡长女给人当续弦?
“所以我不是你!看看,死心眼了不是?我跟一老太太费那个气力?她活得久?还是我活得久?她老了,谁伺候啊?我天天跟自己说,我不气,我不气!然后回了房间,我使劲的咬你姐夫。他敢叫,我就咬得更大力些。老太太折腾我,就我折腾她儿子。看谁熬得过谁?所以现在我赢了!”蔡圭说得兴高采烈,可是在青萍听来却无比的辛酸。
而这些往事,蔡琰应该不知道,不然她也不会说,蔡圭是少有一切都顺利的人。是啊,怎么可能事事顺利,只是因为她选择了,于是她坚持了,这是蔡圭说了半天想传达给自己的吗?两姐妹方式不同,但用心却是一样,她们都有一颗向往着幸福的心,于是一样为幸福而努力。
“谢谢!”青萍真诚的向蔡圭道谢,蔡琰姐妹对自己真的已经尽心了。
“其实也是为了祀儿,他从小在我们家长大,在我母亲心里,他就是儿子,而在我们心里,他就是兄弟。看着他这些年为了琰儿奔波,心里真不是个滋味。现在好了,他终是要成家了,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处处为他打点得妥妥当当的。”蔡圭拉着青萍的手,好一会儿,“昭姬,明天祀儿就是你的夫了,请你拉他一把。”
蔡圭其实说得无比辛酸的,这些年董祀的一切都看在她的眼里,母亲虽然看着是依靠着她在生活,可是她婆母却去世没几年,她对母亲的照顾还是有限的。
董祀虽然长期不在中原,但只要他在,他定会过来陪伴母亲,无论是谁对母亲稍有不豫之色,董祀就能闹到全城都知道。蔡圭知道,他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谁敢对蔡夫人不好,就是跟他董祀为敌!
他也常常过来看望羊夫人,送贵重的礼品,口口声声的谢谢羊夫人平时照顾蔡夫人劳苦功高,他深感大德。逼得羊夫人不得不说,蔡圭与羊老大更有照顾蔡夫人是应该的,董祀这话说得就是无礼!
羊家两儿子可都是蔡邕的学生,结果,现在蔡夫人还让最小的徒弟来奉养,羊家一边是女儿、女婿,一边还是学生,的双重身份下,让个外人来感谢,不是让羊夫人纠结是什么。这一点一滴都记在蔡圭的心里,虽然不说,可是不代表她不感激。
现在董祀终于要成亲了,虽然娶的不是他心中所愿意的对像,可从蔡琰的来信之中也知道,这是次机会,说不定董祀就此能真的找幸福,所以她忙里忙外,外人看来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可是羊老大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其实是为了董祀。
青萍怔怔的看着蔡圭,看来刚刚是白感动了,原来在她来了说了半天的话,此时此刻说的才是真心的话。董祀还在蔡琰的迷雾之中无法自拔,于是蔡家姐妹这么热心的帮助自己,说白了,就是希望自己能带着董祀走出迷雾,可是,自己还在迷雾之中,她又向谁求救去?
这是董祀的第一次成亲,一切都要做足,董祀本来是很无奈的,可是突然想到了刘豹在草原上的那席话,如果当年不是自己拒绝她,她也许现在安稳的在陈留老家待着,即使不幸福,但至少不会不幸,而且她还有公主的身份,现在顶替它人的名义成为自己的妻子,即使嘴上不说,只怕心里还是会委曲得很吧?也许自己给不了她幸福,但尊重还是可以给的。
于是吩咐下去,一切礼节都按规定的标准的最高规格来办!在外人看来董祀还真是用心。于是对蔡二小姐又妒又羡,酸溜溜的说道,即使三嫁,也是格外得到大家的青睐。虽然境遇堪怜,却也余生有靠。
第4章 标记
花轿不是第一次坐,可这次感觉尤其的怪,上了轿,蔡圭眼眶红了,她竟然越礼的把青萍搂入了怀中,而青萍的手中多了一个小小的荷包。
上了轿,打开荷包,里面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玉环,这个玉环她见过,一直戴在蔡琰的手腕上的,并不十分名贵,但样式很精巧。她跟自己说过,这是出嫁时,蔡夫人给的,后来她一直没离过身。
跟着她到匈奴,娘家的东西便只有这一样了,所以一直就戴在身边。现在她把娘家惟一的联系也给了她,真的是想把所有的东西切断?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把玉环放到袖袋里,这世上很多东西,不是她愿意给,就是自己能要得起的。
拜堂完毕,送入洞房。当着众人的面,揭了盖头,接受众人的祝福之后,董祀出去谢客。
董祀可不敢真的喝醉,外面的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呢,这样万众期待的时候,任哪个新郎官也不会真的喝醉?当然,也不会有人让他喝醉,一有人敬酒,自然会有一群‘兄弟’冲上来代酒,生怕他喝多了。一群人盯着眼睛,看着他走进入洞房。
青萍相对轻松,董祀出去了,她默默的发呆,这样的她丫头已经习惯了,并且很负责的告诉迎亲的嬷嬷,小姐从匈奴回来之后,就一直这么痴痴呆呆的,不用太过担心。
迎亲的嬷嬷细细看了好一会儿,还特意的小声的问了一声为什么。丫头是蔡圭的心腹,自然要按蔡圭的话回。故作随意的说道,“不用这么小声了,小姐听不到的。”
“啊,为何?”老嬷嬷的反应有点过头了,看着有点假了。
“我听我们夫人有偷偷的跟大人说过,二小姐是舍不得匈奴的孩子们,所以就痴傻起来,不过想想是很可怜的就是了。”丫头呶着嘴说道,但声音还是不自觉的压低了一些。
“那她为何要回?”嬷嬷问道,她也是做过娘的,自然明白做娘的心情,这话倒是问得很真诚了。
“为何不回来?匈奴有多么的辛苦?苦寒之地呢!生的又是儿子,要是生个女儿,就能带回来了。”丫环说得有声有色的,嬷嬷听得直点头,摇摇头,跟着叹息了一声。正想说点啥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两人忙禁声,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过了一会儿,董祀笑盈盈的进来,免了大家的礼,让他们出去吃酒,一切做得非常有爱。
下人们恭喜了一声,默默的退了出去,出门前嬷嬷还特意帮他们带上了门。
董祀笑着点头,看上去就跟普通的新郎一样,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才到门口把门轻轻的关紧并且栓上。
青萍这才松懈下来,自己动手把凤冠取下,室内只有一个脸盆,她绞了个帕子扔给董祀,自己把脸浸在了温水中。一天了,似乎只有这时,她才能把真的把自己掩藏起来。
董祀看青萍这样倒是放下一半心来,至少这位跟自己一样,对这场闹剧有一定的共识,她对自己也无意,虽然自己曾经伤害过她,但她明白事理,静静的接受了命运了安排,想想觉得自己似乎更加对不起她了,抱歉归抱歉,但将来怎么办?
名媒正娶了,再送回去给蔡琰做内管家?说出去会被人笑死,再说,自己也不舒服,怎么说也是老婆不是。可是像个祖宗牌位一样,把她供起来?人家心里得多别扭?而且自己也会别扭,谁家把老婆当牌位?
现在的问题是,现在怎么办?算了,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他把帕子摊在脸上,也像她把脸浸入温水中,他把自己掩藏在小小的帕子里,身子瘫倒在榻上,真累啊!
青萍洗完了脸,再回过头,董祀成个大字瘫倒在榻上,想想,将来说是以礼相待,夫妇分房倒也是说得过去的。但今天他一定不能出去睡了,那就由他吧。当然不由也不行,这里是他的家,她能怎么办?
她到屏风后面换去了吉服,摘下了满头的珠翠,坐在铜镜前慢慢的梳理长发。想想刚刚丫头说的话,应该是蔡圭教的,看来大家都有了共识,让她装傻以骗过曹操。
这些日子她除了对蔡圭略还有点表情,对于其它人都是一脸木然的。此时也不知道丫环是不是真的知道,不过以她的性子来说,不论是真是假,都一装到底为好,至少这样安全得多。
“想什么?”背后有董祀清冷的声音,她回头,他没起来,但帕子已经拿下来,搭在额头上。红色的吉服,苍白的脸,此时的董祀看上去有些无力。
“没事,您睡吧。”青萍还没有跟陌生人说心事的习惯,专心的梳头,再用丝带随手束起。可是头梳完了,却又没事做了,新房的红烛是不能吹的,她睡在哪?
“你放下帐子,过来睡吧,你以为窗子能有多结实。”董祀苦笑了一下,他已经看到了她的茫然,看着窗上的白纸。
青萍看看纸糊的窗纸,也是,沾湿了,用指头戳一下,就是一个洞。里面一目了然,用不了两个时辰,他们新婚之夜就分床的事就能传遍全城了。
“明天您让人把窗子用白纱糊吧!”她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
“白纱?”董祀想想怎么跟琰儿一个习惯,琰儿小时候也要用白纱糊窗,不过在吴地时,没人理她,后来到了长安,师娘也就由了她,把她的房间用纱糊了。
“阏氏喜欢这么做,当时还觉得她奢侈,现在看来,还真是我们太不小心了。”青萍淡然的说道,现在才知道,弄了半天,蔡琰是为了不让人窥探。
“她从小就不同其它人,用羊皮当纸、窗户用纱、吃东西也是,说她讲究吧,有时又不讲究,有时想想,她做的事,我大多都不知道为什么。”董祀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从小,他习惯了琰儿说什么是什么,也从不问为什么,现在才知道原由。
“她不喜欢跟人解释。”青萍回头看镜子。
“是啊,她让我做很多事,我从来没把这些事联系在一起,后来才知道,原来很多事之间相互的有联系。很怪吧?我们从小在一起,看同一本书,可是为什么她从书里看到的,我却没看到?”
董祀很困惑,当年的望远镜,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蔡琰怎么想的,找出当年的图纸,无论蔡琰让做什么,画的图纸,董祀都小心的留着,当时只是舍不得扔,现在找出来看,原来她的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力求精确。而这些真的是书上看到的吗?为什么自己没看到?还是因为她天生就聪明?
青萍怔住了,想想,在蔡琰身边十二年,她还真不知道她在书里看到了什么,倒是看她在读书,但很少能听她说。谁从书里看到什么,都是自己的事了,但真的谁说谁看到了什么,还真是说不清楚。这些话他从没跟人说过,可能现在终于有个人可以说说了。结果等了半天,青萍却还是默默的坐在那儿,默默无语,“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她说她很幸福,她跟我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视乎如何选择。”青萍有些聊奈的玩着几上的小梳子。突然发现梳子上的花纹有些特别,细看了一下,竟然是一枝青蔓。这不是她的陪嫁,陪嫁上的花纹全是牡丹花,“这是谁的?”
“你的!顶着别人的名字,一定不高兴吧?总得有属于你的东西,我让他们在你的东西上全打上这个,虽然不能真的打字上去,就算是你的标记吧!”董祀淡淡笑了一下,这是他能为青萍所做的小事,“也许给不了你幸福,但我努力不让你不幸!这是我的选择。”
“谢谢!”青萍咽下喉中的硬块,好一会儿,才轻轻的说道。董祀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但他翻了个身,不着痕迹的,让出了边上的位置。
青萍收走了湿帕子,放下帐子,默默的躺在了边上。两人就背对着背,都一齐默默的闭上了眼,谁也不再说话了。
夜过得很平静,青萍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真的睡着没睡着,但清晨醒来时,董祀已经不知道什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