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凶猛-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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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琅这是顾念旧情?把这样一个孩儿交给齐校尉这般人品败坏的生父,还不说清楚这是他的骨血,这明明就是对白瑶母女余恨难消!
☆、第75章 苍蝇
想到白瑶那个连名儿都来不及取的孩儿,秦念也不过是恍了一忽儿的神。她对白瑶既然没有什么好心思,自然也不会怜悯那个娃儿了。如今她要忙的,却是眼面前这一众妇人。
以白琅的身份,自然不会来这样多道贺的客人。孩儿满月,算不得什么大日子,反倒因为人多手杂容易惊吓娇儿,是以谁家的满月宴都不过只邀请自家的亲朋好友罢了。秦念初时亦是这样想的,却不料所有与翼国公府有些牵连的人物这一回都到了……
白府哪里能如翼国公府一般有够宽敞的地方招待这样多的人,不得已也只能请些不那么亲近的人先回去,留下的,要么是白家的亲眷,要么是秦氏的故交。一时之间,气氛倒是融洽得很。
白铮自然不会抱出来叫这些妇人看太久,孩儿的身子到底还是娇弱,外人见得多了不好。然而谁又真是为了这孩儿来的?一个二个的言语,却都是向着秦念。
这便是有权有势的好处了。谁在乎你是不是个泼妇,杀没杀过人……这些在她堂中坐着,带着极到位的微笑言谈的妇人们,哪一个都是京中像模像样的贵人,然而谁会鄙夷秦念曾经做出的事儿?她们自若交谈的模样,便仿佛彼此都是相交已久的闺中密友,这般亲昵生生将白家旁的妇人们都比下去了。而秦念,正是这一众密友之中极闪光的一位。
所有的言语,夸赞也好,说笑也好,传闻也好,终究都是说给她听的。
“娘子的身形如今也还是同未嫁时一般呢——也不知怎样保养的!真真羡煞了人。”
——其实,但凡是个贵人家,哪有妇人生了个孩儿便横起来塌下去的?
“却原来白将军这样专情?府上连个姬妾也无,这才真是羡煞人。”
——这倒有几分真,这一处,除了她之外,还有谁家的夫婿身边没个莺莺燕燕的?
秦念听着,面上始终带着温文客气的笑颜,时不时也说两句,却端然是个过得万分胜意的少年贵妇模样。
直到听到了那一句。
“说来,娘子知晓不知晓,这一回徐家的三娘进宫了,作的几首诗,颇得圣人欢喜呢!”
秦念自然不会忘了徐家三娘是哪一位,听得这一句,不由一怔,道:“她去宫里作甚?”
“说是圣人听闻她才名——其实哪儿的事,不过是又要充选后宫,总不好只挑有颜色的……弄个才女进去,方是百花齐放。”
秦念脸上笑容犹在,心里头却莫名翻起了一股憎恶。
徐三娘,抢不到她的白琅,现在要进宫去抢她的姊丈了吗?话说回来,京中多半的贵族小娘子,都是乐意入宫为妃的,即便秦皇后如今看来如大树一般不可动摇——可若真有那凤凰命,怎么会长落在鸡窝里头?
圣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主儿,即便他是,做了皇帝也绝不能是。真要是专宠一个皇后,简直要被一堆讽谏给埋了。于是也不知他是无奈还是有意,如今的后宫之中,他宠幸过的虽不能说排满整条朱雀大街,然而一个个点过去,也总有四五十个。
这四五十个中,能固宠的也就那么三四个,地位最稳固的,便是皇后秦氏。这般情势,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于是撺掇圣人充选佳人,来给后宫搅些浑水,便也成了有些人心头压着的妙计了。
说来皇帝大婚这样久,真正的选侍也仅有一回。那一回选入的佳丽多半是容色照人,却没什么真本事的——说到容色,秦皇后哪里逊色了?是以那一群少年娘子入宫,却是多半都没了声息,有受了宠的,风光那么一两个月,也便暗淡了。
这一回选侍,秦念早早便也听到了风声。那倒是在她生下白铮之前了——听阿娘说,彼时阿姊提到此事面上只带了不在意的笑容,只是秦念现下想来,很觉得阿姊是装出来的。
哪有女子不在乎自家的夫婿和别人恩爱的?
她知晓阿姊身在其位不能不大度,于是想想自己也把此事丢开了。多大的事儿呢,世上的女子,哪个是皇帝想得到而得不到的?阿姊身为皇后而荣宠无二,原本便是圣心所向的缘故。再选一次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多选进去的,也不过是做个宫女,熬成女官,最后被放出去嫁人又或者终老宫中罢了。
但此刻突然听说徐三娘也要搀和一把进来,秦念便突然觉得恶心。这般恶心同她有身子时单纯反胃不同,它还带着一种愤怒。
徐三娘这是有心同自己一家的姊妹过不去?非要从秦氏女的夫婿中挑一个沾惹么?她一个“才女”,非要打滚着入宫,是什么意思?
秦念心里头咬牙,面上却笑道:“哦,我倒是觉得,她入宫出风头这样的事儿,聪颖的女子做不出,有德的更做不出。所谓才女,怎的可以这般……”
她踌躇了一阵子,终于没说出最后的词儿。可周围一圈,谁不是人精?自然有人接口道:“正是了,便是才女,要作诗也大可叫人将手稿送入宫中去。特意巴巴入宫,在圣人面前吟诗,实在是有些……下……”
这接话的人也省了最后一个字,于是一众女眷都银铃铛一般笑了起来。谁还猜不出最后一个字儿?
“罢了罢了,可别再说她作诗不对——她那张脸,若是不作诗,圣人可会看她一眼?若是看了,怕是当场要叫她去擦香炉了。”
这一句说的更是阴损,于是堂中笑声更是朗朗。女子永远是最爱相轻的,而徐三娘才名冠于京师,自然很得自恃风流的子弟少年们谈论。而秦念身边,这一众浮浪子的家眷,谁会喜欢这样的徐三娘?
其实徐三娘不丑,只是放在这样的贵女之中实在眉目平庸罢了。
秦念听着,却也不说话。她是主人家,但笑不语便够了,再说出什么话来,难说转眼就被倒在徐三娘面前。当下的一众女眷,其实也未必喜欢她,即便秦念的文采实在平庸,但架不住秦念生得太也娇艳,又因了“落凤将军”的称号很是风光了一把呢……
到底处处都是心思,只是人在其中,逃不过别人算计,也不敢不算着别人。譬如当下,她便不知道那个告诉她徐三娘很可能入宫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思,是想叫她早作提防,还是想看她听闻宿敌重临的失态愤怒?
于是她只能不动,及至将一众客人都应付走了,自己回了房,抱了正巧睡了没多久的白铮时,方沉下心思想想今日的事儿。
刚刚送走了白瑶,就又来了徐三娘,这世道,当真是要将她不喜欢的人打个包裹,一同塞到眼前么?
她并不以为徐三娘算是个什么大人物,想想,连陷害她都被白琅当场拆穿,这样的人有什么用场?可目下,徐三娘在激怒她上头却当真有用——想到她,秦念便犯恶心。她从前一直以为,所谓的才女不仅该文采风丨流,更要温雅有致,而徐三娘却叫她见识到了什么样的人堪当“满口花月清风,满心猪狗豺狼”了。
一个女子,也不是嫁不出去,也不是只能下嫁,何必将自己弄得那么下作呢?徐三娘想给谁做个正妻,当然不难,可如今却是巴巴要赶进宫去。正如她当初知晓白琅与自己已有婚约还非要插一脚进来一般,作用未必很大,却十足叫人烦。
倘若说白瑶是一只发了疯的蚊子,徐三娘……简直便是只苍蝇。咬不得人,烦死个人。
秦念细细想徐三娘的模样性子,越想越是不耐。徐三娘长她两岁,此刻入宫,在一众花朵儿一般的小娘子跟前自然是不占便宜的——她能有的,不过是才名。
也正是这样的才名,或许会引起圣人的注意呢,若真真上心了这么一位罕有的“才女”,旁人想动徐三娘怕也不大容易。
她不禁叹了一口气,此刻一万个盼望,便是叫徐三娘万万不要入了圣上的眼。
正是这时候,也不知晓是不是母子连心,秦念一叹气,怀中的白铮便大声哭了起来。这一下倒把秦念弄慌张了,等到乳母胡氏匆匆赶到,接了孩儿去,道“不过是饿了”,秦念早就被吓起了一身的汗。
到底还是这一段日子太过紧张了……连孩儿饿哭了,那一霎她都想到了许多许多事。譬如是不是见了太多人所以病了,又或者会不会有人趁着人多手杂暗害这孩儿。可现下想想,今日来的,便是心底下真不喜欢她,情势上也要同她拉近关系的,哪儿有人敢害她的骨肉?
想通这一点,她便松了一口气。当下……只怕还真没有谁非要同她秦念过不去的,即便那徐三娘想入宫为妃,也是须得有几个月方能运作的事儿。而目下便草木皆兵,实在是被前阵子李氏一环扣一环的算计给吓着了。
可徐三娘,有李氏的手段么?一个连陷害别人自己要避嫌都不懂的人……在吃了崔窈与白琅两人合手的一道摆布之后,如今也还是这样么?
☆、第76章 心思
饶是秦念对徐三娘这矢志不渝一定要惹人讨厌的行为很是不悦,但算下来,这一日她还是欢喜的。
这是自从她回到白府之后,与自己的孩儿一同度过的时间最长的一日了。
她的容颜身段,同未曾生养的女子并无二致,行为举止,也没有比做阿娘前稳重多少。可这软软的小东西来了,在她的生命里,便注定要改变一些东西……她开始主动布局攻击那些对他们母子有威胁的人,李氏也好,白瑶也好——秦念相信,即便没有白琅出手,她也一定会将这一双母女踩进泥里来捍卫她们母子的平安喜乐。即便手段也许不甚光明,她也绝不会后悔……
但徐氏呢?徐氏……能威胁到她,或者说她的家族么?秦念不屑徐氏的手段,但却不敢掉以轻心。试想,如李氏与白瑶这样的人物都可以摆她一道,徐氏比她们,好歹还有个不算糟糕的爷娘可以依靠。
明日入宫一回吧。秦念打定了主意。一定会有法子解决,即便她不行,她还有阿姊呢。
这样想着,她方含笑招呼了殷殷来为她卸去妆容。为了盛宴而精心化出的妆实在是艳丽又端庄,看着这样的自己,秦念都觉得极不习惯。
正在殷殷细心为她擦拭腮上斜红之时,白琅终于回来了。他的长子满月,自然也是要庆贺的,然而郎君们的宴席怎能和女眷们相比——不会有人多言,也不会有人挑事儿,有的只是饮酒,谈天,调笑那些漂亮的舞姬。
“郎君?”秦念从镜子里看到他身影,轻轻地招呼了一声。白琅的心绪仿佛还不错,应一声便到了她身边,倚着妆台看她面上,殷殷用湿帕子擦拭过的地方,雪白的铅粉融尽,露出莹润干净的肌肤来。
他这样看着自己,自然是因为饮了酒了。秦念心下明白得很,而殷殷也不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为秦念卸了妆便匆匆出去,还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不管秦念心里头扎着多大的一根刺,同白琅在一起,她总是能叫心情迅速好起来的。更何况,徐氏的本事,想给她当刺儿,那还早得很。
于是,她笑了,道:“郎君今日,是吃了个半醉?看着很欢喜的样子。平素可不会这样放肆地看我……”
白琅摇头,道:“我倒是无妨,没那样容易醉,倒是你家五郎,现下只怕被你阿爷罚跪呢。”
秦念愕然道:“他做了什么?”
“他实在是酒后失仪……”
“他……调戏了歌姬舞女么?”秦念想了想,很是保守地问了一句。
“……若只是调戏歌姬舞女,倒是无妨了——他一路高歌,唱着小曲儿回了翼国公府。还想从正门进去……结果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还好人没事,可躺在地上便睡着了。”
秦念简直不堪。她其实并不知晓秦愈的酒量,想着一众人熟识,又有白琅这种性子冷的看着,秦愈总不会太过胡闹。可现下看来,秦愈胡闹的水平已然到了白琅也束手无策的地步了。你可以盯着他不教他调戏歌姬舞女,可以看住他不教他翻墙偷摘人家的花,可以拽住他不让他和旁的少年争吵乃至动手……但你怎么能堵着他的嘴?
一想到自家兄长那堪称天打雷劈的歌喉,秦念便能想到阿爷生着闷气却也不能将这逆子活活打死的模样……如今府上再也没有她这幼妹来安抚阿爷了,只怕今日秦愈回去也很有的一壶来喝。
然而面子上,她还是要嗔着道一句:“有你这做妹婿的在,也不说给他堵了嘴,塞进车里去……”
白琅一怔,却是笑了:“我还真不曾想过这么一手,确是个好法子。下回他再闹起来,我便叫人将他捆了,往车里头一丢。改日若是问起,我便说是我夫人的意思。”
秦念笑着捶他,道:“没有你这般挑拨人的!”
白琅就手拽住了她手腕,不说话,眼光中却分明闪烁着什么东西。
一个月了……是时候了。
秦念心知肚明,由着他攥着手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