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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春风料峭-第28章

小说: 春风料峭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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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乾怀轻蔑地看了蚀罂一眼,嘲讽道:“千挑万选,弄了这么副身子,难怪想换。”他说完,不等蚀罂回应,又对苍寒道,“好歹也该有些自知之明,凭你也想杀他?”
  苍寒不悦,却也不反驳,只提醒道:“他身负真虚天演心法,且小心应对。”
  骆乾怀闻言,又看了看四周。待见到被困在冰中的云和,他皱紧眉峰,愠道:“邪心私欲,竟能恩将仇报到这种地步!我今日若不杀了你这魔物,毁去这真虚境,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自称仙道!”
  话音落定,骆乾怀手腕一翻,引流光环绕,凝为珠链,径直攻向了蚀罂。蚀罂自持真虚天演心法护身,竟未躲避,直接迎了上去。一时间,珠光剑光交错,烁然夺目。待光辉褪去之际,蚀罂的身子竟已残缺。他看着自己毁损身体,惊愕道:“这……不可能……”
  “呵。有什么不可能?”骆乾怀的语气愈发轻蔑,“看来你已经忘记弊派还有一门‘镇神诀’心法,要破真虚天演,也不算难事。”言尽,他再引神珠,疾攻而去。
  如此情势,骆乾怀已然占了上风,苍寒无心介入,只是寻了空隙,飞身到了仪萱身前。他起镜界消去了坚冰,将仪萱接在怀中,只觉她浑身冰冷,气若游丝。他拉起她的手,抵上自己的心口,低声唤道:“湛露。”随他话音,明光一绽,一面明镜从他体内缓缓浮出。他刚想松口气,看到那明镜时,心中却是一紧。那原本清气氤氲、光润明亮的镜子如今隐透晦色,镜面之上更布满蛛网般的浅纹。明镜如此,主人的伤势可想而知。苍寒不敢拖延,忙将明镜还回仪萱之身,更将自身灵气传于她,助她护住心脉。
  仪萱只觉一股清流入身,缓去灼痛。待那清流行遍百骸,又生出融融暖意,解了冰寒。她醒过神来,看到眼前之人,浅笑着唤了一声:“师兄。”
  苍寒点点头,应她道:“我在。没事了。”
  他声音褪去冷傲,如此低沉温柔,让仪萱心头一暖,几乎就落下泪来。那一刻,她忽生羞怯,垂眸掩饰。不等苍寒质疑,她又想起了一事,抬头望向一边,急切道:“师兄,圣师他……”
  不等她说完,苍寒便打断道:“自顾不暇,还管旁人作甚。”
  他语气里的生冷,让仪萱有些纠结。她正措辞想劝,苍寒却低头叹了口气,神色又是不悦又是无奈。他扶着仪萱坐好,嘱咐她自行打坐,继而起身走向了云和,解除云和身上的封冻后,他半跪下身子,略作诊探。
  “尚有气息。”苍寒说完这句,抬眸望向仪萱,道,“可安心了?”
  仪萱不禁笑了出来。眼见他缓步走回来,她想了想,夸他道:“师兄深明大义,必不会见死不救,我当然安心。”
  苍寒闻言,笑容正待展开,却又不自然地僵住了。便在那一瞬间,仪萱察觉一股寒气自背后刺来。她直觉不祥,勉强展开镜界护卫,但一只冰冷的手已然扣上了她的咽喉。耳畔,蚀罂的嗓音依旧邪佞,只是略带疲惫,道:“幸好……我还有你这枚棋子……真是吓我一跳,好险我就死了呢……对吧,骆掌门?”
  不远处,骆乾怀跪倒在地,脸色苍白如纸,竟是伤相。
  分明占尽上风,何以如此?苍寒的疑虑很快就被他自己解开,方才他的心思都在仪萱身上,竟未能察觉,四周的空寂幽寒已悄无声息地被温暖馨和取代。那缠绵的暖意,纠缠进骨血,抚慰诸般伤痛。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真虚灵气。
  没错,压制法阵的镇神珠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如今法阵恢复,凡修炼镇神诀之人,只怕都被压制。
  “呵,法阵恢复就一定对你有利么?”骆乾怀不甘示弱地开了口,“你挟制的那丫头,也被真虚灵气眷顾,你焉能动她分毫?”
  “说得没错……”蚀罂点头,随即勾起了唇角,“我突然想起一事来,原本修仙之人身负清净灵气,与我魔道相克,万不能做夺舍之用。”他说着,望向了苍寒,“可这女人不知为何满身都浸染了魔气呢,倒像是被植入过魔种的样子。我这破烂身子也不经用了,倒不如……”
  “你敢!”苍寒怒喝一声,扬起镜光,令道,“收!”
  蚀罂却全然不放在眼里,他挟着仪萱倏忽一退,避过镜光,又挥出一剑,引无数黑水长锥伺于身周。他轻笑,“你早已技穷,能耐我何?”言语之间,他的手指沿着仪萱的脖子往下,摁在她的心口,“对了,虽然她浸染魔气,但身子也未必合用……我夺舍之后会发生什么,你也大致知道罢。兴许,她会异变为魔物呢。呵呵,我倒是期待起来了。”
  此话说完,粘稠黑水从残缺的陆信体内渗出,附着在了仪萱的身上。
  肌肤上传来的恶寒,让仪萱一阵战栗。她强撑着镜界,企图抗拒。真虚法阵能恢复她的伤势,兴许她能撑过去。然而,一声细微的碎裂声,却断去所有细小的期望。
  她的耳畔乍生寂静,眼前事物渐渐朦胧起来。依稀之间,她看见了自己的宝镜。缠花为饰,湛如朝露。但如今,那明净镜面上布满裂纹,竟如此脆弱。她忽觉一阵哀伤,顷刻间将所有生机湮没。万籁俱寂,唯余颓然。她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而后,脆响连声,明镜陡然碎作千片,如花瓣凋零……                    
  


第三十五

    眼见仪萱被黑水吞没,苍寒心中划过无数念头。若以镜映之法,兴许可以将蚀罂逼出她的体外,可他伤势初愈,还未能修复潜寂,只怕不能功成……
  便在他苦思之际,四周变得无比寂静,呼吸心跳,赫然明晰。突然,一声细小的声响传入他耳中。那声音清脆低微,好似弥留在春日的最后一块薄冰乍遇了一场温润雨水,于寂夜之中悄悄碎裂,再无缘朝日。
  苍寒只觉心口一阵刺痛,仿佛随那声响一并碎裂开来了一般。他猛地明白了什么,低声自语道:“湛露?”
  与此同时,仪萱身上的黑水慢慢褪去,她轻笑了一声,“呵,我还以为有多难,原来高估了这女人。”
  一时间,苍寒的思虑担忧全被怒火燃尽,他望着眼前之人,因竭力克制激怒而微微颤抖。
  占据着仪萱身子的蚀罂显然万分得意,她从陆信的尸体上拿过霜凝宝剑,嫌恶地将他推开,随即站了起来。还不等她站稳,身子却明显一僵。她低头,就见自己手背之上青筋暴凸,洇出鲜血来。她笑着,抬手给苍寒看,道:“果然不行呢,不知这女人会变成何种怪物呢?”
  苍寒低头闭目,不忍多看。
  蚀罂愈发猖狂,举剑道:“闭上眼睛,你如何能赢我呢?”
  蚀罂正要出招,苍寒却开了口,语气异常平静:“放开她,我的身子给你。”
  蚀罂招式一顿,愉悦道:“哎,早点说嘛,你师妹也省去这些痛苦。”
  一旁的骆乾怀看到这般发展,愤然起身,骂苍寒道:“蠢材!你以为这样救得了那丫头么?她兴许早已……”
  “住口!”苍寒吼了一声,又将情绪平下,沉声道,“真虚境内,她不会有事的。”
  骆乾怀气极,“这话你也说的出口?既然如此,纵然她被这魔物夺舍,只要能困她在真虚境中,又有何妨碍?!”
  苍寒道:“她是我师妹,本该由我护着她才是。她心念善良,深奉仙道。其中笃诚,你我都未必及她。如今她这般遭遇,是为救我,亦是为救你永圣天宗。你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尽痛苦、沦为魔物,我却不能!”
  骆乾怀微有动摇,却又道:“你别忘了,这魔物恨极九岳。若得了你的肉身,必然屠戮仙盟。到那时,谁能幸免?!”
  “那是你的事。”苍寒冷淡回答,“骆掌门道行精深,应该杀得了我才是。”
  骆乾怀被他这句话噎住了,一时无言。
  蚀罂听他们如此交谈,一脸不屑道:“聊完了么?我倒是不介意你们浪费时间,只是这女人的肉身可撑不了那么久。呵呵,她先前如此厌恶魔物,如今却沦为同类,不知她会作何感想呢……”
  “够了。不必废话。”苍寒应道,“我就在这里,随你高兴。”
  蚀罂轻笑,“我可不傻,你的舍岂是那么好夺的。为表诚意,你先断绝真气,自封神识。”苍寒微微蹙了蹙眉,并不应答。蚀罂见他似有犹豫,嘲讽道:“终究还是想自保么?”
  苍寒闻言,看了蚀罂一眼,也无多话,只是扣诀做法,摒弃仙家真气。只见光华烁烁,自他身上流溢而出,氤氲出一片朦胧光晕。片刻之后,光华流尽,他阖目而立,全然静默。
  蚀罂见状,也不贸然上前,引了一支黑水冰锥疾刺而去。面对如此攻击,苍寒全无举动,任由那冰锥刺入肩膀。冲力,让他身子一晃,直直摔倒。
  “小子你当真么?!”骆乾怀心惊难定,出声喝道。
  蚀罂笑得万分得意,道:“骆掌门不必着急,马上就轮到你。”言罢,蚀罂手腕一转,黑水飞旋,蔓延而去,转眼覆满了苍寒之身,更从眼耳口鼻处潜进体内。待黑水完全融入,苍寒的身体如牵线傀儡一般被黑水提起,颓然站立。蚀罂满意一笑,这才举步走了过去。
  “好一番功夫,总算是我的了……”蚀罂抬手轻抚着苍寒的脸颊,轻叹着说道。此时,仪萱的肉体已然无法承受,行动极不稳定。蚀罂自不留恋,抬手揽上苍寒的脖子,将身体与他紧紧相贴。而后,最后一股浓稠黑水缓缓渗出,没入了苍寒的心口。
  仪萱倒下的声音,沉闷,让骆乾怀心中一阵压抑。这魔物的厉害,他早已知道。苍寒亦不是泛泛之辈。两人一合,岂容小觑?虽说以他的修为,也并非没有胜算。但如今在真虚境中,他的道行折损许多,想必是场苦战。
  蚀罂显然也知道这点,心头早已胜券在握。片刻调息之后,他笑出了声来,极尽猖狂。然而,他的笑声突然被狠狠扼断,突兀的安静,诡异无比。不知何时,有人出现在他身后,更扼住了他的后颈。
  高傲的嗓音,比他更显狂妄,“方才你说我技穷?”
  蚀罂惊愕难当,他背后之人,竟是苍寒!他不由颤声,道:“不可能……你……”
  “为何不可能?”苍寒冷冷说道,“你在境中困得太久了,早已是井底之蛙……不,不该说你是井底之蛙才是。你不是见过我师妹使这招么,竟然识不破这陷阱?”
  “这是幻身?”蚀罂恍然大悟,想来方才苍寒身上的光华并非是断绝真气之相,而是以此迷惑视线,好做出幻身,更隐藏本体。可若是幻身,不该如此真实才是。蚀罂不禁问道,“这是什么法术?”
  “镜影照双。”苍寒说罢,傲然一笑,道,“不过也难怪你会中计。我师妹当日不过学得一成,只能障目。而我化出的幻身,与本体一般无二。除我之外,普天之下无人能够分辨。若不是我的宝镜已碎,道法不全,方才那幻身受伤还可流血才是……何以如此大意,连这破绽都看不见?”
  蚀罂听到此处,惊怒难当,“没想到九岳之人竟也有如此深沉的城府,我今日走眼了!”
  苍寒手上的力道加重一分,厉声道:“我早说了,我在殛天的日子也不短,你们的那些招数,我每样都会,只不屑用。怪就怪你为何越我雷池!”
  蚀罂听他如此说,知道苍寒要出杀招。原本,他一介精魂,无形无质,要拘锁他谈何容易。但如今,苍寒的幻身有如法器,将他死死困住,他竟成了瓮中之鳖。
  苍寒最后的话语,悠然淡定,“镜剑双解,神荒太虚。收!”
  一声令下,幻身陡然绽裂,化作耀目明光,旋即紧收,将诸般邪祟包裹吞噬。方才还不可一世的蚀罂,如今却连一声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吞没殆尽。须臾之间,万象消弭,唯余一点光辉明灭于苍寒掌上。他冷然一笑,五指紧收,将那光辉狠狠掐灭。一场灾厄,终告完结。
  目睹这一切,骆乾怀干笑一声,夸赞道:“小子,好演技啊。”
  苍寒微微颔首算作应答,随即跪低身子,抱起了仪萱。因魔气侵蚀,她早已遍体鳞伤,更全无生息。苍寒握着她冰凉的手,拥紧她一些。他神色漠然,静静等待着。这段等待,竟如此漫长,他小心翼翼,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生机。可她始终没有动静,仿佛还未从先前的冰雪中挣出一般。
  此时,骆乾怀勉强规整了内息,起身走了过来。他半跪下身,看了看仪萱,又望了苍寒一眼,尽量斟酌了语句,道:“长留在这里,我倒也不会介意。”
  苍寒眉眼中的痛楚又深了几分,他凝眸看着仪萱,戚然道:“到了最后,不能回易水庭的人,为何是你?”
  此情此景,即便是骆乾怀,也生了几分惆怅。他不忍多言,随苍寒一起静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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