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蓝颜-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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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端一直偏头看着她,眸色愈柔。“我知道你不会做坏事。”
常欢苦笑一声,傻韩端呀,我说的可不是自己。沉吟一阵,她又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季凌云今年多大了?”
韩端一愣,不仅仅是因为常欢话题转的迅速,更是因为她的口气,不但不再使用尊称,而且说出季凌云三字时,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二十七岁。”
“萧姐姐是不是很喜欢他?”
韩端哪曾遇过这般直白的问题,结舌道:“呃这也许”
常欢似乎并不想知道答案,又似乎早已知道了答案,她不作声了,手指不断按着两边额际,看起来急躁又烦闷。
韩端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轻道:“你心情不好?”
常欢叹口气:“没有,挺好的。”
韩端实在不善与人沟通,不晓得还能再说些什么,只好继续跟着她一起沉默。
到了镖局巷口,常欢下车敲门询问,却得知龙天还未回来,距他前去已有三个时辰,常欢心里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这个时辰师傅应该还在宫里,就是不知萧倾城是否已经回梅园去。那石房中的人到底是谁?是哥哥还是龙天?常欢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扑通扑通”乱个不停。
“还去哪儿?”韩端温和问道。
常欢爬上车,沉脸道:“哪儿也不去,回客栈睡觉!”莫名其妙的口气极冲。
韩端的浅笑倏地消失,整个人又封入万年寒冰之中。
车近客栈,见到店门口站着熟悉的蓝色身影,正左右张望,脸上焦色显现。
常欢呼了一口气,直觉这大半天来被自己死死压住的急闷就快要爆发出来,车还没有停稳就慌着蹦下,对韩端道:“我师傅回来了!”
韩端垂下眼帘,没有作声。
常欢心里一动,顿住步子,歉然道:“韩端,对不起,方才我不是有意对你发火,我是我是那个”
韩端立即抬眼,摇头道:“你多心了,我没有介意。”
抿嘴望了他一会儿,常欢放柔声音:“谢谢你帮了我的忙,又送我回来。快回去休息吧。”
“好。”
她刚欲迈步,韩端突然低声急唤:“常欢。”
“嗯?”
韩端的脸上莫名泛出几丝淡色绯红,说了一句话,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常欢凑近耳朵,“说的什么?”
“有事一定一定要去找我帮忙。”声音略大,却结巴了起来。
常欢勉强扯出微笑,点了点头。韩端是真朋友,谁说的这句话?是哥哥啊。即便他是季凌云的好友,常欢仍然很相信他。
这厢两人说着话,那厢蓝兮目光已扫了过来,见到他俩头挨头凑在一起先吃了一惊,紧着唤声中就带了不快:“欢儿!”
常欢瞥他一眼,坚持与韩端告了别,这才回身走向客栈。
到了蓝兮身边,被他一把牵住,蹙眉望韩端掉转马头驾车远去,气对她道:“你为何又与他在一起?去做什么了?”
常欢平静道:“师傅上楼,我有话对你说。”
蓝兮一怔,欢儿的口气有些奇怪,是冷淡?
两人进了房中,常欢将门闭住,双手按在门上半晌不动,喘息又缓又长,蓝兮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拍拍她的背道:“怎么了?”
常欢闷道:“出事了。”
蓝兮一惊:“出了什么事?”
常欢转身,紧紧皱着眉头,盯着蓝兮的眼睛道:“我哥哥放了季凌云之后,就被萧倾城抓了!”
蓝兮蓦地后退一步,诧异瞪大双眼,呐然道:“欢儿你”
是的,知道了,所谓的秘密已经揭开了,灭门、仇人,苦心隐瞒了多年的真相便是如此么?可常欢却觉得自己好象并不在意,她现在最关心的,是这世上唯一个和她血脉相牵的人。
闭上眼睛,常欢无力道:“我等了你一天,只因龙天说你可能会有办法,我想把哥哥救出来。”
蓝兮仍在惊诧中没有缓过神来,他想过一万次常欢得知真相后会表现怎样的情绪,悲伤?愤恨?冲动?恼怒他瞒了多年?更将安抚她这些情绪的说辞想了一个遍,却惟独没想到她此刻竟是如此冷静。
常欢走去桌边倒了一杯水,仰头喝尽又道:“我本想去求萧盈盈,但她对季凌云有意,正想着要抓到绑他之人给他报仇,万一季凌云对她说过我哥哥的事,她是决计不会帮忙的。”顿了顿又道:“我今日去了倾城楼,在梅园私牢里发现了一个人,但那牢房无门进入,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救他。”
“什么?”蓝兮越听越惊讶,顾不上理清思路,急上前按住常欢肩道:“你胆子太大了!怎能探人私牢?”
常欢面无表情,拨开他的手冷道:“你有没有办法救他!”
蓝兮蓦然一顿,仿似才反应过来一般,呐然道:“谭傲在倾城楼?”
“不错。”
“你从何处得知?”
“龙天告诉我的。”
“他怎么说?”
常欢强耐着咬了咬牙,“他说我哥要他帮忙引见萧倾城,后等待不及自己去了,早间便传出梅园昨夜擒到盗贼的消息,龙天去看过那贼,说就是我哥。”
蓝兮脚步一动,“我去找龙天。”
“别去!”常欢拉住他,“他去了梅园,到现在还没回来。”
蓝兮怔了一会儿,眼中渐渐浮出疑惑,半晌喃道:“谭傲为何要去倾城楼?难道那人是萧倾城?”
“萧倾城怎样?”常欢问。
蓝兮摸着桌边坐下,手上捏起常欢方才喝过的茶杯转来转去,眼睛盯着一个地方眨也不眨,半晌突然举起空杯喝了一口,没喝到茶水,他也不在意,放下杯子道:“欢儿,你气师傅没有早些告诉你么?”
常欢默了,也挨住桌子坐下,又将那杯子拿过来倒了一杯,闷道:“我不知道。”倒完了水又递去蓝兮面前,“早告诉我又能怎样?最多不与那人来往,我一丝武功也无,怎么报仇呢?”
蓝兮追问:“你的家惨遭灭门,难道你不会恨他?”
常欢呆望着桌面,低道: “若要听我实话,我只能说,不管是哥哥来寻我之前还是之后,我始终都觉得自己只有一个爹,就是我爹。我的亲爹娘我我真的不记得了。季凌云从师傅你带我识他起,就一直温文有礼,我与他往来交谈都很友好,突然告诉我他是我的什么仇人,这叫我怎么办?不与他说话也就罢了,我实在想不出,实在想不出我难道该去杀了他?”
蓝兮愕然,半晌长叹一声,心头如放下大石:“若早知你是这样想法,为师又何必苦瞒你这么多年?”
常欢顿了顿,忽然道:“我家的事是爹告诉你的吗?”
蓝兮沉重点头。
“季凌云今年二十七岁,十五年前不过十二岁,他怎能灭我家满门?我爹是不是记错了?又或者同名而已?”
蓝兮摇头:“从康州带你走前,他要我绘了凶手的相貌。”
“确是季凌云?”
“不错。”
“少年模样?”
“嗯。”蓝兮轻道:“欢儿,你怪师傅么?是师傅护你过甚,才一直没向你说出。”
常欢无奈一笑:“我知道师傅心意,怕我会背上家仇过得不开心,你瞒我”声音低下,“我不怪的。”
蓝兮有些激动,隔桌握住常欢的左手:“欢儿,你真的懂事了。”
常欢心中微暖,右手覆上蓝兮的手,“可是师傅,我不记得爹娘,是因为我没了幼时的记忆,但哥哥却是我认下的,他那么疼我,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啊,无端端被抓”常欢苦下脸,“师傅你想想办法去把他弄出来!”
蓝兮沉默一阵,开口道:“欢儿,既然你已知晓,那还有一事我也不再瞒你。”
“什么?”
“爹当年要我绘的凶手像是两幅。”
“两幅?”常欢惊讶,“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灭谭家满门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季凌云,另一个是”
“另一个是谁?”
“我不知道,从未见过那人,季凌云那时确是少年,但这一个人却已是成年。”
常欢站起身来回急走:“有两个?我哥哥知道么?”
“知道,你哥掳走季凌云却未杀他,我初想是为了探知那人下落,你哥后来亲口告诉我季凌云已说出真相,但他不肯透露那人身份,只说要去”
“求证!”常欢接口,把蓝兮吓了一跳,“你怎知的?”
常欢大骇:“那日跟你在客栈后墙说话的人果真是我哥哥?”
蓝兮眨眨眼睛,“你听到了?”忽然想起那天回客栈后常欢的异常表现,原来是以为他串通了坏人。
常欢扑到蓝兮身边,“他怎么样?他的嗓子怎么了?”
蓝兮再次握上常欢双手:“为救季凌云受了火炙,若早医治应无大碍。”
“可他被抓了,怎么医治?”常欢脑中一个激灵,诧然道:“我哥说去求证,莫非莫非另个仇人在倾城楼里?”
蓝兮颔首:“我也是这样想,而且画中人着紫衣。”
常欢眼前一蒙,身子随即向后一仰,蓝兮忙起身搂住她的腰:“欢儿!”
常欢恍惚靠向蓝兮胸前,喃喃道:“紫衣竟会这么巧?”
蓝兮抚上她的脑袋:“莫急,不能肯定的,画中人未带面具。”
常欢腾地推开蓝兮,疯了似的乱道:“他为什么要带面具,一定是怕人认出!我哥哥一定看到了他的脸!萧倾城这个混蛋,这个畜生!他敢杀人!他还敢做恶心事情,不知道会不会会不会对我哥哥”
蓝兮接口:“动手?”
常欢一急什么也顾不得了,朝蓝兮叫道:“对!动手!师傅你还不知道吧?萧倾城他喜欢男人的!他买过小男孩的!他给韩端下过春药的!”
蓝兮愕立当场,半晌不能言语。惊愕并非全然为了得知萧倾城的“嗜好”,更是因为这“嗜好”竟是由常欢告知。他的小徒儿,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些?
脑中着了那把警惕之火,常欢再也冷静不住,慌着向门外奔:“不行,我要去告官,我要救我哥。”
蓝兮几步上前一把揽住她,沉声道:“在京城告他无用,我带你去要人!”
常欢顿步,茫然回头:“怎么要?”
蓝兮抿下薄唇,平静道:“那要看他有何条件了。”
易人有价
蓝兮带着常欢来到倾城楼外递上拜贴的时候,天色近晚,云掩夕阳折射绯霞,空气中隐隐飘着不知名的花香。萧倾城为何要将偌大园中全数栽种梅花不得而知,只是现在暮春已至,梅将落尽,一年中最应繁花似锦,桃红柳绿的季节,梅园却陷进一片萧条落寞之中。
青帽小厮恭敬将师徒二人引进,直入清水高台后方会宾阁,只道楼主就在那处。
常欢随兮身后,缓步行入,眼睛不住左瞄右看,园中安静,未见异常。刚至会宾阁外,耳闻一阵琴声,朝里定睛一看,阁厅黑石地板正中架了瑶琴,淡黄一抹盘膝在地纤指操琴。旁边木几茶烟袅袅,紫衣慵懒斜靠宽椅,软锦面具下的眼睛闭起,玉白长指轻抬,随琴声绕着指尖,似在音律中沉浸。
一弹一赏两人全神贯注,仿佛未注意到师徒进门一般。小厮不报,蓝兮也不着急,气定神闲站在一边,侧耳听琴。常欢虽心存焦虑,但也遵了师傅之命,面上不动声色,垂手立在蓝兮身旁。
一曲毕,蓝兮轻轻鼓掌,淡黄仰首嫣然一笑:“蓝公子。”常欢心中嗤鼻。
小厮此时方敢作声:“楼主,千山蓝兮公子、常欢姑娘请见。”
“嗯。”萧倾城轻笑一声,起身道:“宫中分别不过一个多时辰,蓝公子又来梅园,莫不是也被玄月这妙琴妙音吸引?”
蓝兮囫囵答道:“只知玄月姑娘筝艺登峰造极,却不知瑶琴也有这般造诣,得闻姑娘一曲天音,实乃脑清神爽,万虑皆无。”
玄月俏脸微红:“蓝公子过誉。”
萧倾城颔首:“公子所言极是,在下正是因为心中有扰,思绪不净,这才请玄月拨上一曲,果然听后爽利多了。”
三人客套微笑了一番。萧倾城晃至瑶琴边,伸指拨了拨琴弦,红唇一扬道:“常欢姑娘与蓝公子师徒还真是形影不离啊。”
常欢听他口气带着些酸溜溜的味道,心里甚是不快,皱了皱鼻子弯身施礼:“见过萧楼主。”。
“嗯。”他又道:“不知蓝公子何事寻我?”
蓝兮抱拳道:“在下确有一事,想请楼主帮忙。”
“嗳,”萧倾城挥手,“你我朋友,不需客气,有事只管说罢。”
蓝兮正要开口,萧忽然对小厮道:“还不请蓝公子师徒坐下,奉茶!”
二人坐下,茶水递上,想着就要说出来意,却见萧倾城取代了玄月的位置,自己盘腿安坐瑶琴后方,来回摸了摸琴弦,抬头看着蓝兮道:“焦桐一把,古音厚美,我已多时未碰此琴,今日能与蓝公子两见,心中甚喜,不如就听我奏上一曲?”
常欢心中作鄙,客人来访未问何事,哪有强迫别人听琴的?蓝兮却始终温雅浅笑:“在下有幸,楼主请。”
萧倾城长指一拨,铮声飘出,接落三指,又闻泣诉婉转之音,指法细腻,情予琴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