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家弃女-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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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顾不得许多,走到那座院落的柴门前大声道:“可有人在么?”声音粗哑难听,开口时只觉得嗓子里撕扯着疼,恐怕是被白绫勒伤了,才会这般。
连连问了数声,才听到院落里有了动静,院子里的那间简陋的木屋里点亮了油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木屋门被打开来,传来一位老妇人的声音:“是谁?这么晚了,是谁在外边?”
孟洛一时欢喜起来,忙道:“媪,我路过此地,天色太晚无处可去,想向你借宿一晚,还请莫怪。”
那老妪不曾想是个女子的声音,只是粗糙难听,披着衣裳拿着油灯狐疑地走到柴门前,这才看清孟洛的模样,只见她一身华贵的朱红绛纱罗衫裙,脚上是轻薄的丝履,偏偏脸上污痕处处,只有一双晶莹透亮的双眸在灯光掩映下温润有光,看起来不似歹人,倒像是个贵家姑子。
她不由地愣了愣:“你这是……”
孟洛苦笑一下,这个时候贸贸然请求留宿,又是个孤身女子,难免会让人怀疑,她轻声道:“我是越郡世家的姑子,要去建康,谁料路上遇上了贼匪,竟然将随行之人尽数杀死,连行李细软一并抢了去,我幸得逃了出来留下了性命,却是在荒野里走了许久才到这里,还请媪能怜我不幸,收留一夜。”
她不能跟眼前这老妪说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能说为何会夜半无人之时在这荒野之地,只能撒个谎瞒过去,只是她母亲何氏的确是越郡世家之女,故而才会如此说。
老妪不料眼前这姑子竟然有这番遭遇,看她的打扮的确是富贵人家,言谈举止也风雅贵气,看来不像是撒谎,这大半夜的一个娇滴滴的姑子,怕是受尽了惊吓,她心中怜惜之意大起,忙打开柴门,道:“姑子快进来,到里面歇息,这里是建康城外,但要去建康还要费上小半日,且待明日再说。”
孟洛感激不尽,向着老妪盈盈一拜,忍着嗓子的剧痛道:“多谢媪收留。”
老妪连连摆手:“说哪里话,不过是留姑子歇一宿,当不得姑子的礼。”她不过是个庶民,这位姑子可是高贵的世家姑子,哪里敢受她的礼。
只是这院落木屋里不过两间破旧的房子,孟洛拒绝了刘媪把有床的房间让给自己的打算,到另外一间堆满了杂物和薪柴的房中,看了许久,终于顾不得什么舒适干净,和衣在干草堆上躺下了,这房里也只有这堆干草还算能够让她歇一歇。
原本以为在这样简陋的地方是没法入睡的,只是孟洛太累了,走了小半夜的路,她早已疲倦不堪,竟然很快睡着了,还睡地无比酣沉,一觉到天明。
第三章 寄身
直到刘媪端着碗菜粥进来,孟洛才醒过来,没想到在干草堆上也能睡得酣甜,只是前一夜赶了太久的路,现在觉得浑身酸痛难当,只能慢慢起身来,向刘媪作礼道谢:“多谢媪昨日收留,无以为报,只有先谢过。”
刘媪看着脸上污迹斑斑的孟洛,前一晚夜色中不曾看清楚,现在看来这姑子五官精致秀雅,虽然被灰泥遮住了大半面容,但露出来的肌肤白皙莹润,最是那一双明亮的眼眸,顾盼生辉,宛如一池幽静的潭水,让人一望便移不开目光,仿佛要被吸了魂魄去。
刘媪看得微微有些失神,想不到这姑子竟有这般好容貌,可惜遇上了贼匪,心下更是怜惜,将那碗菜粥送到孟洛跟前:“没有上好的吃食招待贵人,只有这碗菜粥,还望姑子莫要嫌弃。”
孟洛看着那粗瓷碗中的粥,虽说是菜粥,但寡淡的粥水上只漂着几片野菜叶和稀少的粟米,实在是寒酸不堪,但她知道这已是贫寒庶民家中难得的吃食了,她睡的这间柴房里堆得更多的是菽和橡实,这才是他们平日吃的饭食。
她满是感激地接过来,向刘媪道了谢,能够在她落难身无分文之时收留,更是尽自己所能地款待,这份情意实在叫她感动。
刘媪看着小口小口吃着粥的孟洛,这般情景举止仍然文雅有度,叫人看起来十分舒服,这样的世家姑子怎么就会遇上这等事,她满是担忧地道:“姑子如今作何打算?可是要去建康城里?”
孟洛目光微黯,放下粥碗轻声道:“原本是来建康城里探望远亲,只是不料那远亲已经阖家搬去北边,没了音讯,回去的路上便遇上了贼匪,如今已然无处可去了。”
刘媪不曾想到这姑子竟然连亲人也寻不到了,流落在此处,而建康离越郡甚是遥远,路途上更是危险,怕是要等到她家中人寻了来才能跟着回去,可是这些时日她又该去哪一处?
她一边思量着,一边看着眼前微微垂着头恬静不语的孟洛,不禁一叹,道:“既然是这样,姑子若不嫌弃,可愿意留在我这里?”
孟洛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刘媪愿意收留她?只是刘媪家境贫寒,若是白白添个人吃用,怕是十分艰难。
刘媪听她说,笑了起来:“自然不是留姑子白住,要委屈姑子帮着我做些活计才行,不知道可愿意?”她望着孟洛,这些世家姑子自来娇生惯养,怕是没做过什么重活,只怕会不愿意。
不知为何,孟洛望着刘媪,正视她一双眼,莫名地生出一股数不出的感觉,似乎刘媪心中的善意和怜惜她尽数都能感觉到,能够体会到她的诚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孟洛在心中暗喜起来,若是能够寄身在刘媪这里,暂时有了栖身之所,也不必担心流落在外遇见歹人或是韩氏使来寻她的人,不过是做些活计就能吃住,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点头道:“多谢媪肯收留,我本就无处可去,能有栖身之所已然知足,自当听媪的吩咐。”
这倒是让刘媪有些吃惊,这位姑子全然不曾有世家姑子的脾性,竟然会答应留下来做活计,换取吃住。只是她很快笑了起来,点头道:“那姑子好好歇着吧,明日再做活也不迟。”掩了门出去了。
孟洛吃完了碗中的菜粥,虽然粗糙难以下咽,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挑嘴的时候,若是不能饱腹,便没有气力,现在可是要靠着自己糊口活命了。
既然决定留下,那一身绛纱罗衫裙自然是不能再穿了,刘媪与她寻了一身自己儿子刘大郎留下的衣袍,缝缝补补,改得短小了许多,勉强能够让孟洛穿上。
孟洛打了一桶水,将自己擦洗干净之后,换上了那套庶民男子的衣袍,不比士族的轻薄飘逸的大袖衫袍,这衣袍束袖束腰,洗的发白的灰色,穿上它又用粗麻布巾将头发束起来,这下子孟洛看起来的确像是个贫苦庶民女子,只是那洗去了灰泥污迹的脸上,莹白如玉的肌肤光洁细致,水润的明眸不似从前那般清澈透亮,却是幽暗深邃,让人忍不住想追随她的目光,更添了一份神秘的诱惑。
刘媪看见她换了衣裳梳洗干净出来时,着实惊住了,她知道这姑子生的美貌,却没想过能是这样夺人心弦的美,粗衣布服完全掩盖不住她的容光,反倒叫人更是惊叹惋惜,实在是玉人一般。
孟洛感受到了刘媪目光中的吃惊和赞美,她微微低头笑了笑,却是将自己穿来的那套衣裙妥善收好了,跟着刘媪做活去了。
刘媪的夫郎早年病亡,只有一子,在建康城中店铺与人作杂役,不到年节却是难得回来,她以替人缝补和做些帮佣为生,故而家道艰难。孟洛留下来自然要帮着她分担些缝补浆洗之事,赚点银钱换取吃食。
对着木盆里堆得高高的脏衣服,要在入夜之前全部浆洗干净,晾晒好才可,孟洛并不抱怨,只是用力的捶打搓洗着手中的衣袍,纤细娇嫩的手指都已经被泡的发白,额上也隐隐有汗,这样的粗活对于她来说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作为孟府大姑子,她从来不曾做过半点粗重活。
只是孟洛并没有停下来歇息,这样辛苦地赚钱求生,吃着粗糙下等的吃食,穿着粗麻衣袍,比之从前乃是天渊之别,她却觉得心中一片平和满足,因为离开了孟府,没有了韩氏和孟娴娘无休无止的算计,没有那群表面忠诚却暗地里背叛了她的下人,也没有那个从不曾真正怜爱过她的父亲。
好容易浆洗完一整盆衣物,已是晚霞初起,夕阳渐落,孟洛直起身子锤了锤已经酸痛的腰,却是昂起头轻轻一笑,活着的感觉真好,先前种种恍如隔世。
第四章 危机
浆洗完一大盆脏衣服竟然只能换来两小碗粟米,孟洛有些不敢相信,原来辛苦干活却只能赚来这么点吃食,她看着碗里还夹杂着砂砾的黄黄的粟米,抬头问刘媪:“媪,为何不换做铜钱?”
刘媪苦笑道:“贫苦庶民哪里能那么容易得银钱,只有换些麻布米粮度日,便是大郎在建康城辛苦做活一年也不过得上一小串钱,也都不舍得花用。”
孟洛不曾想过在贫苦庶民手中,她从前并不在意的铜钱竟然是这般难得,只能以活计换取少量的谷帛,也难怪刘媪生活如此艰辛,每日做这许多活计还是只能勉强糊口度日。
刘媪见她有些愣神,笑了起来:“姑子怕是累着了吧,快歇一歇吧,待我补完这几件衣袍,就去做吃食。”
孟洛的确觉得身子酸软乏力,腹中也是空空如也,忙了一整日,只有早起那碗菜粥,饿得厉害了。
她也不抱怨,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刘媪眯缝着眼对着昏暗的油灯缝补着手里的衣袍,这虽说也能换些吃食,但终究是杯水车薪。
刘媪终究是年岁已长,又是常年劳累,眼力大不如从前,每缝补一针都要瞧上一会,只怕会补得走了针脚,叫主人家看了不喜欢,换不到吃食。
“不如让我来吧。”孟洛开口道,她虽然以前是孟府大姑子不曾做过什么粗重活,但针线女红却是会的,还曾跟建康城中有名的绣娘学过,缝补自然不在话下。
刘媪将信将疑地将手里的针线与衣袍递给她,在她看来这么个出身高贵的姑子怎么会做缝补之事,只是她实在是眼力不济,若是这般慢慢补下去,只怕要到深夜才能做完手里的活了。
孟洛接过衣袍,看了几眼,摸了摸针脚,灵巧地穿针引线,熟练快速的手法让刘媪吃惊不已,不到一会一件衣袍便已经缝补好了。
她微微笑着递给刘媪:“媪帮我看看,可还妥当?”
刘媪接过来,在灯光下瞧着,只见缝补之处针脚细致平整,比自己缝补的要好看不知多少,她惊讶地望着孟洛:“姑子会做女红?”
孟洛点点头,取过另一件衣袍,看了看要缝补的地方,穿针引线,轻声道:“从前跟着绣娘学过一些,想来能用得上。”
刘媪大喜过望,连声道:“用得上,用得上,如此缝补便要快上许多。”
孟洛却不只是想着缝补,她忽而想起建康城里不少绣楼都收女红绣活,若是能做些让刘媪拿去换铜钱,恐怕要远胜过这般辛苦缝补浆洗。
她把这法子与刘媪说了,刘媪愣了一会,一时也喜欢起来,却又踌躇着:“只是那些绣活都要用上好的绢帛和丝线才能做,只怕……”如今哪里来的钱买绢帛丝线。
孟洛想了想,却是去取过自己叠放好的那套绛纱罗衫裙:“不如用这个换些钱,买了绢帛和丝线吧。”
刘媪连连摇头:“这如何使得,这是姑子的衣裙,若是姑子家中来人接了回去,怕还是要穿着的。”
孟洛苦笑一下,哪里会有人来接她回去,只有要抓她回去赴死的人,这衣裙卖了倒还能换不少铜钱,又何必留着。她将衣裙放在刘媪手里,柔和地笑着:“衣裙卖了还会再有的,我现在也穿不着,不如拿去换些钱卖了绢帛丝线,若能做了绣活换钱,也能让媪不必那么辛苦。”
刘媪接着那套衫裙,心里感概不已,这位姑子实在是个善心纯良之人,她也不再推拒,点了点头:“那我明日便进城去。”
一套衫裙换来了两匹绢帛和少许丝线,约莫够做几幅绣活。刘媪也不让孟洛帮着浆洗衣物了,只教她安心在房中做绣活便是了,毕竟那些绢帛和丝线可都不便宜,不能做坏了。
在孟府里,绣娘教过孟洛不少针线技艺,做绣活倒是不在话下,只是没有花样子却要如何下手。孟洛皱着眉,摸着光滑的绢帛,花样子只有士族大府的女眷和绣楼的绣娘手里有,若是想做也只有自己画样子了。
刘媪正在院中井边捶打浆洗着衣物,官道上却是来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