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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春来归梦满清山-第51章

小说: 春来归梦满清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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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果像太子那样,早早就知道结果,难道就好吗?”
几缕莫名的神色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随即换上一个明朗的笑容,道:“记得小时候从摛藻堂偷了《幽明录》来读,一心想着上要天台山去寻仙女,结果还被四哥训了一顿。这下到好,我们身不动膀不摇的,这仙女嘛,倒是不请自来了。”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这样开怀了,晚秋的暮色薄薄的笼罩下来,似又有一层朦胧的光晕萦绕着他俊朗的脸庞,我突然觉得分外的开心,因为,我所熟悉的那个潇洒自信的十三又回来了。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到来的时候,已经进了腊月。自从那一次在壶口告诉他我的生日是在腊月里,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陪我一起庆生。不过这一次…

腊月十八的一大早,高福儿就到了梧桐院,说是四爷陪着皇上回了紫禁城,今儿个就不过来了。心里虽有些郁郁,但也是无可奈何。再一次想起那个晚上的那一句“玉儿要时时记得,我是爱你的。”,可是天知道,为了他的一句话,我要花费多少的忍耐和毅力。

中午的时候,天申和元寿嚷嚷着要吃我做的八宝粥,亲自到小厨房煮了端过来,这两个小鬼却神秘兮兮的拿出一幅卷轴,说是送给我的礼物。打开一看,是一幅行书的《后唐望美人山铭》①,看那笔法布局,倒和四爷的字有几分相似。再瞧见落款,也就难怪了,原来竟是董华亭的大作。
天申趴在我的腿上,献宝似的一个劲问我喜不喜欢。
我伸手刮刮他的小鼻子,笑眯眯的问:“宝贝,是谁让你们送来的啊?”
弘昼一下子跳了起来,拍了拍胸脯正要说话。却被弘历抢了先:“是十三叔刚才送过来的,让儿子们呈给玉姨。”
十三?我这改过的生辰他又怎么会知道?还未及细想,就听见一旁的弘昼撅着嘴道:“四哥为何非要说出来嘛?十三叔不是说了,就算是咱俩送的。”
“那倒是,不过这副字十三叔看的跟宝贝似的,所以儿子想这么金贵的东西,一定还是骗不过玉姨的。”弘历得意地看了一眼弟弟,微笑着解释。
一下子又想起很多年前在木兰围场的时候,借着香光居士的旗号,让十三帮我讨字的情景,不觉笑了出来。可又想起他当初那么小器,怎么一下子变得大方起来了?
突然,一个很恶搞的主意从脑子里冒了出来,拉过两个小鬼,轻声问:“那十三叔府里是不是有很多这样的宝贝?”
“是啊,是啊,我记得阿玛说过,除了三伯父,就数十三叔的书斋藏书最全最多。”弘历脱口便答了出来。
“阿玛还说,还有很多都是难得一见的宋元孤本呢!” 弘昼在一旁也不示弱。
“那好。”我一挑眉毛,笑嘻嘻的道,“今个下午就放你们半天假,去十三叔府里好好参观一下。当然,别忘了临走的时候,再捎点宝贝带回来,就说是额娘喜欢你们进的东西,让你们就照这样的,再进两件。”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都待在屋子临这副《后唐望美人山铭》,树里闻歌,枝中见舞。恰对妆台,诸窗并开。这魏晋人物的风姿,精巧华美,萧瑟从容,总藏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忽又想起在北五所看见十三吹箫,英气勃勃,玉树临风,想来那绝顶风流的曹子健,也不过如斯。

“格格,有您家里的人来看您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我一愣,回头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小丫头拘谨的站在门口,便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呀,小乔呢?”
那小丫头向前走了两步,露出一口细碎的白牙,“主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小乔姐姐不是伺候两位小主子出去了嘛。奴才叫锦琳,是才调来园子里当值。”
唉,还真是记性不好。弘昼刚才非要拉着小乔陪他们一块去,我也就答应了,怎么这回子就忘了呢?释然一笑,又问她道:“你刚才说什么,我家里的人?”
“是,门上回是主子的嫂子,说有什么事,要接主子回去一趟。”
“那,那怎么不让她进来?”我自打到了这里之后,就一直避免和耿家的人见面,一来那并不是我真正的亲人,二来也是怕被他们拆穿。
“因为没见过,所以当值的也不敢随便放她进来。要不,主子挪步去看看?”
“嗯,也好,要不你跟我出去瞧瞧吧。”我随手拿了一件披风,便出了屋子。

西南角门的门口,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正在台阶上焦急地来回走动着,一见了我出来,就马上迎了上来。也顾不得行礼,拉着我便哭道:“如玉妹子,可见找你了。阿玛他老人家这就要,要…临走之前,就想见你一面呢!”
我被她的胳膊紧紧的拽住,不好意思挣扎,又不敢说不认识她。只好劝慰地说:“嫂子你先别哭,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女人又抽泣了几声,一边掉眼泪一便道:“还不是老毛病,妹子你也晓得,熬了这么多年,可是不容易。可这几天,只怕就,就过不去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了。这么多年,空占了人家女儿的身分不说,从来也没进过一点点做女儿的义务,实在是,有点过分。想了想,便道:“嫂子,那我这就跟你回去看看阿玛。”
那女人擦了擦眼泪,拉着我便走向街角的一辆马车,我踩上脚凳,回头又对锦琳说:“等小乔回来你告诉她,我要是回来得晚,就让他伺候两位阿哥先睡。”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弘时骑着马,正往园子的方向。他似乎也看见了我,却故意把头偏向了另一边。

坐到车里,心里却觉得怪怪的,仿佛有什么事情,总是不大对劲。抬眼看看我的嫂子,她已经停止了哭泣,四平八稳的坐在对面,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嫂子,阿玛跟前请的是那位大夫呀?都用了什么药?”
“嗯…”她似乎没有什么准备,支吾着道,“都,都是你哥哥操持的,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
“那,那要不我们先回了雍王府,我去禀了王爷,给阿玛再找个的用的好大夫?”我心里又多了几分疑虑,不禁试探着问道。
“不行!”她一听我要回王府,一下子起了急,“咱家就,就在西城,这就倒了,就到了。”

“本来,是想去问问你阿玛的,可没成想,他竟然辞官还乡了。”十三不经意的那句话突兀的从脑海里蹦了出来,我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刚才说不清的担心到底是什么。
转身一把掀开车帘,便要往下跳。可肩头却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的扳住,刚要挣扎,便被一块香气四溢的帕子封住了口鼻。
“KIDNAP!”我使劲地嚷了出来,可最后的记忆里却只是一声柔弱无力的叹息。

①【后唐望美人山铭】(北周?庾信)
高唐疑雨,洛浦无舟。何处相望?山边一楼。峰因五妇,石是三侯。险逾地肺,危凌天柱。禁苑斜通,春人恒聚。树里闻歌,枝中见舞。恰对妆台,诸窗并开。斜看己识,试唤便回。岂同织女,非秋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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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玉玉安排了一次不大不小的意外,貌似有一点点恶搞滴说。
                  番外…世宗生辰
青玉案
丁亥年十月三十,恭逢世宗宪皇帝生辰,余心黯然,念君影之依稀,知离梦之踯躅,意别魂之飞扬。故作文以祭之。

寒林空见日将暮,幽梦窄,楚天阔,相思一夜琼华落,撒盐空中,柳絮因风,疑作窗前雪。
遥想故园何所似,四宜春夏秋冬景。忍将浊酒祭残垣,紫碧成尘,九州魂断,离人知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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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畅春园的小东门前甩镫下了马,抬眼望去,依旧是一片静谧的晦暗。天阴冷阴冷的,蒙蒙的雾气在四下里细细的散播。不知怎么的,心突突的跳得厉害,似乎,那决定命运的一举,想是就在今天了。
“哎呦喂,我的四王爷,您怎么才到啊!快随老奴进去吧。”一向礼数周到的李德全匆匆打了个千,声音里竟也透着几分慌张。
回头示意一下身后的高福儿,这小子伶俐的退到了马后。不过,还是但愿,我预备下的一切,都用不着。
转身快步跟上李德全,沉声问:“李谙达,三哥他们可都到了?”
“到了。还有步军统领隆科多大人,也在里面。”
舅舅?心中不觉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突兀的倒下,又有什么盘旋着破土而出。一抬头,却正瞧见远处清溪书屋里若隐若现的灯火,正穿透沉暗的雾气,向着我们前行的方向,在鹅卵石的地面上映出一条窄窄的小路。

“…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钦此。”右腿还没跨过门槛,暖阁里传出的声音蓦地把我僵在原地…
即皇帝位,存了这么多年的一个念头恍若梦境一般的绽开,眼前是如雪片一般纷飞的明黄色,而身后,却是更加阴霾的天空,静悄悄的,沉暗得望不见一丝缝隙。
静敛了心神,不知为何,心中竟感觉不到太多的喜悦。越是这样的当口,本来越该宠辱不惊,心无旁骛才是。使劲闭了闭眼,又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强压住郁结在心头的各种滋味,挑帘走了进去。
亲王、郡王、贝勒,黑压压的朝服摊了一地,跪在门口的老九头一个瞅见我进来,转头便和身边的老八耳语起来。一时之间,几道凌厉的目光,或冷漠、或不屑、或愤恨、或无奈,齐刷刷的射了过来,我挺直了腰杆,恍若不知地走过,忽然间,脚下的一个声音,轻轻的叫了一声:“四哥。”
脚步一滞,只觉得一点温暖正顺着青砖的地面传了过来,低下头,十三的眼神笃定而泰然。

“老四啊,你过来。”皇阿玛的声音异常衰弱,却有如施了法术一般,让屋子里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
我跪伏在床头,滚烫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阿玛的眼神有些浑浊,他无力地抓住我的手,缓缓地说:“吾儿刚正贤明,而今克承大统,定能兴利除弊,裨益民生。”
原来,我心里所想的,我以为他未必明了的,他竟知道得一清二楚。张开手掌紧紧的反握过去,想要说话,却已是泣不成声。
“禛儿,”阿玛一向威严的语调突然变得柔软起来,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许多年以前,他正坐在承乾宫的院子里,背冲着满树盛放的梨花,一字一句的教我背诗:
“常棣之华;鄂不恚|。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望吾儿善待之,慎用之…”他的声音渐渐变得细微,直至湮没…

“万岁爷——驾崩了!”诊脉的太医神色黯然的松开了手,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哭嚎之声。我抹了抹泪水模糊的双眼,伸手抚上阿玛的脸庞,感觉他的皮肤已渐渐变得冰冷,只在眉宇间还留下几分恬淡的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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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了灵回到紫禁城,已过了交子时分,屏退众人,独自立在乾清宫的大殿上。皇阿玛梓宫在侧,不觉离别之状,永诀之情,自心头乍起…
“奉皇太后慈谕:皇贵妃佟氏孝敬性成,淑仪素着,鞠育众子,备极恩勤,今忽尔遘疾,势在频危,予心深为轸惜,应即立为皇后,以示宠褒。钦此。” 皇额娘昏沉沉的躺在床上,任凭典仪官拖长了的声音在满是药香的屋子里回荡。
那一天是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八,我十二岁。

“禛儿,快替我叩谢圣恩。” 皇额娘抓着我的手突然动了动,暗哑的声音自喉咙里传出。
我应了一声,一丝不苟的叩拜了下去。皇后,那是整个天下的女主人,可以拥有令人艳羡的地位和无限风光的尊荣。只是这一刻,我想见到的,仅仅是一剂起死回生的仙药,而不是那明黄色的袍服和缀满金凤东珠的朝冠。
双手接了圣旨,送到皇额娘的跟前。她微微张开双眼,虚弱的笑着说:“额娘心里欢喜的紧呢。”
“额娘,皇阿玛已经让礼部预备册封大典了,您这一宽心,兴许病就好了呢。”我抬手抹了抹眼,强挤出几丝笑容。
“真是个傻孩子。”额娘瘦骨嶙峋的手从我的额间划过,苍白的几近透明的面颊因为兴奋而泛起丝丝的红润,“额娘欢喜的是,我终于可以,安心地等着他来陪我了。”
“那皇阿玛什么时候来啊?”那时的我似乎有一些困惑。
“会来的,不过也许,要等很久。”

十二岁的我并不明了皇额娘当初的意思,时至今日,陡然间悲哀的想起,她已在那狭小的地宫之内守候了三十三个年头。惊璇霄之月坠,伤碧落之星沉。曾经那个握管言情,悲怆而不能自抑的男人,如今也已经永久的沉寂了下去。他终于可以放下天下,化作一缕英魂,去平抚一个女人漫长而孤寂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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