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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前途未卜的惊心绝恋:青梅竹马-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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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没(4)
那个年轻的男子推开了老婆婆拉着他的衣袖的手,悠然地走去。大家目送他的背影,觉得好像从他的身上发出了光彩。
  第三回
  入江籁三自从十三岁那一年开始拿画笔以来,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六年了,他始终如一地钻研陶画。他虽然把富贵看作浮云一般,但是总丢不下求名之心,因此在胸中经常燃烧着欲望之火;这个欲望使他心里不能平静。不过,要想让他对别人逢迎,除非是脱胎换骨。他是宁死不肯向人低头的。因此,大家都叫他“老顽固”。这样一来,他更感到烦闷,更痛恨这个和他不相容的社会,只好背着人作些壮语,聊以自慰说:“藏在这只胳膊里的是什么?等着瞧吧!在我得志的时候你们就会明白的!”但是,只有妨碍他进行钻研的“穷困”做了他唯一的伴侣,不知道所谓得志的时候哪年哪月才到来,当他想到他那和弥勒①出世一样渺茫的前途时,常常急得心如刀割,彻夜不能合眼。
  有一天,籁三又挨过了一个通宵辗转不能入睡的夜晚,一清早就爬了起来。一看,院里的野草还顶着露珠。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起了已经故去的师傅,突然想去上坟,于是顺手摘下了几枝开在篱笆旁边的夏菊花,阿蝶叫他稍等一等,他也不理睬,不等吃早饭就匆匆地出了门。师傅的坟地在距离他家不远的伊皿子台街的泉岳寺内,籁三沿着泉岳寺的绿油油的嫩竹篱笆走去,当他嘎拉嘎拉拖着粗笨的木屐走过那条还残留着笤箒的痕迹、洒过水的凉爽的小胡同时,觉得衣服底襟缠在脚上很是讨厌,于是毫不在乎地撩起了底襟,赤裸裸地露出了两条腿。籁三的身材不高不矮,面孔长得也不太难看,皮肤黝黑,颧骨高高的,高鼻梁,闭着嘴,两只眼睛炯炯有光,令人可怕,呈露出一副抑郁寡欢的神色。他身穿萨摩地方出产的蓝色旧单衣,系着一条白色兵儿带①。从他的外表看来,好像有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似的;他右手拿着几枝夏菊花,脸上倒带有几分温和的神色。在他看来,映入眼睑的一切东西都是研究陶画的对象。这时候,在路旁的人家,有一个身穿米泽亮纱②衫、系着黑缎子腰带、皮肤白皙、身材苗条的美人,倚在格子门前,在芙蓉面上淡施脂粉,油黑的发鬓上佩戴着华丽的头饰。籁三一看,不禁连声称赞道:“真美!真美!”心里想:“如果能把她的爱美心情用在我的陶画上该有多好!假使能这样的话,岂不是我的一个艺友吗?”他一边想一边呆呆地盯着对方。那个美人喊了一声:“啊呀!这个人多可怕!”就跑进门里去了。籁三胡思乱想讨个没趣,自己也觉得很无聊,于是连头也不回又向前走了五六步。这时候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迈着小步跑了出来。这个孩子穿着一件花背心,背心上的花样是篱笆上点缀着几朵变种的菊花。籁三看到孩子穿的这件背心,心里又想:“如果把这个花样利用在这次顾客订制的香炉上,那该多好呀!人家要的花样是红叶,可是画花样的是我这只手,那还有什么客气,我可不愿意受人家支使!”籁三除了师傅的话以外从来不听别人的意见,虽然现在贫困,却仍然不肯屈就别人。正因为他是个老顽固,所以使他妹妹阿蝶每天不得不为柴米油盐之类的琐碎家务操劳。籁三想到这件事,就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在妹妹面前摆出哥哥的架子来。籁三又想:“可是阿蝶也好像认为是时运不佳,并没有埋怨我。这也是当然的,如果运气来了,总有一天会称心如意的。将来让阿蝶坐着黑漆包车,出入于自己的大公馆,被人尊为夫人,也算不了什么稀罕事。嗳!比住大公馆更要紧的,倒是替她找个仪表非凡的好女婿。”籁三想到这里,无意中抬起头来。一看,眼前耸立着刚才所想象的大公馆,门旁庄严地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筱原辰雄”四个字。籁三想:“这是多么阔气的公馆啊!房主人是什么人物?是什么身分呢?如果他是个爱国的志士,那么我把日本固有美术的没落和我们画工的困苦情况向他说明,他一定肯资助我们吧?”籁三把自己的梦想竟寄托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也没有想到这种想法是多么愚蠢可笑。籁三在胡思乱想中,信步走上了土坡,穿过了寺门。和尚们也许都在贪睡,听不见念经的声音,真是清净寂寞的境地。早晨的凉风掠过松梢,迎面袭来,使人感到分外清爽。他绕过了佛堂,向后院坟地走去。当他走过放着一些水桶的井台旁边时,突然听见有人喊道:“入江先生,请稍等一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埋没(5)
籁三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男子急忙跑到他的跟前,一声不响地俯伏在地上。籁三吃了一惊,猜不到是什么人,只是站在那里发呆。那个缩着身子伏在籁三脚底下的男子开口道:“你忘了我吗?还是不把我当人不肯跟我说话呢?你是正人君子,我真没有脸面见你,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我现在已经彻底悔悟过去的错误,改邪归正了,我不想向你作对我有利的辨解,只是想赎罪,想对人忏悔已往的罪过。但是,直到今天我也没有找到一个能把我的心事告诉给他的人。我和你是师兄弟,是老朋友,我认为这件事只有求你帮助!”那个男子连头也不抬地拼命哀求说。
  俯伏在地上请罪的那个男子清楚地露出了耳朵后边的两颗黑痣,虽然他的装束和过去不同,但是籁三一看就知道他是新次。籁三在想:“他是故去的师傅最宠爱的、打算将来收为义子的门生,有一次他假借购买材料骗取了一大笔钱逃跑了,此后一直不知下落,连师傅临终的时候他也没在身旁。想不到这么个畜生现在还逗留在这个地方,叫的是哪门子师兄弟?真是太不知好歹了。”籁三气得竖起眉毛,瞪起眼睛,发作了他素来的暴躁脾气,连对方的分辩也听不下去,于是大声喝道:“别啰嗦,我可不爱听!如果是师兄弟的话,那就应该和亲兄弟一样,我作兄长的应该有话对你说,有事要问你,还要骂你!但是我俩是陌生人,我压根儿不认识你。我籁三是尊重清白的,希望你别管我叫‘老朋友’什么的,这种称呼我听着不顺耳!你赶快走开!我要趁着花里的露水还没干以前供在师傅的坟前,表示我一点敬意,要是花朵枯萎了,那真太可惜啦!”
  籁三说完这几句话,就匆匆往前走去。那个男子喊了声:“请等一等!”赶紧扯住了籁三的衣袖道:“你的话很有理,请你责备我吧,骂我吧!我如今是一个知罪的人,如果你拿鞭子打我,我也心甘情愿。可是,你不但压根儿不理我,还说那些无情的话,难道过去的入江师哥和现在的入江师哥是两个人吗?还是两条心呢?要不然就是我把你看错了。我把你当作去世的师傅的唯一亲人,想向你说明我改邪归正的经过,表示我的忏悔。没想到你叫我大失所望。”
  “住嘴!”籁三不等他说完就回过头来气愤地大喝一声,声色俱厉,几乎震破了新次的耳鼓。生来拙嘴笨舌的籁三现在气得更说不出话来了,颤抖着嘴唇讷讷地怒骂道:“新次!你这个畜生,忘恩负义、不知廉耻的家伙!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在责备你吗?你竟反而怪起我来了?我籁三一向是拥护正义,主持公道的,从来没犯过错误。究竟我身上有哪些不是?有哪些不是?有哪些不是?你说给我听!你说给我听!”籁三边说边靠近他,瞪着眼睛怒骂道:“你虽然是个不仁不义的东西,但是因为去世的师傅宠爱你,并没有把你的罪行告诉别人,只有师傅和我两个人知道。自从我发誓不揭发人的秘密以来,将近十年了,正因为我不愿意对别人讲,你才过了太平日子。你能安然无事,到底是沾了谁的光?即使你不要求我,我也自然要用鞭子打你。我手里的夏菊花本来是打算供在师傅坟前的,现在拿它来打你,这是应该的吧?打你的是我籁三,命令我打你的是去世的师傅,如果你真悔悟的话,就刻骨铭心地挨这顿打好了!”

埋没(6)
籁三一边骂一边连连打了几下,然后丢下手里的菊花,怒冲冲地瞪着新次。新次倒称得起是个男子汉,他仍然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下。新次原来就是个美男子,如今更别有一种严肃的风度,他眼里含着后悔之泪,眉间带着惭悔之情,他过去是去世的师傅所宠爱的门生,如今却是一心向籁三求饶的罪人。究竟是仇视他对呢,还是不理睬他对呢?籁三左思右想不知道如何是好,心里非常烦闷、混乱。
  这时候新次慢慢地抬起了头,从容地述说了前后的经过。籁三听了新次的话,非常后悔,认为自己方才的行动太急躁、太轻率了,原来新次所犯的罪过并非出于本意,他是个误入歧路的不幸的人。于是籁三以怜悯的心情听他说下去。
  新次继续说:“我本来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才干出那样的坏事。是本着图大事不拘小节的精神,想做一件有利于国家的事,想不到这件事竟误了我一生。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自己想得多么幼稚!坐在那里想和实际下手做的确不同,我终于明白了别人比我聪明得多,我悲叹世事的不如人意,觉悟到正义是人生的至宝,因此,我才放弃了自以为是的愚蠢的念头。可是,那时候我已经弄得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了。从那以后,我又重新立志,在异乡辗转流浪了好多年。说来也奇怪,后来大家都渐渐重视我,如今我也稍微有了一些名气。今年好容易才回到京城来,我唯一的希望是想要去拜见师傅。没有想到师傅已经过世。因此,几天以来,每天汲取井水供在坟前,我一想起师傅,就不觉痛哭起来,全靠从松树旁边吹过来的风,吹干我落在袖子上的眼泪,每当井里的清水照出我的脸时,就加倍想念我想要看见的人,我特别想念你。挨你的打也罢,挨你的骂也罢,我真高兴极了,好像遇见了亲哥哥似的。”新次说罢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籁三听罢,不胜叹息,亲手把新次扶了起来道:“我因为不知道底细,刚才对不起你了,现在真后悔!不过,我并没有坏意,这一点你也许能体谅。走!我们到师傅的坟前去讲和吧!我心里已经没有什么了。”
  籁三的为人本来就很直爽,他完全不念前嫌,拉着新次的手安慰着他。他们俩以前是好朋友,是师兄弟,现在一定是师傅的灵魂又使他们重新欢聚。籁三约新次到他家去,新次也请籁三到他家去。新次问籁三家在哪里,籁三告诉他说:“离这里不远的如来寺前有一间四下里长满野草的草房就是我家。”
  新次高兴地说:“那么我俩住得并不远。我家就在这个坡下,现在我已经改姓筱原了。”
  籁三一听,就吃惊地喊道:“呀!奇遇,奇遇!辰雄先生原来就是你?”
  第四回
  籁三本来是一个满腹牢骚的人,一向把世界看作魔鬼的巢穴,自己仿佛彷徨在黑暗之中;现在他好像觉得不知从哪里射来一道光芒,逐渐对前途有了希望。那个从前叫作新次、现在称为筱原辰雄的男子,在过去当画工的时候,因为他有好胜的脾气,所以人缘不太好,师傅越是宠爱他,旁人就越诽谤他,骂他高傲,嘲笑他狡猾,几乎没有一个人跟他要好。籁三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所以把新次当作亲兄弟一样照顾他。可是,自从新次辜负了父母一般的师傅的恩情,携款潜逃以后,他和师傅都认为是看错了人,为了免被世人耻笑,七八年来一直没对外人讲。不过,籁三不能完全把他遗忘,有时候还惦念他,不知道如今流浪在何处,干些什么事,认为他一定和流氓地痞们交上朋友了。真没有想到今天他那个打扮,俨然成为一个堂堂的绅士了。又加上他所信仰的主义是那么高尚,籁三越跟他交谈就越增加对他的信任,在上坟的归路,籁三到筱原家整整谈了半天话。辰雄把离别以后的经历介绍了一番,其中有好事也有坏事,他毫不隐瞒地完全讲给籁三听。据说这家公馆的主人本来是个姓筱原的某地的大财主。自从辰雄在他家做事以来,逐渐得到主人的宠爱,主人把独生女儿嫁给了他,把他招为赘婿。后来他当了户主,不到两年,不幸岳母和妻子相继病死,给他留下巨万财产。虽然没人诽谤他,但是辰雄并不愿意自己支配这些遗产,希望由亲族来管理,然而没有人同意他这个要求,因此他只好享受这个安闲舒适的生活。

埋没(7)
辰雄接着说:“随着地位的提高,我心里又涌起了好多理想,虽然明知不能实现,却不愿意马上放弃,这也许是我的老毛病。我为了筹办社会福利事业,东奔西走,这次到东京来是因为在京城里有一项计划要进行。这两天在京里又结交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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