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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伏藏师-第28章

小说: 伏藏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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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正中,放着一张不锈钢的解剖台,风鹤正平躺在上面。

    “我做过很多事,从前总以为自己做得对,任何事看准了就去做,拼尽全力,无往而不利。可是,这一次,我忽然感到迷茫了,你来看——”天鹫大师推着关文的肩向前走。

    到了解剖台旁,关文看到,风鹤双目紧闭,脸sè铁青,胸口微微起伏。

    “她就要死了。”天鹫大师又说。

    关文点点头,一张口,先不自觉地连声三叹。

    “这是唯一的线索,可这线索也要断了。”天鹫大师深深地皱着眉,“她的脑子里藏着太多东西,如果不能一一挖掘,将是藏传佛教的巨大损失。”

    关文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再次点头,表示赞同。

    天鹫大师焦躁起来:“你不要老是点头!说句话啊,说说对这件事的看法——我看过你的画,你从她的舞蹈里获得了什么?说呀?”

    “得到了什么?”关文自语自问。

    他把风鹤额头上几绺乱发向上撩去,凝视着对方皱纹微现的额角。这样的女人在藏地多得是,终生命运,无非是种地、放羊、做饭、生养、持家,没有更多理想和未来,生命如山坡上的野草,chūn发秋死,无限循环,默默地来,默默地去。

    如果风鹤脑中没有伏藏,那她不过是千万藏地女子中平凡的一员,不会来到拉萨,也不会在一场疯狂舞蹈后濒临死亡。那么说,在藏传佛教弟子们看来无比珍贵的“伏藏”,对她而言,是幸运呢?还是不幸?

    她因伏藏而倍受关注,被推到聚光灯下,却又因伏藏而提早失去生命。

    “你问我得到了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想得到什么?”关文沉沉地苦笑起来。从风鹤的舞蹈中,他只得到了光影片段,支离破碎,无法连缀。

    “你在跟我谈交换条件?”天鹫大师焦躁更甚,绕着解剖台踱步。

    “不,我只想知道与骷髅唐卡有关的事——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一名画家,只关心与画有关的东西。”关文回答。

    天鹫大师停步,隔着解剖台,身子向这边探,咄咄逼人地冷笑着问:“只关心画?那么大宝藏呢?大修行呢?大圆满呢?如果只关心画,何必长期停留扎什伦布寺?我现在怀疑,你是某个机构派来的间谍,专为刺探尼sèrì山的秘密而来。”

    关文不解:“什么间谍?你越扯越远了。”

    天鹫大师冷笑了两声,一字一句地回答:“关文,我怀疑你是51地区派来的间谍——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你们的组织早在喜马拉雅山脉两侧的几个著名佛寺里埋下了眼线,我也不止一次地把那些钉子一个一个挖出来,亲手干掉!”

    他使劲搓了搓手,然后做了个“掐脖子”的动作。

    关文听过“51地区”的名字,那是美国境内著名的秘密军事单位,主要职责是处理一切超自然事件。不过,作为一名画家,他与“间谍、51地区”等字眼毫不相干,不知道天鹫大师怎么会把自己划归到那一阵营去。

    “我不是。”关文回答。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天鹫大师又一次焦躁起来,“谁想横里插一刀拦劫大宝藏,就是我的敌人!我规划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探明尼sèrì山底的秘密,直至了解扎什伦布寺数百年传承下来的伏藏秘密。别说是你了,就算是与天下人为敌,我也不在乎。谁拥有了由骷髅唐卡承载着的大秘密,谁就能修成正果——”
第三十三章 风鹤之死
    猛地,风鹤睁开了眼睛,目光直愣愣地望着屋顶。

    天鹫大师立即住嘴,掏出一只手电筒和一只放大镜,观察风鹤的眼球,同时急促地吩咐:“跟她说话,快跟她说话,让她开口说话!”

    关文俯下身,低声问:“你的舞跳完了,该告诉我一些事了吧?”

    风鹤的眼角动了动,两颗硕大的泪珠忽然涌出眼眶,从两侧眼角滑落。

    关文皱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既然流泪,对方心里必定有喜怒哀乐的极端感受,无法排遣,才会以泪洗面。

    “师父……”风鹤的嘴唇噏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字。

    关文立刻问:“你要找尊者是吗?要不要我马上请他过来?”

    天鹫大师立刻以手势阻止,并示意关文继续与风鹤交流。

    “我从你的舞蹈里看到了一个奇特的世界,那地方是哪里?是尼sèrì山下面吗?怎么到达那地方?”关文继续下去。

    “师父……师父……你……你……”风鹤的眼泪流得更汹涌,很快就濡湿了头发,但她并未回答关文的任何问题,只是径自流泪。

    “她要找的不是我们。”关文直起身子,告诉天鹫大师。

    “这时候不能让任何人闯进来,这秘密是属于我的。”天鹫大师yīn冷无比地抿着嘴角回答。

    “她不说,秘密就死了,谁也得不到。”关文叹了口气。

    “她说了,不知有多少人会蜂拥而上,把尼sèrì山翻过来。”天鹫大师说。

    “我必须告诉你,那秘密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所有的宝藏,都是有缘人得之。是你的,总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强求强留也没有用。你是天下闻名的智者,如果不是被利益蒙蔽了心灵,绝不会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吧?”关文问。

    天鹫大师狠狠地挥手:“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别人看到的只是大宝藏,我看到的却是藏传佛教修行的大圆满!我追求的,没有人会懂!没有人!”

    蓦地,风鹤的身子挣扎扭动起来,双手捂着胸口,脸部表情极其痛苦。

    关文吃了一惊,马上俯身握住她的手腕。

    “师父,你好狠心……你好狠心……”风鹤的表情越发痛苦,那种情形,仿佛有人用一把刀插入了她的胸口,而出刀的,却是她至亲至近的人。

    “她说什么?她在说什么?”这一次,连天鹫大师也迷惘起来。

    “风鹤,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关文贴近风鹤的耳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

    此刻,他的五指明确感觉到,风鹤的腕脉正在急剧跳荡,忽而亢奋尖锐,忽而低沉虚散。这种迹象表明,风鹤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进入了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期,随时都可能咽气而逝。

    “师父,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啊——”风鹤陡地才惨叫一声,忽地坐起来,双臂一振,把关文推出五步,仰面跌倒。

    原来,天鹫大师此刻拔出了一把小刀,毫无顾忌地插入了风鹤的大腿。正是这种突如其来的剧痛,使得风鹤的jīng神完全恢复。

    关文顾不得疼痛,立刻跃起来,冲到床边。

    “我看到了。”现在的风鹤脸如死灰,一双眼珠微微凸出,眼球表面,也仿佛落了一层灰。

    “看到什么?谁杀了你?”关文急问。

    “那一天,我们把宝藏全都投进那个巨大的地洞里,然后用大石块封闭。我先出洞,瞭望放哨,可等了很久,师父和师弟们都没出来。我走到洞口去张望,看到师父一个人出来。我问他师弟们在哪里,他不说话,直直地向我走过来——”风鹤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猛地喘了一大口气,但眼神不变,直愣愣地向前望着,根本无视关文与天鹫大师的存在。

    “问她,问她跟大宝藏有关的事,问她——”天鹫大师忍不住了,在旁边插话。

    关文也想问,但这种状态下,无论问什么,只怕风鹤都听不进去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向山洞深处望。师父走近来,冲我笑了笑。他的笑容好奇怪,又凄惨又诡异,像是要说什么,但却只张了张嘴。我没敢问,因为那些天寺里所有的师父们都在为大宝藏的前途而担心,任何人多嘴,都会招致训斥。忽然间,我觉得胸口一凉,又一痛,低下头看,一把刀就插在我胸膛上,只露出两寸长的刀柄。刀柄的一面镶嵌着太阳形状的绿松石,另一面镶嵌月亮形状的红宝石。那是我最熟悉的一把刀,两颗石头都是我亲手镶嵌上去的,那是师父片刻也不离手的刀,可那时候,它就插在我胸口上。为什么?为什么师父要杀我?为什么……”

    风鹤的手用力捂住胸口,缓缓地转头,看着关文。不知何时,她的眼珠已经开始充血,半红半灰,仿佛两颗摔碎的红猫眼石。

    关文的思想沉浸在风鹤述说的那个诡异故事里无法自拔,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所有的话全都堵在嗓子眼里。

    风鹤的死,一定是与“宝藏、守密、灭口”有关的,但在这件事里,杀人者、被杀者都是牺牲品,所有人都在为“大宝藏”而献出生命。个人生死荣辱,比起保守秘密来,已经比蝼蚁飞蛾更微不足道。

    “那宝藏呢?那山洞在哪里?那山洞入口在哪里?”天鹫大师吼叫起来,一把扣住风鹤的肩,把她的身子向他那边扭转过去。在他的另一只手里,仍旧抓住滴血的小刀。看那架势,随时可能在风鹤身上再插一刀。

    “问再多也没用,她已经在弥留状态。”关文说。

    “我管不了那么多,就是开膛挖心,我也得把那秘密从她这里弄出来!”天鹫大师狞笑着,“说,快说,快说!”

    关文转身向外跑,他无法阻止疯狂的天鹫大师,必须马上去通知大人物与赤焰尊者。

    关文从转身到奔到门口,大概只用了五秒钟,当他推门跨出去之时,蓦地听到刀刃切过喉管的声音,随即是血液从狭窄缝隙里向外狂喷的嘶嘶声、鲜血洒落的飒飒声。

    他愣了,慢慢转身,正看到风鹤的喉咙里急骤地喷出四五股血箭,shè得远的,飞溅到解剖台的尾端;shè得近的,落在风鹤的脚上。

    关文的心猛地一沉:“天鹫大师还是动手了!”可是,此刻天鹫大师并不在房间里,而西北角墙上的一个破旧木窗却开了一个大洞。

    他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木窗前,原来那只是一个两尺见方的窗框,上面钉着塑料纸,是作为通风口使用的。此刻,塑料纸被撕下,呈现在关文眼前的,只是寂寂无边的晦暗荒野。

    他停了几秒钟,马上返回,脱下外套,缠绕在风鹤脖子上。不过,杀人者的刀法很利落,割喉一刀,连血管带气管一起削断,任何止血急救之类的措施也没用了。

    情急之下,关文大吼两声:“来人,快来人!”

    他等不及别人进来,纵身从窗户里跳出去,向前狂奔。

    起初,他还怀疑是天鹫大师杀人,但夜风一吹,他的头脑立刻清醒下来,意识到一定是敌人偷袭,天鹫大师来不及替风鹤挡下割喉一刀,立刻翻身追了出去。

    屋子后面,先是一片略微倾斜的荒坡,再向前,就是拉萨的寻常民居与小巷。这里没有路灯,家家户户也都闭门睡觉,不见灯光。夜风拂动着远近屋顶上的风马旗,招展翻动,并不时发出噗噜噜的动静。

    拉萨之夜,荒凉沉静,使他心头变得无比落寞。此时此刻,他更加怀念在扎什伦布寺写生作画的悠闲时光。他不属于打打杀杀、尔虞我诈的江湖,也不愿被卷入江湖纷争里,过这种一波三折、峰回路转、惊险诡异的生活。

    关文想追,却也无迹可寻。

    “风鹤死了,线索断了。”他低头看看自己那双只适合握着画笔的手,沮丧地自言自语,“杀人者是想灭口吧?”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会给自身带来危险,像风鹤那样,伏藏既是她的宝贝,也是惹来杀身之祸的根源。

    “喂,关文,怎么样?”一大队人从侧面绕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是老刀,手里的电筒光柱直shè在关文脸上。

    关文漠然地看着这群人,意志消沉,连抬手挡光都懒得动。

    “发生了什么?天鹫大师呢?”高翔的声音也传过来。

    关文摇摇头,不愿回答这些人的问题。

    “关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不要紧?”这是关文最想听到的宝铃的声音。

    “我没事,但我没看到风鹤被割喉的瞬间。我猜,是有人杀了风鹤,天鹫大师追了出去。”他低声回答。光柱太刺眼,他看不清宝铃在哪里,只能循声向那边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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