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挂墙头的女杀手-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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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亮时;不知是谁发现了河冰上的无头尸体,乍乍呼呼又闹得满镇都知晓了;宋昭起了个大清早去查探,依着种种形迹;断定此人该是半夜逃命的铁如意。远远围观的看客晓得是铁如意伏了诛,却不见首级,纷纷猜测定是他作恶多端、触怒天定河河神;这才祭了头。宋昭却心知肚明;多半是魏园下的手;可为何不见他们送来首级?他正心底犯着嘀咕;一边命人抬尸入义庄下葬,一边又吩咐妥了种种善后事宜;正要回客栈,却见河冰道上,两辆马车辘辘驶过,这样大的热闹却不停下来看一眼。宋昭认得这马车,正是魏园一伙人的。
他正要上去问几句话,后一辆马车正停了下来,宁晓蝶掀了帘,瞧着宋昭近了,同他开门见山,压低声儿道:“人却是我们魏园杀的,但这铁如意的头已被朱府的人领回去了,我们正要去苗疆,宋捕头,有缘自可再见。”
宋昭还要再问,这铁如意怎么会和朱府有了瓜葛?却见这宁晓蝶已放下帘子,马夫赶着车,马车转眼已驶远了。宋昭只好作罢,不过铁如意既死了,他好歹是了结了一桩心事,更何况他还要赶往苗疆,最称心的是那个长得像谢阿弱的女子也要同往朱府,当真是有缘自可再见。
且说魏园两辆马车往苗疆驶去,这朱府所在地界叫千丈忧,苍天高林,杂蔓丛生,过了界碑,原是与外界无异,处处是冬雪覆林之景,可再往前行一百里,气候逆转,逐渐暖热,山景为之一换,已是秋光山色,山叶飘零,再深行一百里,转眼已是竹篁翠色,映山间碧溪去,仿佛清夏。桑香看得出奇,轻声叹道:“这苗疆果然奇特。”
齐三公子瞧着她,道:“你热么?我帮你把冬袄脱了罢?”
桑香瞧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的,道:“还是我自己来罢。”
齐三公子淡淡笑道:“瞧你这么勤快,那我身上这件一齐劳烦你了。”
他身上亦穿一件白狐袄子,桑香冲他一笑,道:“你自己又不曾短了手脚。”
“难道女人不该给她的男人宽衣么?”齐晏用她清早的话纠缠呢,桑香莞尔一笑,只好伸手为他脱袄,怕绊着他长发,勾扯疼了,是而小心翼翼的,费了半天才仔细褪下那件袄来,同她自己的那件一块叠进包袱里。
瞧她一举一动这般家常,对他又如此体贴,齐晏脸上不免常是淡淡的笑容,道:“天气怎么不再热些?”
“那么热作什么?”桑香整弄包袱,齐晏伸了手在指尖握住她一络柔软的头发,道:“再热些,看你只穿单薄春衫,淡粉色或萱草色,都会姗姗可爱罢?”
桑香忍不住腮上飞红,微微偏过头去,静静瞧帘外景色——打定主意不同他说话了,反正多说一句就被他多轻薄一句。
却说这苗疆天气清奇,不一会竟泼天下起大雨来,一路马车行去,雨打竹林,格外清音,本也有些趣味,只可惜雨路泥泞,又雨来暗云,不大瞧得清前路,齐晏索性就吩咐车夫将车赶到竹林子底下,聊以避过一些暴雨。
竹林子底下,竹叶拂过马车篷子,虽说没了雨落蓬上的敲打声,却换作了竹叶扫篷的沙沙声,这时后头宁晓蝶的马车也赶了上来,两辆并排停着,齐晏掀了帘,便同那边马车厢的宁晓蝶道:“走了这半天了,附近该有个歇脚处。”
雷雨之声、竹叶之声交错,宁晓蝶道:“公子且在这等一会,我们去前头瞧瞧。”
桑香只道:“你等等,那魏冉怎么样了?”
魏冉受的伤不重,却也不轻,一路还得随马车颠簸,不知如何?马车里头阮娘应答道:“桑姑娘放心好了,治着伤呢,人也老实了,兴许咱魏园的金创药连多嘴多舌的病也能治好呢!”
魏冉原本睡得昏沉,这会哼唧得像蚂蚁似的说了句话,桑香也听不太清,还是薄娘子代着传话道:“他说他疼得要死了,死后要同桑姑娘夫妻合葬呢!”
桑香听了转过身子,不理会了,齐三公子却道:“还能有闲心说玩笑话,可见一时半会死不了,你们且去罢,记得好好照料魏兄。”
阮娘、薄娘子得了这话,笑着应好,宁晓蝶亦称是,马车驾得不远不近时,忽听见魏冉哀嚎之声,桑香眉儿轻轻一皱,打量了齐晏一眼,他却淡然道:“魏兄换药是会痛一点,忍一忍就过去了。”
桑香倒挑不出他的错处了,忽然想起一事,道:“你身上呢?上次后背的伤,一直未换药呢。”
“我倒忘了。”齐晏道:“你帮我瞧瞧伤好得如何了?”
桑香点点头,伸手替他脱了外衫、单衣,却见后背伤口都愈合了,不过淡淡结疤,几道竹叶似的痕迹,看着像是好得差不多了,但她为了妥当,还是取了金创药,手指挑了药膏,轻轻抹在他背上,倒像勾描丹青,一片的竹叶,两片的竹叶,桑香打趣道:“在你背上纹个墨竹图怎么样?”
她的手儿柔软,齐晏只道:“竹叶尚可,你要是在我背上划拉一道粗口大竹竿,大抵很疼。”
“谁那么狠心?”桑香轻嗔,正要为他穿衣,他却握着她的手阻道:“这里竹林啸啸,车里挺宽敞,外头人听不见里头的动静罢?”
“那又如何?”桑香不解其意,此时抬头看他含情脉脉的,忍不住嗔道:“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齐三公子轻笑一声,勿自穿好了衣裳,桑香这才晓得他是在消遣她呢,禁不住恼道:“你真是……真是……”
“我怎么了?难道桑姑娘适才有了什么绮思?”齐晏头一回唤她桑姑娘,桑香听了一愣,他果然是存了心打趣她,桑香气恼得没有出路,看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天光暗得很,倒显得他眸子明亮。——桑香不知从哪来的胆魄,忽而凑过头去往他腮上狠狠亲了一口,蜻蜓点水一样快,得逞后就像没事人一般又转过身子坐好了,凝望别处。
齐三公子抬手抚着自己的脸,轻声玩味道:“原来你对我的绮思不过如此,我还以为你能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呢,原来是虚惊一场。”
桑香转过头,瞧着他脸上得意轻嘲之色,咬着唇半晌才道:“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用激将法呢!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她那般娇羞之态,似含情又似含嗔,齐晏伸了手环着她的腰,淡淡笑道:“罢了罢了,不做什么,陪我看雨罢?”
帘外略仰望去,竹篁七八丈高不止,雨落下,凝露从一些竹叶滴落在另一些竹叶上的嘀答声,一阵风过,零零落落如竹林子里又洒了一阵小雨,潮湿的竹叶笼罩着马车,更高处竹林的轮廓变得朦胧,只有淡淡暗绿影子在风中摇曳,听着像是海浪声、波涛声,却其实是竹海声,这般清幽的啸鸣,令人生了恍惚之感,像是有暗魅往来,桑香忍不住轻轻握住齐晏的手,他的手总是这么暖,若是有他陪着,她倒什么都无惧——本来她所惧,就惟有孤行无依而矣。
他似乎亦感察这竹林的阴暗,忽开口道:“此番入苗疆,本不是为了什么大案子,却因和朱府有了瓜葛,所以难缠些。”
桑香一直未听他提起此行缘由,他不说,她亦不问,此时他偶然提起,她才道:“什么案子?”
齐晏道:“苗疆朱府的家主朱忠南与我算是忘年之交,他膝下有一女,名唤朱秋月,大概明春满十六岁即会被封为千丈忧的圣女,统领苗疆。这朱秋月我见过,是个野心勃勃的女子,从小即按着圣女的那一番作派约束自己,倒将自己弄得跟傀儡无异了。”
“听闻苗疆圣女都是绝色,她一定长得很美罢?”桑香没端倒问起这个来,齐晏淡笑道:
“美则美矣,不如你合我心意。”
“我又没让你说这个。”桑香嗔着,眸子却流露光彩,轻轻靠在他肩上,道:“接着呢?”
齐晏道:
“却说这次人命案子倒不是发生在朱府,却也与朱府有扯不清的瓜葛。我估摸着这赶路的时辰,这附近该有一座虞园,园子里住了一个叫朱秋云的女子,明年也该满十六岁了。”
“朱秋月、朱秋云,她俩有什么瓜葛么?”桑香问道。
齐晏微微一笑,道:“你倒伶俐,朱忠南亲口告诉我的,这朱秋云也是他的女儿,不过不是朱夫人生的,和朱秋月算是同父异母,所以一直偷偷养在别院里,听他说,这个朱秋云性子温驯柔和,最是与世无争,却不料近日来,虞园里接连发生了两遭命案。”
“他请你来查案子?”桑香咬着唇,道:“还是他想请你做他乘龙快婿?”
齐晏一本正经,道:“兴许他有这层意思了,我原先还没想到,倒多亏你点醒我。”
桑香坐起身来,端详他半晌,这样俊美的人儿,许多人都想招他做女婿罢?她淡了声儿道:“正好,日日同你一处,我也腻了,倒不如一拍两散呢。”
“我何时说要一拍两散?明明是你先提起什么乘龙快婿,真是冤枉呀,难怪先贤说什么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没错。”齐晏笑着撇清,桑香倒觉得自己任性可笑了,亦柔声一笑道:“你接着说案子罢。”
齐晏瞧她转眼又好了,这才道:“但这回请魏园来查案的苦主,并非朱忠南,而是虞园里的一个叫李顺的马夫。”
桑香疑惑,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曾经,作者和饲主一起看周星驰那版的电影苏乞儿……
饲主:武侠小说里每一次主角武功上的顿悟都要留在最后关头和敌人生死较量时,真是老掉牙!
作者:没办法啊,武侠小说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套路。
饲主:你要是敢用掉崖底、失忆这样的烂情节,我就瞧不起你!写出来都坏了老娘房里的风水!
作者被噎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默默地想,难怪最近房里那盆水仙花总不开……原来是风水不太好……
…………………………………………………………………热烈征集“不会破坏风水”的情节中…………………………………………………
58虞园扑朔
却说天气晴雨变幻;正说话这会,雨又渐渐停了;滴漏之声,齐晏道:
“这李顺有一个义弟李小虎;一个义妹李小莲,李小虎和李顺同是虞园的马夫,李小莲则是虞园的侍女;头一遭命案;李小莲陪朱秋云在后山设坛祭母;朱秋云因想着母亲遗物不曾备齐;所以亲自回去取了,侍女李小莲则代朱小姐摆好祭物;没料到山上滚落大石,将李小莲砸死了;此后不久,朱秋云在园子里骑马,马忽然惊了,马夫李虎忙上前拦着,倒给马蹄踢死了。”
“这朱秋云没受伤罢?”桑香听着这诡异巧合,忍不住问道,“难道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齐晏道:“朱二小姐倒没事,朱忠南却看出端倪来了,他曾写信请我来瞧一瞧,我那时忙着别的事项,倒没有闲心理会,只推脱了。想来这回宋捕头也来苗疆,怕也是受朱忠南之托。”
“你那会又忙什么事项呢?竟连英雄救美也顾不上?”桑香揶揄他,齐三公子凝视她——她这般没心没肺的,全然不记得自己是阿弱,若提起来,恐怕还会同自己吃醋呢。齐晏只好淡然道:“没什么,不过四处游历。”
桑香却忽而明白过来,他那会恐怕是游历苗疆探寻巫蛊之术呢,忙到过朱府都不入。难说朱府早泼过他冷水,让他晓得通达幽冥的蛊术并不存世,要令谢阿弱死而复生是痴心妄想……桑香晓得谢阿弱的死是避讳,心上却仍忍不住起了涟漪,忽而忍不住问道:
“我当真长得像她?”
“像谁?”齐晏故作不知,桑香才要说出她的名字,他已道:“你又勿自烦恼什么呢?我早说了,此情非你莫属。”
“绮年玉貌,此貌却不是非我莫有。”桑香还是忍不住揭破了——她一直存着这段心事呢?齐晏微微一笑道:“当下的你吃起醋来多么可笑,这世上我只在乎你一个。”
桑香脸儿微红,道:“你说的每一句都当真?”
“自然当真。”齐三公子握着桑香的柔荑,格外温柔,这时宁晓蝶的马车已回来了,他下车禀道:“前头有座叫虞园的庄子,跟庄里人打听了,方圆数十里都是荒郊,寻常商旅都不往这道上来,再要歇脚也没别处可去了。”
齐晏道:“果然是到了,就去虞园罢,但不必露了身份,就说是避雨迷途的过路客。”
宁晓蝶点头称是,两辆马车又在泥泞湿滑中缓缓行了起来,满道的竹叶清香,道旁的溪流雨涨,绿意盎然,令人全然忘了这冬日苦寒——千丈忧之界,果然与世外桃源无异了。
却说山重水复地又行了几里路,不多时下了一处漫山遍野、云雾缭绕的茶田缓坡,就又进了一片竹林,到了河旁,河上一座竹桥,窄得不能通行马车了,这才停了下来。这村路多是竹排嵌道上,混以碎石,雨过积水倒也不会泥泞,齐晏扶着桑香一块下马车步行,两人抬头看这竹桥上匾,狂草题了两字,道“虞园”。
两人执手过竹桥去,寻常人脚下打滑是常有的事,须扶着栏干过去,二人却都是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