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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请借夫人一用-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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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侯一点也没为乍听的“死”字所动,只不惊片尘、慢条斯理的道:“我跟你这么多年了,又不见得你有孕?”

说罢就像一朵浮云般游了出去。

梁任花伏在桌上哭了一场。那时,她已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了。待她重新抬起头来的时侯,听到几声时而有气无力时而悲愤凄厉的蛙叫。她毅然咬着下唇,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然后束发换衣,换上快鞋,整理行装,在入暮时分就出门去了。

梁任花才一出门,陈苦莲就去报告总堂主张侯。

“离家,”张侯铁青着脸,点点头,只说,“总是要出走的。”

一点也不错。梁任花一定是去找韦青青青。那小子一定对他留下了联络的地方。只要跟着梁任花,就能找到韦青青青。

他徐徐的站了起来,开了机关,取出了“楚子双鱼剑”,系在腰里。

梁任花没有雇轿子,没有坐骑,也没有随侍者,只一路跋山涉水、披星戴月的赶到小阳春的“飞雪重楼”。尽管面上已失去了血色,但仍是不停歇下来。

到了“飞雪重楼”外的桂花林,就听到一阵又一阵极其难听的二胡声。满林桂花簌簌而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乐声委实太过难听而致。

果然是蔡过其在那儿拉二胡。

蔡过其一见梁任花,大为诧异,像见到一个从月亮走出来的怪物般,叫到:“你是怎么来的?”

梁任花无心跟他搭腔,只问他:“韦青青青在哪里?”

蔡过其理直气壮的说:“他说我的二胡太高妙了,到乾水溪那儿去用温水洗耳去了。”

梁任花又艰难的要往通向乾水溪的山坡攀去,蔡过其见她大腹便便,於心不忍,便道:“也罢,我就少拉一回,我去替你把他给叫回来。”

桂花林里,一下子没有了那难听得二胡声和蔡过其其本身发出来那聒吵的声音,静得连落花和其他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她站在花林里的神情,不是幽怨,不是伤心,只像依依不舍的等待一场浩劫。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韦青青青回来了,踏着大步,依然是那么高大气壮,眼神仍是那么忧郁。可是,一见到她,他的眼睛就像似烛火一般燃亮起来。

“你怎么了?”他觉得这是一个让他吃一惊的喜。

“他没找着你吗?”梁任花用手支着腰疲乏的问。

“他?”

“蔡过其。”

“他不是在楼上吗?”

“他刚才——”梁任花的脸上忽然不白了,而是怒红起来,带著鄙夷和心碎的怒叱:“卑鄙!你们都出来!”

桂花林里簌簌有声。

就像花落一般的轻。来的是她丈夫、“斩经堂”总堂主淮阴张侯。

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蔡过其。

他身边没有其他的人。

——至少,解严冷、楼独妙、不坏和尚、平另彭、夏天毒、张巨阳、陈苦莲这些人,仿佛不在他身边。

韦青青青一见挚友蔡过其的伤势,眼神炸出愤怒的锋芒。

梁任花反而镇静,神色带著一种绝望的惨然说:“你果然是跟来了。”

“你滚开!”淮阴张侯说:“我要跟他算一算帐!”

“我什么都没欠你!”韦青青青怒道:“你别逼我动手!”

“你欠我的是私人的帐,”张侯一指梁任花:“她!”

“她……?”韦青青青以为他是要杀人灭口,替他顶罪,可是他那么一说,反而不解,“她?”。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张侯切齿冷笑,“你们自己知道。”

韦青青青仍如丈八金刚摸不清脑袋。

梁任花在旁,忽然冷静的道:“他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什么?!”韦青青青叫了起来,他差点没跳起来:“这是什么话?!”

淮阴张侯一直瞪着韦青青青。

他在韦青青青大吃一惊之时,也盯着他。

只不过,这次他用的是左手的剑。

“盯”向韦青青青的喉咙。

伤伤伤伤伤伤伤!

却在这时,梁任花突然一挥起。

她一掌拍击淮阴张侯坐臂。

张侯愕怒也震愤;骂到:“奸夫淫妇!”剑招一顿,半身拧转,右掌拍出!

他掌力疾吐,和梁任花对了一掌。

他那一掌,也使了八成真力。

可是,他立即发现,梁任花手上所蕴的掌力不到二成。

待他发现之时,梁任花倒飞了丈余,背部撞在“雪飞重楼”的墙上,滑落下来时,粉墙上也有一道血痕滑落。很快的,她下身的草地已染成了斑斑血迹、泊泊血渍。

韦青青青此惊非同小可,忙过去看她;张侯也呆在当堂,在看自己出掌的那只手:他分明知道,梁任花是故意捱他一掌的。

倒在一旁的蔡过其虽然负伤不轻,但他向来医道高明,一看便力叫到:“不行了,她要流产了,快到我‘集验舍’去取白草霜二钱、X灰一钱、伏龙肝五钱为末,白汤入酒,叫小牛子快下便,为药调服,要快!另用葱白煮成浓汁————”此时此景,他伤成这个样子,却还是像个大夫一样,为病人下方子,不厌其烦。

话未吩咐完,梁任花已惨笑道:“不必费心了,这孩子已没了……你不认他是你自己的孩子,我还生来干什么……我是故意让他死在你手里的。……我知道你疑心我,我特意出门,知道你一定会跟来的……你果然不相信我……”

这时,梁任花脸色必桂花还白,额上一滴滴汗聚集,像一只只翻了白的眼球,但她还是断断续续的说:“你不要自己的孩子,我也不要了……一路上,我都不想要他了……我就看你有多狠的心……我便也有多狠的信……”她大概觉得很冷吧,打了一个颤哆,说不下去了。

淮阴张侯全身像坠入地狱一般听着,觉得从指尖到心头,一截一截的冷。自梁任花下身里逐渐崩出来的血,好像血池一样的使他沉溺下去。他知道,在这时侯,她是不会骗他的。要不是他自己的孩子,他知道梁任花也绝不会在韦青青青的面前捱这一掌的。突然,他大吼一声,把一切悲愤和悲伤,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一切都是因为韦青青青!

他要杀了他!

(他要杀死他!)

他要杀了他!

(他要杀死他!)

他非杀他不可!

(他非杀他不可!)

他在悲愤与狂怒中,向韦青青青全面全力的发出了全部的攻击。

“风刀霜剑”一千另一式,在他手上使来,就算在他狂怒和激忿之中,仍然天风海雨,不死不休。每一招每一式,都比七代以来“斩经堂”的前辈高手,都不一样;每一刀都改良了,每一剑都改善了,一刀一剑都没有缺陷,也莫可抵御。

他左手是剑,右手也是剑。

但他右手的剑使的是刀法。

这使得“风刀霜剑”更无瑕可袭。

他只要发出第一招,就没有人能反击第一招;他只要发出第一招,除非敌人死了,否则,他就会一千零一招源源而出,不容敌人有反击的机会。

韦青青青只有见招拆招。

他破招也完全用那一招。

他那唯一的一招。

也就是“风刀霜剑”全部的精髓。

淮阴张侯与韦青青青决一死战的时侯,蔡过其已勉力挣了过去,照料跌扑流产、胎动下血的梁任花。

招式陡止——

已是第一千招了。

淮阴张侯还没有取得下韦青青青。

就在这攻势一顿的刹那:

韦青青青反击了。

他右手自左腋下拔“刀”——

出手一刀:

刀光。一闪。一闪的刀光。

刀自有肩背上插回。

这一刀,极快、极速、极简单、看去极平凡无奇……

然而却是“风刀霜剑”一千零一式中所有的精华和杀招!

“千一!”

就在韦青青青使出“千一”的霎间,淮阴奇+書*網张侯也双剑齐出!

他只使了一千招!

他还有一招未施!

——第一千零一招!

这一招,他就叫作:

“一”!

“一”一出,局面完全改变。

淮阴张侯改良和另创“风刀霜剑”一千零一招的用心和威力,一直要等到使出这一招的时侯,才完全发挥出来!

他一剑挡住了韦青青青那一刀的攻势,另一剑已刺中了韦青青青!

韦青青青倒飞出去,掠过之处落下一道血花!

张侯双剑驾于胸前,狂笑道:“你的‘千一’算什么?我的……”

话未说完,他已发现,“捕风叟”解严冷和“捉影客”楼独妙已掩到蔡过其背后,正要施辣手;而不坏和尚和“铜锣金刚”平另彭,已潜到韦青青青背后,正要施毒手;另外,张巨阳和陈苦莲正要拖走仍在溢血不止的梁任花,夏天毒则擎着火把,要一把火烧了“雪飞重楼”!

张侯正要大声喝止——但他就看到一幕奇景。

桂花飘飞。

风之刀。

霜为剑。

“风刀”和“霜剑”的大威力、大杀势、大灭绝,全在韦青青青的手自右后肩拔剑一击而后倒插回左后肩去之一霎间全逼发了出来。

那不是刀法!

而是变成了:

剑法!

然后,接着,他看见————

解严冷伤退、楼独妙伤退、不坏和尚伤退、平另彭伤退、张巨阳伤退、陈苦莲伤退、夏天毒伤退——……

只一剑;

一招:

解严冷伤楼独妙伤不坏和尚伤平另彭伤张巨阳伤陈苦莲伤夏天毒伤!

只在刹瞬之间;

就在他还以为韦青青青给自己击败了之际,对手已使——……

解严冷楼独妙不坏和尚平另彭张巨阳陈苦莲夏天毒伤伤伤伤伤伤伤!

七大高手,一齐受伤!



——如果:刚才在对付他自己的一千零一招时,韦青青青用这“剑法”而不是“刀法”来对付自己,情形会是怎样?

很简单:自己那一招,肯定会为对方所破!

——破了之后会怎样?

想到这里,淮阴张侯已打了一个寒噤。

场中的人,谁也不敢在动手。

因为谁都看的出来,韦青青青要在一招内击败他们七人,那是易如反掌的事。就算是在一招之内格杀七人,也不是件难事。

现在唯一的指望:如果张总堂主跟他们一齐联手、一齐出手的话……

(情形也许会不同吧?)

(可能“取死回生”!)

这时,他们却很失望的听到淮阴张侯一句斩钉截铁如一刀搠向自己心头的话:

这只有一个字——

“走!”

这时,韦青青青正抱起了梁任花,身上正淌着捱张侯一剑流的血,用全部的深情、歉意和专注跟她说:“我答应过你。我没有伤害你的丈夫。”

梁任花点了点头。她打了一个寒噤。韦青青青觉得她的血是温热的,指尖却是冰的。不知是因为伤处的痛,还是伤心的痛楚,她的泪痕不止越过她那美丽的脸颊,仿佛也横跨了有情世间。

稿于一九八八年八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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