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等待三千年-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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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攻打王都……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洛河轻轻呢喃,声声都是真挚,“你若当了皇帝,我……”
她咬了咬唇没有说下去。
如果柳玉寒当了皇帝,她要如何再度生活在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地方?她害了那里的人,那里的人也伤了她……而如果柳玉寒代替游罹天,她则必须微笑着面对那地方的每一天。她绝对做不到,也不想去做。
“我知道你在那里呆久了,对朝烈帝生了怜悯之心。”柳玉寒溺爱的低下头,以额头抵着洛河的发际,声音却一声声带着温柔的颤抖,“如果你会难受,等到了王都,你就呆在船上,哪都不去等着我回来,好不好?”
洛河一瞬间有些愣住了,她怔怔的望着柳玉寒,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是啊,如果不去面对,是否就不会难受呢?不必看着他们任何一方失败,甚至死去,是不是她也可以做到,拂袖散发便可忘记一切,做个逍遥天地的自由人?
她本就该是这样的人,如果叱落轩只是一个与政治毫无关联的小帮派,如果轩主不是柳玉寒这样一个孤狠玲珑却又惹人怜惜的少年,或许她是可以负手乘舟,兴致盎然时笑游天地,身心俱疲时静坐品茗,情意萌发时执子之手,无牵无挂时恣意天涯。可自从她来到王都,跨进大殿的朱红木门时,她就注定因为自己的一时聪明而葬送了全部自由。
以前在现代时总听别人说紫禁城是牢笼,自己还总是嗤笑一翻:只要心向自由,什么笼子拦得住想飞翔的鸟儿?就算是一头撞死在紫禁城的高墙上又何妨?
如今才知,生也生不痛快,轻生之念却是牵一发动全身的痛。生不能,死亦不能,原来这皇城的禁锢,在这个彩国的王都也是一样应验——只不过压力不是来自一个不怒自威的君王,而是来自自己在这注定冰冷的牢笼里动的感情。
见她久久不答,柳玉寒站起身,趁洛河还未抬起头来便背过身去。洛河抬眼望时,只看见一个黑发如瀑的背影。
“前面就是羽河交汇口了,我得去布置一下,这里有精兵守着,你不用担心,好生照顾自己。”柳玉寒带笑的声音飘来,听来甚是愉悦。洛河却看不见,那玲珑少年此时的表情,仿佛千年冻土一般,每个棱角都雕刻着冰冷的纹路,冷得连风雪都为之颤抖。
彩国王都。
“报告王上,叱落轩水师已到达羽河!”
游罹天的神色一紧,但半月的战事下来,亲自监军的他眸色里已经多了一分坚强。暗自稳了稳情绪,他开口第一句便问:“椋风呢?西领征军到哪里去了?”
东领双军覆没,李将军阵亡,夏洛河被俘……这两人曾是翡翠谷一战叱咤风云的主将与副手,此刻却如此狼狈的大败于叱落轩那个阴狠少年的刀下,东领军万人覆灭,王师的兵力一瞬之间已少了四分之一,消息传回王都,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虽然游罹天纳莫言之谏立即封锁了消息,但毕竟一路信使走来已经走漏了风声,守城军的气势瞬间消磨了三成。曾经是王师中顶梁双柱的其中一位将领已经被俘虏在叱落轩手下,而新上任的飞虎将军虽年轻气盛且深受重用,但仍然是初生牛犊,多少有些经验不足。此时此刻,也唯有曲椋风和西领军的归来能够称得上是一针强心剂,起码能够在气势上力挽狂澜。
“莲枢密使传来军报,明天就能到达王都!”说这句时,传令的侍卫也底气十足。烈枢密使再机智骁勇,毕竟是个姑娘,还是久经沙场的莲大人更加靠得住些。
游罹天闻言也镇静了些,点了点头道:“好!莫言此时可在羽河防守?”
“飞虎将军说,东领军一万人都没能防住的水师,是不可能在羽河一举击败的。所以只把围守羽河的全部军力调了去,额外只加派了三百名陆军,莫将军没有亲自坐镇,只吩咐竭力削弱叱落轩的兵力,能杀多少杀多少。”
“哦?”游罹天眉宇间有一刹那的疑惑,转瞬也就消逝了,“他怕是在部署王都的兵力吧……”
喃喃完最后一句,打发侍卫下去。游罹天站起身,又走到了那个他屡次迷茫时都临其远望的窗台,目光远眺,所及之处皆是狼烟。这个让他又爱又狠的国家,终究是被他亲手整顿成了这个样子。
“椋风一天后回来……水师攻破羽河也就是两天的事……”他眯起双眼,眼中是一片迷蒙的灰色,“终于要到来了啊……逃也逃不掉的大劫。我游罹天,也许终于要命断彩国了吧?也算是……对忠诚于我的人们最后的告慰吧。”
三天后,清晨。羽河河畔。
本应热闹的羽河却意外的寂静如死,两日前还晴朗的天空,此刻却铅云密布,又由于前一日在这里发生的那场水战所带来的阴霾未散,这片天空比别处竟还要暗甚浓墨。幽碧的河水比往日多了一分阴森凛冽,在春季阴天时微凉的风里潋滟着淡淡的波纹。叱落轩的大船安静的临岸而停,十几个侍卫或在岸上,或在水中小船上巡逻查看。
船里帐内静卧着一个少女,她的睡容沉静却又灵光闪烁,长长的睫毛不安分的跳动着。如若不是离羽河不远处正发生着一场彩国有史以来最疯狂、亦最空前的一场战争,少女的睡姿倒称得上一副美景。
果真如莫言所说,叱落轩打破羽河的防线只用了两天不到。王师的军队疯了一般拼命扑杀,倒是让叱落轩的众人吓了一跳。在王师完全是不要命的疯狂攻势下,叱落轩这支水师也折损了不少的兵力。战斗时洛河一直被看守得严严实实,但心中的紧张却与亲临战场并无两样,两夜无眠,待柳玉寒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再也忍耐不住沉沉睡去。
此时,也许是感知一场残酷的战斗正在进行,熟睡的少女猛的睁开眼睛。花了三秒中了解到自己的处境后,洛河突然明白自己已经被柳玉寒依诺留在了船上,一个人,孤零零的等待着战争的结果……
第一反应便是挣扎着要跳起来,可是在她努力伸展四肢的刹那,一阵酥麻的感觉自双腿猛袭而上——
麻药……!
柳玉寒竟给她下了药!
正文第40章恨红尘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原本喧哗热闹的王都,已经不复往日的风采。没有商贩,没有路人,没有讨价还价的声音,没有书生刻板的朗诵。取代这些平民百姓的,是两支庞大并同样阵容整齐的。无名的压力如乌云一样笼罩在这座风起云涌的王都上空,当战争真正到来时,人们感觉到的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无以名状的压抑,仿佛身处战鼓围绕之中,却无法看到敌人和战况,慌张和惶恐在心中占据了上风。其实不止是百姓,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士兵,每一次经历这样的状况都不可能觉得麻木。战争归根到底是令人难过的事,即便是杀人如麻的最残忍的杀手,在看到敌人血肉模糊的尸体里,还是会忍不住作呕。
春季伊始,王都郊外本是一片嫩绿盎然,无论是花草还是鸟啼,在雨后晨曦的微雾中都带着一丝娇嫩和犹豫,仿佛新生的生命对于这个美丽的世界还略带羞涩一般。然而这些初生的生命却无情的被一片杂乱的马蹄与靴印所打乱。兵器横亘的痕迹横七竖八的划在地上,毫不留情的摧残了彩国最中心的一片绿意。
游罹天和游裂月都没有出现在战场上,但这位从来都和王兄对着干的王爷却亲自点了两千亲兵来协助这场战斗。此时出现在王都誓死守卫的王师包括莫言率领的飞虎军,和刚刚跟随曲椋风从西领赶回来的西征军。铅色苍穹下,雪白色的飞虎三角旗,淡绿色的莲花四方旗,还有属于游罹天亲兵的金翅鸟旗与王爷府的雪狼旗,四种战旗整齐的排列着,跟随着狂风挥舞出硬朗的角度。
相比王师的整齐利落,叱落轩的军队显得更加干练而杀气腾腾。柳玉寒策马于军队最前,满面笑意,却是笑得自信满满并多少有些残忍。陪在他身侧的自是寥槿,叱落轩的四位护法均率领着各自的军队在等候号令。
此时王都之势,已是两虎争霸一触即发,双方拼命的展示着自己的自信,都在争取由气势上压倒对方,但显然叱落轩在此方面略胜一筹,单是柳玉寒眉眼里的笑意,就已经是一把足够残忍的刀,正一点点挑动着对方的神经。
“好久不见,莲大人。”他朱唇微启,轻轻吐出这句问候。像是温柔的暗器,散发着阴险的气味被投到了王师队伍中。
曲椋风微微有些掉头就走的冲动。他认不出柳玉寒的脸,但这个少年清润如雪的嗓音他是记得的。这个嗓音在天权的山洞和诡异的杏花村里让他有了太多的疑惑和痛苦,以至于即便没有相貌可以辨认,他一样可以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位叱落轩的年轻领袖,便是他在杏花村红蛇洞里救过的那个少年。
“大胆叛贼,事到如今竟还如此目中无人。”他心中百感交集,话语出口却依然淡定自若,没有一丝感情上的破绽。
柳玉寒狡黠一笑,朗声道:“叛贼?莲枢密使真是折杀玉寒的面子了。我叱落轩不过看不得百姓不明不白的亡命于圣上之仁,这才来为天下谋取个公道。何年何月起,连替天行道都成了叛乱?”
他一字字说得很慢,刻意在话语里夹杂了些捉狭的成分。这是他第二次和曲椋风正面交锋,洛河求他放她回宫那日他脑海里升腾起的恨意,此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恨眼前这个男人,恨他的镇定,恨他的冷淡,恨每一次她的名字出现,之后必然连着他的名字。是眼前的人差点便从他手里夺走了她,不过现在,他就要把这一切都讨回来了,他就要亲手杀了他,然后带着她从此快意生活!
柳玉寒一瞬间非常想要放声大笑。他的确自信,她在他的手里,并且不会跑到这里来打乱他的心神。没有她的牵挂,他也就没有任何绊脚石了。放手一搏,绝杀一向是他柳玉寒最擅长的手段!
曲椋风望着柳玉寒狂意渐显,冷哼一声,清冽的目光扫过对方的军队。他的眼光就像是一道清冷的泉水,透彻的令人有些害怕:“替天行道?我彩国天子在此,你竟说自己替天行道,看来你不仅是叛贼,还是大胆的狂徒。”
柳玉寒……
洛河身属叱落轩之事,几乎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曲椋风的双眼里突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赌到现在他好累,累得几乎快要支持不住。此时她不在这里,他便知道自己输的彻底,从此一无所有,心中必然空白一片……
“所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我叱落轩既是为民而战,即便是狂徒,又怎样?”柳玉寒笑得越发玲珑,玲珑之中却一丝丝浸透着寒冷,“更何况,我叱落轩不只是狂徒,而且是不怕死的亡命之徒!”
铮铮话音刚落,他右手如闪电一般举起,几乎在他扬手的同时,曲椋风也“唰”一声抽出了佩在腰间的莲花剑。他的确没有料到柳玉寒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发威,待他反应过来,虽几乎是同时动作,却也晚了一步。刹那间叱落轩战鼓声大起,澎湃激昂,毫不吝惜的挥霍着腾腾杀气。曲椋风虽慢了分毫,但莫言毕竟是聪明人,立刻极其配合的扬起战旗,擂起战鼓,比叱落轩少了一份贪狼般的杀意,却多了一分坚决和顽强。两边战鼓此起彼伏,愈扬愈烈,所有将士的眼神都一紧,手中的兵器不自觉的握得紧了些。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狼烟渐起,双方短兵相接似乎不过一丝之隔,只需轻轻一点,战争便一触即发!
柳玉寒眸中寒意渐起,衣袖一扬,玉冥刀已经直指王师!
“瑶若!芙寒!怜星!旋墨!布阵!”他清亮的嗓音如泉水一般扬起,四位被点到名字的护法立刻闻声而动,一时间刀光剑影,叱落轩的阵型突然大变,顷刻之间已几乎将王师团团围住。曲椋风立刻应变,他和莫言是何等的武学奇才,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的军队已经闪动了身形,莫言率飞虎军趁叱落轩阵型未成,自唯一的一个缺口漂亮的一闪而出,转瞬便已经脱离阵外。曲椋风嘴角滑起一丝赞许的微笑,翻身上马,一股威然之气突然自他眼中毫无保留的散发出来。视线与柳玉寒冰冷的神色相碰,目光所及都是一片泛着淡淡血腥味的寒冷。双方阵型都已落成,眼看一场大战在即,四位护法伺机而动,率兵直杀入王师阵营!
“住手!”
随着一声厉喝,所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然后真的住了手。而当人们向声音源头望去时,无论是叱落轩的将领,还是王师的士兵,皆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一时间忘记了战争,只怔怔的望着不远处跌跌撞撞的纤细身影。
血红色的罗裙,像一只翩跹的蝴蝶一般自眼前飘落,随之飘然而来的微带腥甜的气息掠过鼻尖时,柳玉寒瞬间感觉到巨大的恐慌。而曲椋风此时的表情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他恍惚中只觉得今日一切都是个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