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蓝颜-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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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公子莫急,我家楼主请您起了身后去影湖寻他。”
蓝兮略一思忖,颔首:“好,当面谢谢楼主,再行告辞吧。”
明月笑了,忙着端上漱口茶,打来热水。蓝兮也不再客气,利落的梳洗完毕,整了整蓝衫,跟随明月前去影湖。
夏阳初升,天空不时飞过成群小鸟,影湖烟波袅袅,阳光打在湖面泛起晶莹之光,清新爽冽的空气让蓝兮为之一振,宿醉后颈脑上的酸痛感渐消。
湖心亭早有一人等候,远远只见紫衫飘摇,明月领着蓝兮踏上九曲桥,到亭前一揖:“楼主,蓝公子来了。”
萧倾城背对蓝兮,面向湖面,轻道:“嗯,下去吧。”
明月走了,蓝兮进亭,亭中石桌左侧置放了一勺一筷,清粥小菜,右侧摆了那架古琴,琴案上放了三个指套,正等待有人戴起将琴拨响。
蓝兮抱拳:“昨日失礼,叨扰楼主一晚,实在抱歉。”
紫衫缓转,浅浅一笑,蓝兮震而后退一步,疑惑道:“你”
一夜不眠后的嗓音更显沙柔低哑:“是我,倾城。”
他竟去了面具!
不可否认,这是一张极美的脸,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那因久不见阳光而略显苍白的肤色,那如凤眸般妩媚的眼睛,那秀挺的鼻子,削尖的下巴和绯红润泽的嘴唇无一处不精致完美,无一处不透着阴柔妖异,非男非女,雌雄莫辨。更可怕的是,蓝兮看不出他的年龄!
红唇绽起笑容:“公子不认得我,我的这张脸与你而言,很陌生是么?”
蓝兮良久不语,状似惊呆了去。实则他根本没有惊讶,这张脸,他一点也不陌生,自老爹口述绘出之后,长达六年的时间里,不知道与之相对过几回,眉眼鼻唇的形状都深深刻在了脑中,无论何时挥笔,都可轻而易举的画出。虽然由真人看过,更比画中生动许多,但仍可以确定,他就是画中人无疑,他就是杀害谭家满门的凶手无疑!
半晌,蓝兮开口:“楼主为何要去了面具?”
“为你而去!”萧倾城顿也不打,接口极快,“我想让公子看看我真实的模样。”
蓝兮平下眼中作出来的诧异,微微一笑:“楼主人中龙凤,自然一表人才,却不知为何要日日遮面呢?”
萧倾城手一伸:“坐,公子请用早饭,昨夜喝了酒,不吃饭不行。”
蓝兮并未推辞,坦然坐下,“多谢楼主好意。”却没有去摸筷子。
萧倾城也坐下了,拿起指套一个一个慢悠悠的戴上,朝蓝兮点了点头,自顾拨弄起琴弦来。
琴声随指拨出厚重悠扬的古律,在夏日的清晨,在影湖心上,单从半身看来,他黑发斜披,脸庞微侧,红唇轻抿,神情专注,宽大的紫衫随风抖出波澜,手指白皙修长,那模样,就像一个俊丽女子正在抚琴一般。
蓝兮静静看着他,心中疑窦丛生,是因为长相过于阴柔才要遮盖容貌?古往今来美男子众多,却无一人如他这般矫情作势,覆了那么久的面具,今日才拿下,又有何用意?
短律拨完,萧倾城浅笑:“公子琴品甚佳。是我心急,快些用饭吧。”
蓝兮不动,只蹙了蹙眉道:“宿酒未散,吃不下。”
“唔。”萧倾城又取下指套,缓声道:“方才公子问我为何要日日遮面,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或许跟我过去的经历有关,深知惹出祸端的麻烦,这才掩了去。”
蓝兮心中不屑,口上却道:“楼主指的是容貌?”
萧倾城笑而不答,蓝兮看着他的表情,直言不讳道:“为何在下觉得楼主去了面具后会像个女子呢?并非容貌,而是举止。”
“是么?”萧倾城宽袖一拂,侧了身子,“人都说男生女相不祥,不知公子可这样认为?”
“哈哈哈!”蓝兮仰头笑道:“不祥?楼主你商号开遍夏国,倾城楼如日中天,备受皇上器重,在民间的威望更甚朝中许多官员,难道这是不祥?”
萧倾城哼了一声:“谁又能知道呢?一切不过是因缘际会而来,我并不看重这些。”
蓝兮目光一闪:“那楼主看重何物?”
萧倾城望向他,突然起身,走到蓝兮跟前,伸手抚上他的肩膀,低道:“我若说是你,你信么?”
“不信!”蓝兮面色倏地变冷,抬臂拨开他的手:“楼主莫与在下说笑。”无法控制的厌恶感涌出,即便蓝兮想与他虚以委蛇,却怎么也背叛不了潜意识里的痛恨。
萧倾城并不生气,似胸有成竹的一笑,转身背向他,淡道:“相交良久,谈天说地,论画品茗,公子很聪明,想必早已明白了我的心意,而你的心意又是如何?”
蓝兮默然半晌,低道:“萧楼主莫再说这些,在下早已说过,你我皆是男子,男子间彼此欣赏敬重并不少见,”,他垂下眼帘:“纵然在下理解楼主之论,然身在红尘终是不为世容,那些所谓心意,不要提了罢。”
这隐晦的对话中未提情爱二字,却使得萧倾城猛地回头,双目喜意流转,去了面具后的生动表情更衬托出他内心的激动:“你对我可有可有”说话竟结巴了起来。
蓝兮站起身,严肃道:“没有!在下多谢楼主照顾一晚,现下告辞了,还要回万州去寻欢儿。”
说罢拂袖欲走,听他身后唤道:“蓝兮!”连名带姓,公子也不再称呼了。
蓝兮回头:“楼主还有何事?”
他站在那处,深深吸了两口气,平静道:“我知道你为了徒儿失踪焦急万分,但你有没有想过,你郁闷醉酒后为何会去寻我?你可知凌云与我说你”
“不要说了!”蓝兮打断,“楼主切莫多想,在下一心寻人,许是想求助楼主才恍惚找去,并无他意!”
他越这样说,萧倾城的呼吸就越无法平静,紧握了握拳又道:“好!就当如此,你暂不要走,我我替你寻常欢!”
蓝兮身形轻轻一晃,立刻淡然道:“不劳烦了,楼主事务众多,又哪有时辰替我寻人。”
萧倾城向前一步:“你怪我那日拒绝你?”
蓝兮哼道:“绝无此意。”
萧倾城抿了抿唇,那从来不见天日的双眉微拢,轻声道:“我会倾尽全力为你寻人,你就在梅园小住几日,必有好消息。”
蓝兮别开眼睛:“小住几日?不知欢儿流落何方,我实在无心等待。”
“你信我!”萧倾城又向前一步,“只要几日,常欢必回!她没同你一起又怎会回万州?我想她应该还在京城,只要不死,我必能找到她!”
蓝兮心里一阵烦闷,他说得笃定,似乎自己只要在这里呆上几日,他就会把欢儿放出,可这几日,究竟是几日?事不宜迟,不能对他抱以任何侥幸心理,若是为了拖住自己,他始终不肯放人,皇宫再起动作,事情将更棘手,计划不能生变,按部就班来罢!
一思至此,蓝兮抬眼点头:“好!那就拜托楼主了。”
萧倾城立刻露了笑容,眼中神色松快许多,手抬:“坐。”
两人再次坐定,萧倾城望着蓝兮,蓝兮望着湖面,听他道:“你是第一个,在我摘下面具后,眼中没有淫邪猥亵之光的人。”
蓝兮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
萧倾城的眼睛也挪向湖面,低柔声道:“我知晓你的困惑,其实不需担心,我并不想与你怎样,就这样坐着很好,如果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就更好了。”
紫纱帐在昏暗红光下泛着妖异的光芒,床榻上披头散发坐着一人,床下一排跪了两人,床角还有一人抱腿冷眼观望。
“是谁?是谁拿了?”尖利的呼喝响起,那一身的赘肉在半透明的纱裙的抖动,头发湿淋淋的滴着水,老态毕现的面孔如妖婆一般恐怖。
两个婢女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道:“太后息怒!奴婢没有拿您的东西!”
“不可能!不可能!”老妖婆声嘶力竭状似发疯,捞起身边能抓到的每一样东西向婢女身上狠狠砸去,“哀家沐了个浴,就丢了宝贝,你们这些贱人,想赐死吗?”
“太后息怒,奴婢真的没有拿啊。”二人哭哭啼啼,被砸只能挺着。
“太后娘娘!”纱外踢踏鞋声,纱帐一撩,又一个婢女跪倒:“娘娘,奴婢不敢出去,寝宫外全是禁军。”
“啊!”老妖婆仰头大叫,双手挠向自己的头发,“滚!全滚出去!没用的东西!”水滴甩的到处都是。床角的人又向里缩了缩。
三个婢女忙不迭谢恩,起身匆匆退了出去。
老妖婆轰地仰倒,手顺着脖子摸到胸上,接着又揉去腹下,紧紧闭着眼睛,牙齿不断哆嗦:“时辰太久了,哀家要死了,我的宝贝在哪儿萧倾城你快来救救哀家!”倏地翻了个身,屁股高高拱起,像只狗似的趴在床上,紧紧抱着脑袋,不住磕着:“受不了了,哀家受不了了!”
一直在床角冷眼的人此时开口:“太后,你很难受么?”
老妖婆忽地转头看她,眼光凶如饿狼,蹭地窜了过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大吼道:“常欢!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这个贱人拿了哀家的宝贝!”
常欢冷道:“不知道。”
“啊!贱人!”老妖婆已经发疯,抓着她的头发前后拼命摇晃,常欢忍着头皮剧痛,坚持抱腿不动,感觉头发就快被她连根薅起的时候,她终于没了力,再次瘫倒,整个人抖成一团,口涎从嘴角流出,眼睛翻了白,哼哼道:“死哀家死”
常欢又观望了一气,见她已瘫成肉泥,这才慢慢向前爬了两步,食指抵上嘴唇:“嘘,不要吵了,我想起你的宝贝在哪儿了。”
老妖婆颤着眼皮望向她,牙齿打战:“在在哪儿?”
常欢又趴低了些,小声道:“你带我出去,我才想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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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没有宫女的搀扶,太后就要软倒在地,鼻涕眼泪齐齐横流,一步三晃好不容易挪到寝宫门前,脑袋一点一点,状如犯了疯病。
大门开了一条小隙,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宫婢贴上轻道:“吴大人,太后娘娘要去凰峦殿。”
门外无人答应,那宫婢转回头:“娘娘,吴统领不应。”
太后哆嗦着嘴唇:“狗狗奴才要软禁哀家么?”搀扶她的宫婢不住用手巾替她擦脸,擦一下太后便翻一次白眼,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口齿不清又道:“常常哀家无法了快给宝贝”
常欢紧皱着眉头从她们身后窜到门边,用力推了推门,似乎卡死了,只有那么一条缝,贴了嘴大喊:“救命!救命啊!我不是宫里的人,放我出去!”
外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真切,常欢心急如焚连喊数声,仍然无人答应。太后抽搐着嘴角:“白白费力皇帝要办他的母后了哈哈死了好死了不再活受罪。”
常欢愤然转身,再也不顾她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自己只是一介民女,怒声斥道:“你要死便去死,不要拖着我,想要极乐丸,就快告诉还有哪里可以出去?”
太后的表情几近扭曲,口水不断流出,痛苦道:“没没了你就在这里给哀家陪葬吧”
常欢牙槽咬得咯吱咯吱,返身举手捶上大门,砸得轰隆轰隆,拼了命吼道:“我要见皇上!我是被抓来的!外面的大人快救救我呀!救救我!”
死一般的沉寂,即便知道外面站满了禁军,却得不到半句回应,或是受了皇帝的严令,没有人敢理会寝宫内的动静。
常欢砸着门,渐渐无力,脑袋撞上喃喃道:“我凭什么给你陪葬,我还要去见我师傅师傅”好几日没有见过萧倾城出现,而皇帝又不知道要将这里禁上多少天,外面情况如何,师傅在哪?会不会为了救她而去以身犯险?她不敢想,只知自己一刻也忍不下去了。
太后的哼唧比锯木声还要刺耳,难受的挠着前胸,神智愈发不清,只能哼出“宝贝”二字。
“先把娘娘扶进去吧。”先前那位年长宫婢突然开了口,冲另两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将太后扶回内室。
见她们拐进了珠帘,那宫婢轻步走到了常欢身边,低道:“我知你是被强捉来的,若你愿意,我可跟你一起走。”
常欢一惊,抬头看看她,见她表情十分坚定,不像在说假话,默了半晌疑惑道:“门推不开,怎么走?”
宫婢瞄了瞄珠帘处,压了嗓子微声道:“有一条密道,是多年前太后接萧倾城进宫用的,正通向宫外。”
常欢激动:“真的?在哪里?我们快去!”
宫婢叹了口气:“但是自从两年前,萧倾城可以自由进出宫中后,听说已将那处通道封住了。”
“啊?”常欢愕然,心又顿时跌入谷底,“封了?那不就是死路一条?”
宫婢点头:“我只在这头接了几次萧倾城,却从没有下去看过,亦不知那路通向何处,被封也是听太后所说,我们不如试试,也比在这里给她陪葬强。”
常欢拧眉思索,重重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一定要试试才知道”瞥那宫女一眼:“敢问姐姐怎么称呼?”
“我叫桃荣。”
“为什么要帮我?”
桃荣苦笑:“我与你也不相识,说句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