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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绘蓝颜-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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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欢听得此话,脸色瞬间惨白,心下一片苦涩,默了半晌站起来冷静道:“师傅没有看清,契约写明,一月只教五日而已。师傅近来修心时长,我不敢打扰,早前又曾对我说过可下山磨练一二,本想一边学艺一边教小孩子画画,时间好打发些。既然师傅现在觉得后悔,觉得教我全是白费力气,那欢儿就不配再做师傅的弟子了!”说完掉头冲上楼去。

蓝兮愕然,举起那契约细读一遍,手指颓然垂下,纸张飘落在地,望着楼梯,蓝兮揪心不已,自己错怪丫头了?

下山探病

推开常欢房门,纤瘦身影正靠在窗边怔怔发着呆。夜风从窗外灌进屋内,吹乱了她额前的发丝,吹得桌上烛影长短明灭,飘摇不定。

“欢儿。”蓝兮低声唤道:“关上窗户,莫着凉了。”

常欢似没听到般表情木然,蓝兮一阵心痛,走到她身后,手指轻触她肩:“欢儿”

常欢迅速转身避开蓝兮的手,垂着脑袋走到柜边,拉开柜门扯出几件衣物,摊在床上一件件摆上包布。

蓝兮忙走上前按住她的手:“师傅错怪你了。”

常欢推开,不作声继续收拾着,眼见包袱四角对扎,蓝兮叹道:“没听你说明就责怪你,是师傅不好,不要赌气了,嗯?”

常欢还是不语,包袱在手中颠了一颠,蓝兮有些急躁:“这么晚了你不可以下山,莫再耍小孩子脾气!”

常欢抬起头,眼神黯淡无光,定定望着蓝兮,沙声道:“小孩子脾气麻烦了师傅这么多年,以后不会了。”

蓝兮胸口一滞:“什么”

常欢苦笑:“劳师傅一再教导,我若再长不大,就真的愧对我爹,愧对师傅了。”

蓝兮蹙眉痛道:“欢儿,师傅不是那个意思。”

常欢道:“明日便要去画院看看,后日开始试授,师傅去休息吧,我现在不下山,明早再下,七日后回来。”将手中包袱放上床头,眼睛别开,再也不肯看蓝兮一眼。

蓝兮站在她身前静望着她,心里后悔不迭,最近对丫头的事情特别沉不住气,也许是这一段的刻意疏远导致了自己的敏感,总怕她受了委屈会做出些想不到的事情来,刚欲放弃疏远教育,两人就真的要疏远了。从十二岁起就没有离开过自己一天的欢儿,独自下山七日,这让他怎么放心得下?

但她冲动得将约书都已签了,不去也不可能。即便现在不去,蓝兮心中暗叹,早晚有一天单调沉闷的山中生活还是拴她不住,好在就在山脚下,一月也只有几日分开,就让她去玩玩好了。想了又想,蓝兮无奈道:“师傅送你去。”

常欢拉开被子,淡道:“不用了,画院先生人很好,我已经和他交谈过了。”

一阵说不出的烦闷涌上心头,蓝兮转身去关了窗户,走到门边坚持道:“好好睡一觉,明日师傅送你去。”

门被轻轻带上了,常欢靠在床头抱着被子,盯着忽高忽低的烛光,心里空空荡荡的,好象在想明白一些道理的同时,又丢失了某些东西。随手翻出的一张小画院送来的贴子,心血来潮想出来的试探,果然和她预先料想的一样,师傅对她,和她对师傅的感觉完全不同,她知道师傅是喜欢她疼爱她的,只是那种喜欢疼爱,是对徒弟的喜欢,是对晚辈的疼爱而已。以前还可仗着年纪小任意撒娇,现在长大了,男女该有别了,师傅已不愿再让自己亲近,心跳的瞬间,朦胧的甜意,都是自己一人感受,与师傅无关。两人的关系,也许永远都只能是师傅和徒弟。她晃晃脑袋,长大了啊长大了,不要再巴着师傅不放了,那只会让他心烦。

千山单绝寒春夜,蓝兮屋中的烛光,直亮到了天明。

翌日大早,常欢照常洗漱完毕,做好早饭,去请蓝兮吃饭。刚走到门口抬手欲敲,门便开了,蓝兮衣衫皱巴巴的,面色略显苍白,眼内几道红丝,形容有些憔悴,一见常欢立刻递上手中纸笺:“欢儿,师傅昨夜为你写了些案子,你带上,授艺时可能有用。”

常欢看看他,默默伸手接过,厚厚的一沓,全是绘画入门的技巧和要领,师傅熟悉的笔迹一列列清爽齐整,墨迹还未干透。常欢心里一酸,看师傅的样子,他莫不是写了一夜?低声道:“谢谢师傅。”

蓝兮扯出一丝浅笑:“几时走?”

“吃了饭就走。”

“何必那么着急,明日才试授,午后再走不迟。”

“先生想我先去熟悉一下,还为我安排了屋子,约好午时到的,去迟了怕先生会说”

蓝兮点头:“那好,吃了饭我送你。”

吃完早饭,师徒二人便下山了,蓝兮在前,常欢在后,少见的一路无话,走到一处较高的拐阶,蓝兮习惯性的回身伸手:“欢儿。”常欢停了脚步,看着师傅,不说话也不递手,蓝兮一怔,缓放下了手臂,轻道:“小心点。”看着常欢自己跳下拐阶,蓝兮心中苦笑,这就是教育的结果,肢体疏远了,似乎心也疏远了。

晌午时分,师徒赶到了丹枫画院,门口站着一位白发白须的老画师正在翘首期盼着,一见他二人到来,眼睛放光,忙激动的迎上:

“蓝兮公子!在下张之明,想不到公子竟亲送爱徒下山,陋院篷壁生辉呀!”

与他客气了几句,蓝兮将常欢送进了画院。这所谓丹枫画院名字取得挺有诗意,入内才知用“陋”字形容绝不言过其实。

一座坐北朝南的四方小院儿,东西各一间厢房,分别是老头的居所和给常欢预备的屋子,屋子里都是一床一桌一凳,床上只有一张床板,无丝棉寸缕,床脚下放了个黑木箱,除此之外再无他物。院中北面一间较大的房间便是画室,内里矮桌四五张,墙上搭了木架,挂着几幅学生的画作,墙角堆了些木炭柴火,砌了一个简易炉灶,权做取暖之用。北墙上一扇木窗,糊的窗纸耷拉了一半。

蓝兮转了一圈,眉毛皱了起来,明显对条件有些不满,老头跟在他身后,看着蓝兮脸色,不时回头朝常欢莫名其妙的眨巴眼睛。

“先生院中收了多少学生啊?”

老头忙答:“呃三个。不过唯尊常姑娘进了画院之后,相信还会有更多的学生慕名而来的。”

“三个?咳咳。”蓝兮抬手碰了碰嘴巴,“哦好,那先生且忙着,我送欢儿进屋。”

老头连连点头,笑眯眯地又冲常欢眨了眨眼睛。常欢恭敬的向他施了一礼。

蓝兮将常欢的包袱拎进她的房间,转脸不满道:“欢儿,这处不行。”

常欢不解:“为何不行?”

蓝兮叹口气,走到床边拍拍床板:“连褥子也没有,你晚上如何休息?”

常欢笑了,跑到床脚木箱前掀开:“在这儿呢,褥子被子都有的。”

蓝兮还是摇头:“不行,只得三个学生也能称之为画院么?万州画院众多,你为何要选这间?不如回去师傅再帮你挑一挑?”

常欢自顾将被褥拿出铺在床上,边铺边道:“我从来没教过人,三个学生已经让我害怕了,都不知自己能不能教好呢,哪敢去大画院献丑?”

“可这里实在太简陋”

常欢回头:“师傅,舒适也好,简陋也好,每月不过住几日而已,怎么都能将就过来,我又不是吃不得苦。”

蓝兮皱眉:“知道是吃苦,为何还要来?”

常欢铺叠好床铺,坐在床边看着蓝兮,轻道:“先生人很和蔼,我想小孩子们应该也很可爱,有人说话总是好的。”

蓝兮眼神一暗,丫头的意思是自己不和蔼?山上没人说话了?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常欢起身拉开门:“师傅你回去吧,我没事的。”

蓝兮一甩袖子:“待吃了晚饭再走!”

不大的院子里,蓝兮转了一圈又一圈,张老头继续陪着笑脸跟在身后,不住道:“蓝公子请放心,常姑娘我一定会照顾好的,若公子有空闲,能常来此处指点一二,在下将万分感激啊。”

蓝兮不答话,越转脸色越难看,眼中看进哪处都不顺眼,只觉得常欢在这处任师简直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常欢看出师傅脸色不佳,忙道:“我得上街去买点东西,师傅不如先回山吧。”

蓝兮看看天色尚早,瞥她一眼道:“我陪你去。”

常欢无奈,只得跟着师傅一道出了门。闲晃半里到了内城大街,常欢其实没东西可买,左右随意看看罢了,心里正想着怎么开口请师傅回山,忽见前方药铺中出来一人身影熟悉,定睛仔细瞅瞅,立刻高兴的举臂大喊:“哎哎!韩哎哎!”

韩端听见唤声就知是谁,最不喜欢互相招呼的一套,索性假装未闻,急走几步欲上马车,岂料常欢看见熟人跑得飞快,见韩端跨上车架,伸手想揪后襟,脑中警告闪过便又半路顿住,按上车架笑道:“哎,你总是那么没礼貌。”

韩端板脸看看她,跳下马车,见远处站着蓝兮,还是轻点了点头,对常欢道:“何事?”

常欢嘻笑:“没事啊,你们回来了?”

“没事为何拦我?”

常欢瞪大眼睛:“见了朋友不该打个招呼吗?”

韩端面无表情看了她一阵,转身上车:“招呼完了,告辞!”

常欢仍按着车架,看看他手里的药,问道:“你病了么?”

“没有!”

“那为何抓药?”

韩端不耐:“不关你事,让开!”

常欢蹙眉缩了手,小声怨道:“为何老对我凶巴巴的,不过关心你下罢了,不说就算!以后再也不同你说话!”说罢气哼哼的转过身去。

韩端举起马鞭欲挥,忽然又停住了,望了望常欢,开口道:“凌云病了。”

常欢忙回头惊道:“季大哥病了?生的什么病?”

韩端看着她担心的表情,低声道:“你你愿意去看看他么?”

“愿意愿意!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生病了呢?”常欢忙不迭就要往车上爬,突觉不妥,趔身看见师傅还站在对街等着她,忙对韩端道:“等我一阵,我跟我师傅说一声。”

跑到蓝兮跟前,急道:“师傅啊,你先回山吧,我过几天就回去。”

蓝兮疑惑地看看马车:“你现在想干什么去?”

“去呃,”常欢脱口欲出,忽然想起师傅对季凌云一向不喜,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韩公子要去他们庄的铺子查看我我跟去玩玩,顺便买点东西。”

蓝兮明显不信:“欢儿,莫对师傅撒谎。”

“真真的,就去看看!”常欢掉头就跑,边跑边招手,“过几天就回,师傅好好照顾自己。”

“欢儿!”蓝兮叫了一声,却没追去,看常欢急吼吼上了马车,探头看着他,无奈嘱咐道:“要去就去罢,早些回院,莫让张先生担心!还有”他沉下脸,“不准去痕影庄!”

“嗯!”常欢笑着挥挥手,低头吐了吐舌头,冲韩端道:“快走!”

车出万州城,常欢苦着脸坐在韩端身边道:“我对师傅撒了谎,他若知道定要气死了。”

韩端不作声。

“师傅他为何不喜欢唉。”

韩端冷哼道:“自命清高。”

常欢瞪眼:“你说我师傅?”既而怒道:“不对!他才不自命清高,我师傅是最好最和善的人,从来不以名压人,对谁都是有礼有节,和和气气的,要说自命清高”她狠翻韩端一眼,“我看你才是,又没礼貌又爱凶人!天下第一剑了不起吗?我相信能打败你的人还多的是呢!”

韩端的万年寒冰脸又摆了出来,万分后悔自己为何要答她一句话。

常欢一会儿自夸师傅,一会儿焦急询问季凌云病情,韩端嘴闭得紧紧的,再也不开口,坚持忍受着聒噪一直到了痕影庄。

跳下马车,常欢跟在韩端身后向庄内跑去,五年没有来过,这里变化不大,依然房高景美,气派非凡,穿过偏廊,到了季凌云居所楼前,韩端指指院子,示意她在此等候,自己进了门。

常欢看看院里院外,居然没有一个婢女小厮的身影,连个端茶送水都看不见,安静极了。心中不禁奇怪,庄主生病了,全庄上下不是该一窝蜂地全来伺候左右吗?

正疑惑着,忽然听见楼内传出“啪”地一声杯碗落地的碎响,二楼处隐隐听到有男声低吼了几句。常欢吓了一跳,缩着肩膀等了等,又没声了。等半晌也不见韩端出来,常欢磨蹭到门口,伸手推开门,探头一瞧,看见韩端从侧边楼梯上下来,手里果然拿着几片杯子碎片,冷脸对她道:“上去吧,他在等你。”

上了二楼,两间厢房门对门,其中一间开着,常欢寻着药味探了探头,正见穿着白色亵衣的季凌云微笑着斜靠在床上,双手放在身侧,身上半掩着被子,冲她招招手:“常姑娘,进来。”

屋内布置得干净雅致,桌上放着药碗和茶具,却仍然没看见婢女,只有季凌云一人。常欢走进几步,离了老远关心道:“季大哥,你怎么病了?”

季凌云唇无血色,面如蜡纸,几日不见双颊微凹,一看也知正在病中,但他的眼睛却是晶亮的,含着温柔笑意,下巴微抬向床边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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