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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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影把两张八字命纸藏进怀里,飞快地奔回房去。
“小姐,你怎么了?”喜缨正在收拾画卷,看始影跑得气喘吁吁,奇怪地问。
“喜缨,前阵子你说你娘找了个瞎眼道士算命,很灵验的,那个瞎眼道士在哪里?”
“在正门大街上的城隍庙里。小姐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你先下去吧。”她怔怔地在床沿坐下。
喜缨满脸狐疑地退出去。
始影静静在屋里坐了半晌后,打定主意,立刻起身披上斗篷出门。
“小姐,你要去哪儿?”喜缨正好泡了一壶热茶过来,惊讶地看着始影快步往外走。
“你别管,老爷和夫人问起就说不知道。”始影头也不回地说。
喜缨头一回看见始影如此慌张的模样,手足无措地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始影低着头慢慢走在繁华的街道上,随着川流不息的人潮,来到了城隍庙前。
她努力平息急乱的心跳,跟着人群走进庙里,在正殿后方的小屋中找到了瞎眼道士。
一个老太太刚卜完了卦,脸色沉重地离去。
谷始影轻轻叩了叩门板。“请问道长,算一卦要多少钱?”
“我别的不算,只批八字、合婚,都是十文钱。姑娘要算什么?”道士空洞的双眼定定凝视着前方。
“我这儿有两个男人的八字。”她缓缓坐下,把两张八字命盘摊放在桌上。“我想算一算,我嫁的究竟是哪一个?”
瞎眼道士的手在两张八字命盘上分别抚摸着,一一问清楚命盘上的生辰日月,连同谷始影的一并合算。
“姑娘,这两个男人都会成为你的丈夫。”
“什么?”谷始影困惑地问:“道长,你能说明白些吗?”
“这两个男人是兄弟没错吧?”瞎眼道七一语道中。
“是,他们是兄弟。”谷始影微微吃惊,她只给他两个人的生辰年月日,并未说出姓名来。
“是兄弟那就没错了,这两个男人都会成为你的丈夫。”瞎眼道士十分笃定地说。
都会成为你的丈夫?这是什么意思?是表示她会同时嫁给他们吗?
“道长的话未免有些含糊,难道不能说得更明白些吗?”她实在不相信自己会同时嫁给他们两兄弟。
“好,我再说清楚些,姑娘听了莫怕。”瞎眼道上枯瘦的长指在珍棋的命盘上点了点。“姑娘若嫁给此人,那是生不如死。”
始影闻言猛然倒抽一口气。嫁给珍棋会生不如死?她脑中嗡嗡乱响,无法多作思考,此时更关心的是另一张命盘。
“姑娘嫁的若是此人……”瞎眼道上的枯指停在黄管朗的命盘上,眉心渐渐聚拢。
“嫁给此人会如何?”她的心脏抽紧。
“虽死犹生。”瞎眼道上淡淡泜语。
“虽死犹生?”始影的惊骇凝在脸上。“虽死犹生?这如何解释?”
“姑娘,我的话只能点到为止,不能再多说了。”瞎眼道士闭目摇首。
“不能告诉我,我嫁的究竟是哪一个吗?”始影不死心地再问。
“姑娘,多的话我不能再说了,说多了你会害怕,而我也会折了寿,只能说到此为止,姑娘请回吧。”
谷始影呆坐了半晌后,慢慢地付了卦金,怔怔然地起身离去。
她魂不守舍地走出城隍庙,在拥挤的街道上,她闻到了一股世俗的气味,好像身不由己,好像不可改变。
这两个男人都会成为你的丈夫。
嫁给珍棋,生不如死。
嫁给管朗,虽死犹生。
谁能告诉她,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三日后,喜缨跌跌撞撞地冲进谷始影的房里,高声喊着——
“小姐!亲事订不来了!大小姐配给珍大公子,二小姐配给管二公子,黄家正上门提亲来了!”
始影手中的画笔无意识地滑落,跌在将要完成的寒梅图上,墨黑在画上渐渐晕染开来。
她的心直直地往下坠,坠入无边地狱里。
嫁给珍棋,生不如死……
第三章
黄、谷两家办了一场风光盛大的婚礼。
迎亲队伍穿过热闹的市街,夹道的人潮争相围看江陵首富谷家嫁女儿的奢华排场。
黄家两兄弟骑着白马在两顶大红喜轿前领路,喜轿后跟着陪嫁的婢女。
珍棋一路笑得合不拢嘴,不断向看热闹的人群拱手道谢,而管朗则面无表情,脸色漠然。
对挤在街边看热闹的人而言,最感兴趣的还是黄府传闻中俊美逼人的二公子。众人指指点点地谈论着他英姿俊朗的容貌,尽管管朗神情冷漠,依然让人看得如痴如醉。
两顶喜轿同时进了黄府大门。
经过冗长繁复的仪式后,两位身披凤冠霞帔的新娘,分别被送入了各自的新房,而两位新郎倌则在宴席上应付着宾客。
谷始影一个人独坐在新房里,静静望着陌生的新房,陷入无垠的沉思中。
嫁给珍棋,从一开始的震惊、绝望,到现在的心如死灰,让她渐渐有了认命的心,尽管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意,但这就是他们的缘分和命运。
命运她改变不了,那个在月夜里曾轻轻握一握她的手、给她无言允诺的管朗,也改变不了。
想起管朗,她的心瞬间被思念胀满着,痛到要窒息。
难道今生真是无缘?
她咬着唇,一串串晶莹泪珠倾泻而下。
新房的门被打开来了,又关上。
她一直在恍惚的思绪中飘浮着,没有听见珍棋走进来的声音。
“始影,你哭了?”
听见珍棋柔声的问话,始影心慌地擦拭泪眼。
“对不起,我很想家。”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心。
“至少你每天还能看见你妹妹。”珍棋轻声安慰着。
“是啊。”她违心地说,脑中却速速掠过柔雁此刻可能躺在管朗怀中的情景,她的心绪更加混乱痛楚起来。
珍棋从她哀伤的眼眸中洞悉了她的心情。
“凤冠霞帔的颜色不适合你,脸上浓艳的妆也不适合你。”他轻轻解开她身上的五彩霞帔。
始影一惊,蓦地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用颤抖的双手卸尽胭脂水粉,露出一张纤尘不染的素颜。
这男人已经和她拜了堂,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了,他可以堂而皇之地要了她的身子,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始影,别害怕。”珍棋来到她身后,双手轻轻按住她的肩。
始影微微一颤,闭上双眼,动也不动地任由他将金簪从云髻里缓缓抽出,让一头浓密柔滑的黑发如瀑布般流泻而下。
“你好美……今日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日子。”珍棋迫不及待地抱起她,将她放上床榻。
“把烛火灭了,求你。”始影紧闭着双眸,离着魂,放任脑子一片空白。她不要思考,什么也不要去想……
珍棋起身吹熄了龙凤烛,狂乱地脱下衣袍。
黑暗中,始影感觉到灼热的气息凑近她的唇,她立即紧蹙着双眉侧过脸去。虽然不能为自己所爱的男人守身,但她可以不要他的吻,拒绝被他吻!
“始影,你别怕,我会疼你一辈子的。”珍棋急促地扯开她的衣衫,暗夜中,细腻白皙的肌肤莹莹发亮,令他情欲勃发。
月光从窗棂照进来,她微微睁眼,迷离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月光与暗影交会处那张俊俏魅惑的脸。
“倘若你我两家结亲,你是否愿意——”
泪水悄悄从她眼角滑下脸庞。
管朗,为什么今生的丈夫不是你?
此时此刻的管朗不在新房内,却在“春满楼”里和妖娆的青楼女子们狂欢而醉,激情地纠缠,彻夜不歇。
“管少爷,今儿个不是你的大喜之日吗?怎么不在洞房里陪新娘,却还来我们这儿胡混?”梦兰撒娇地搂抱着他。
“新娘子不及你们可爱呀!”浓腻的嗓音充满了挑逗。
“人家新娘子可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身子呢!把她孤零零地放在新房里,多可怜呀!”梦竹剥开一颗葡萄送进他口中。
“嫁给我这样的男人,她就应该知道会付出这样的代价。”他微眯着眸,对着酒瓶仰头一饮,让酒麻痹他的思绪。
“二少爷不喜欢良家闺女吗?”衣衫单薄的梦菊贴在他的肩窝媚笑着。
“喜欢,当然喜欢。”管朗的笑声几乎令人迷醉。“可惜,我喜欢的姑娘如今却成了我的嫂嫂了。”
“当了你的嫂嫂有什么要紧的,喜欢就把她偷过来呀!”梦梅格格笑道。
管朗咧开一抹笑,酒香四溢,弥漫着放浪的气味。
“人家可是读过四书五经,规规矩矩的千金大小姐。”他微勾的唇角愈笑愈邪气。
“只要是女人都逃不过二少爷的手掌心。”梦竹柔声笑起,风情万种。
管朗微醺的醉眼怔望着眼前白玉般娇媚的胴体。什么样绝色的女子他没见过,但是在他脑海里浮现的永远是谷始影那一双水灿无依的眼眸。柔软如绵的小手只轻轻握一握,那一份温润的触感至今仍留连在他脑中,无法忘记。
“她现在是我大哥的女人,我不会碰她的。”
他把梦竹翻身按倒,迷茫的双眼仿佛看见了那张素净羞涩的脸庞。
“影儿……影儿……”他把幻影紧紧抱在怀里,可是不管抱得再怎么紧,他的心依然是一片空虚。
黄府的早膳桌上气氛凝重,一点儿也不像刚办完喜事的样子。
两位新嫁进门的少奶奶脸色都不好,红肿的双眼都有哭过的痕迹。
始影为了何事落泪,谁也猜不出来,但是让柔雁伤心哭泣的原因却很明显。
“二少爷整夜未归吗?”黄昭瑞脸色肃杀地问。
“是。”仆役们战战兢兢地答。
“二少爷到哪儿去了?有谁知道?”黄夫人心急地问。
仆役们就算猜得出管朗可能的去处,也没人有胆子在这样的场合上说出来。
“管朗实在太胡来了,怎么娶妻了还是一点责任感都没有。”珍棋一边数落管朗,一边给妻子挟了一块藕粉桂糖糕。
始影根本没有心情用早膳,看柔雁的双眼肿得像核桃似的,就知道她昨夜哭得有多么凄惨了。
洞房花烛之夜没有新郎倌,任何一个女子都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更何况是心高气傲的柔雁。她忽然对管朗有些恼火了,不管对这桩婚姻有多么不满,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对待柔雁。
“竟敢在新婚之夜把新娘子扔下,跑得不见人影,这让我如何向谷家交代才好!”黄昭瑞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这不肖子要是敢回来,看我非狠狠打断他的褪不可!”
黄夫人噤若寒蝉,这次儿子做得是太过分了,看柔雁气愤恼怒的脸色,她也感到不知所措。
“爹娘请息怒,先用早膳吧,空着肚子容易气坏身子,有什么话,等小叔回来再责骂也还不迟。”始影起身给公婆分别盛上热腾腾的江米粥。
黄昭瑞和夫人头一回让媳妇侍候,看着始影柔婉谦恭的模样,满肚子的怒火倒消去了不少。
“始影,你也一起吃,别饿着了。”黄夫人把一盘豆腐皮包子递到她面前。
“谢谢娘。”始影很自然地倾身问坐在她身旁的柔雁。“柔儿,你也饿了吧,要不要先吃一个?”
“不用,我不用你这样假惺惺地照顾我。”柔雁撇头避开她,语调虽轻,但在座所有人都听见了。
黄昭瑞和夫人错愕地对望一眼。
始影淡然望定她,为免妹妹在情绪低落时说出不得体的话,她宁愿选择把怒气吞下肚,不准备跟她起冲突。
夫人以为柔雁吃味儿,便立刻命厨子再送一盘豆腐皮包子来。
“柔雁,多吃点。你放心好了,你受的委屈爹娘一定会替你做主的。”黄夫人极力安慰她。
“谢谢爹娘。”柔雁含泪点点头。
“柔雁,不瞒你说,管儿生性风流浪荡,在和你成亲之前爹娘也管不动他,现在你们成亲了,爹娘就把管儿交给你了,他如今是你的丈夫,你自个儿得好好想个法子拴住他,想法子让他听你的话,知道吗?”黄夫人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爹、娘,我会尽力试一试,就怕……管朗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柔雁为难地苦笑。
黄夫人愕然良久。
“这……总还不至于这样,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啊!”她只能慈言劝慰。
气氛突然陷入一片尴尬的沉寂。
始影低着头默默地喝粥,她拼命告诫自己,如今她是珍棋的妻子,管朗和柔雁之间的感情与她无关,她佯装看不懂妹妹对她刻意疏冷的态度是因为什么,她不想去懂太多,那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其实,她甚至有点庆幸今早管朗的人不在膳桌上,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如此神色自若地喝完一碗粥。
接不来的每天早膳,管朗始终不曾出现过。
而柔雁仅有的一点点耐性早在第三天就用光了,她开始动辄大发脾气,不只侍候她的侍女们个个遭殃,怒火更是延烧到始影的身上来。
这天,柔雁的忍耐已到了极限,吵嚷着要搬回娘家去住。
“柔儿,你现在搬回去,爹娘还是会把你送回来的,何必白费力气呢?”始影赶来劝阻。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这算什么婚姻?丈夫在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