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鱼的逃亡-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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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波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哥哥,下面有个弟弟,在家里一向和母亲最亲密,几乎已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又瘦了。”古太太怜惜地拍拍女儿的脸,细细审视:“做事的时候每天都没睡好、没吃好,现在休息了,你怎么还是没长半点肉?”
“有啊,我每天在家你不是都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我吃,我都吃了啊,吃饱了睡,睡饱了吃,都快要成大肥猪了。”
古太太微微一笑,面对长得和自己十分神似,却如此青春娇丽的女儿,有时心中不免会有些感叹。
岁月催人老啊。
跟着古先生三十年,不求荣华,不求富贵,唯一所想便是好好将几个孩子养大,现在老大已成家立业,么子还在念书,而这个女儿向来是与自己最贴心的,想到要将她嫁出去心里竟是那般的不舍。
“是钟司打来的电话?”
“恩。”
古太太拍拍女儿的手,慈爱的:“那个年轻人不错,虽然是傲了一点,可是对你倒是很诚心,我和你爸爸都满中意他的,你不要老是三心二意的,女孩子年纪到了就要找个好婆家的。”
“妈。”凯波红了脸,不依地轻嚷:“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哪有像你说的那样。”
“你这几年也认识了不少人了,该是定下来的时候了,我们不是什么很富有的人家,条件不要太高。”
“没有啊,可是总要合得来才能谈其他的,难道你要我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
“以前那个林振英不错啊,包何华也不错,怎么都没了下文了?”古太太想了想:“可别又告诉我是阿俐不喜欢。”
“是我和他们合不来,而且他们每次见到阿俐就吓呆了,我也没办法。”她耸耸肩,无所谓地。
古太太轻笑着叹口气:“阿俐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眼光高得吓人,讲话又不留余地,满脑子怪念头,你也别老是听她的。”
“妈,阿俐也是为我好啊。”
“对,照她那样为你好,我看我和你爸爸想抱抱外孙可有得等了。”
凯波轻按着母亲:“我留在家里陪你啊,万一我嫁掉了,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多无聊。”
“什么傻话。妈只要你嫁个好人家就心满意足了。”她轻轻拍拍女儿的背:“只要你们好好地过日子,我和你爸就很高兴了。更何况你又不是嫁了就不回来了,还是可以常常回来陪陪妈啊。”
“那万一我嫁得不好怎么办?”
古太太温柔地凝视女儿的脸:“天底下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你笑妈老古板也好,落伍也好,我们女人家就是要守好自己的本分,相夫教子,妈的女儿嫁得再不好也不至于太糟糕,你将来一定是会过好日子的。”
凯波无言地点点头。
她母亲是个十分传统善良的女人,辛苦了三十年,却很少听见她抱怨些什么,她仍笃信女人只要能够好好扮演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就会得到幸福。
可是凯波自己知道,她和母亲是不同的。她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太多人对她的宠溺,真是把她给宠坏了。
到现在她仍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传统的女人,但现在,她却不敢如此肯定了。
她会是个为了家庭付出一切的女人吗?
对于事业,她并没有什么大野心,却让自己的能力受到肯定。
对于爱情,她到现在都还在无知漂浮。
什么叫爱?
她会在对一切都还只是一片茫然无知的情况下将自己的一生丢入未知吗?
“喂?”
“请问是房俐华吗?”
“是,你是谁?”
“童天杰。”
正埋首于电脑中的阿俐抬起头来,好奇心大起,却仍假装无知:“童天杰,谁?”
“邵天琪的朋友。”
“喔,有何贵干?”
“我想找古凯波,能不能麻烦你给我她的电话?”
线路那端的声音彬彬有礼,几乎是不带半丝感情的,阿俐坐直身子,瞪着电话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和你素昧平生,我为什么要给你任何人的电话?”
“我知道这很冒昧,但是我很希望你能信任我没有任何恶意——”
“你会相信一个陌生人?”
话筒那端的童天杰沉默半晌,似乎知道她不会轻易交出电话,他的口气中已有些着急:“我在‘美心’餐厅驻唱,我们见过面的,所以——”
“你要凯波的电话做什么?”
“我想找她。”
阿俐把玩着电话线。
她的确没有资格扮演上帝,没有资格左右任何人的生命,但她却可以是那双推波助澜的手。
“给我个好理由,好让我把电话给你而不会良心不安。”
“我想认识她。”
“然后?”
“那要等到电话拨通之后才知道。”
“你和邵天琪是什么关系?”
“好朋友。”
阿俐想了一想,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将凯波的电话给他。
能找到她这里来显示他十分有诚心,听他的口吻也像个有诚意的人——
她要成为那双推波助澜的手吗?
“房小姐?”
“让我想一下吧。”她叹口气:“毕竟我也不了解你啊,给你电话,会不会到时候我成为那个罪魁祸首呢?这是个很难下的决定,或许我该先打个电话给凯波,也许由她自己下决定比较好。”
“如果让她来下决定的话,也许你连想成为罪魁祸首的机会都没有。”
“说的也是。”阿俐叹口气:“好吧——”挂上童天杰的电话,盯着话筒好久,有些迷惑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郑烈总说她太一意孤行了,老是以自己的主观意识去衡量许多客观的现实。她是这样的吗?真的不知道,这次,自己到底是对是错,十分茫然——
为什么要来?
这有违她自己一贯的原则,显得不够矜持,显得过于容易——
可是她来了,站在餐厅门口的路灯下,和第一次和童天杰见面的同一个地方,天气阴阴沉沉的,似乎快下雨了。
会下雨吗?
会和那天一样有个男人过来替她遮风挡雨吗?
下午他打了电话过来,十分有礼地邀请她吃晚餐,她犹豫了好久,却按奈不住心头的那一丝狂喜,答应了他,而现在她站在门口,再度怀疑自己的神智。
电话号码必是从阿俐那里知道的,他没有多说什么,仿佛他们早已相识多年似的。
那么自然,没有半丝造作,不由得不怀疑,他是否常常打电话给陌生女子邀请晚餐约会。
线路上他的声音和唱歌的声音十分神似,仍是具有撼人心扉的巨大磁力,有些不敢相信他会打电话给她,而更不敢相信的是,她居然会同意他的邀请。
如果阿俐现在正站在这里,诅咒着自己理智的失职,她必定会乐不可支的。
想想好笑,已是个二十多岁的都会女子了,却仍不敢相信自己的自主行为,这是一向自诩理智的她吗?
不过是一顿晚餐,她不必付出什么,而他更不会因此而得到什么,为什么要让自己变得如此小家子气呢?
就这样说服自己吧。
她推开餐厅的门,里面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但不知怎么的,她却是忐忑不安地四下张望了一下,一种新生的感觉陌生得叫她想逃——
“古小姐?”童天杰含笑站在她的面前,依然是简单的打扮,却看得出他曾用心使他自己看起来更潇洒清爽一些——
“嗨,童先生。”
“我们的座位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入座了吗?”她无言地点点头,对这种尴尬不自然的情况感到痛恨,她为什么要来?
童天杰十分有礼地领她到位子上,替她拉开椅子,请她坐下,全然一个标准的绅士风度——
他和她心目中所想的他已有了出入。
“想吃点什么?”
“我不饿。”她歉然地朝他微笑,早已胃口尽失,为了某种莫名的理由,她只想赶紧逃离这里,逃离眼前这个看似熟悉,实际上却十分陌生的男子。
他竟理解似的点点头,点了两杯饮料。第一次在灯火下细细地审视眼前的女子,就是她了。
魂萦梦牵两个月,现在终于有机会把她看个清楚,看看她是否和自己心目中的想像一模一样。
然后他知道,这——
便是他爱上的女子。
人世间的爱情,有时候是这样定义的:当你苦苦执着、努力追求,最后换来的总是伤心;可是往往就在那不经意地回眸看时,竟发现,爱情原来一直是紧随在自己身后的。
或许这说来有些虚无,但每个人的爱恋、每个人的深情,其实都是很不平凡的。
这世界上只有不存在的爱情,却没有平凡的恋曲。
她有些痴傻地瞪着电话筒,唇角不自觉地泛起淡淡的笑意。
理智?
所有的理智全已淹没在童天杰的双眼里,或许不会再出现了也说不定。
阿俐总爱说她是该死的太理智了,那么现在呢?
她的理智悉数阵亡,只剩下他磁性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践踏着她所有理智的尸体。
这就是恋爱了吧?
在隔离了旧日的伤痛之后,第一次,她承认自己谈恋爱了。曾经一度也会担心,自己似乎过于理智,所有的感情都沉淀在伤痛之中,不复生机;而现在,是那么清楚的知道,在踏入餐厅、看到童天杰的第一眼,命运便已注定无法改变。
可笑吗?
在过去,她会为了这些话感到不屑和可笑,可是现在她是笑了,却不是为了相同的理由,这次是为了:她终于再次恋爱了。
第四章
有些迷惑。
我的天使鱼不开心?而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它看起来十分忧虑,别笑我傻,你当我是神经病也好,当我是白痴也好,我只在乎我钟爱的天使鱼。
问过了鱼店老板,笑着摇摇头,告诉我,天使鱼是一种十分温驯的鱼儿,不像一般具有掠夺性的鱼会因为被困住而脾气暴躁。
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它当然不是暴躁,而是忧虑。
鱼也和人一样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吧?
就如同我一样,或者是因为它也察觉了我的烦躁而影响了它,这说来也好笑,可是我是真的认为也许我和我的鱼儿是心灵相通的。
当然这些话我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的。
人真的是最难懂的,永远不能要求自己的付出会有相同的回报,很多时候自己的付出给别人带来的只是困扰而已。
好难。
唉!或许我对任何事都想得太多了,对天使鱼、对我的感情和对其他的人、事、物。可是又叫我如何不想?人都是贪心和要求平等的,“情到深处无怨尤”这种感觉是真的存在吗?我很想知道,却也很害怕知道。我是个看似勇士的懦夫。
第一天到钟司的新公司上班,带着一点忐忑不安的心情,还有一点点内疚感——
她是不可能爱钟司的,这是个不争的事实,但要如何告诉倔强的他?
总担心伤害到别人,总害怕使别人心痛,似乎活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目的,她有些茫然了。
在所谓的对错、伤害与爱情之间,选择少得可怜,却是没有选择的必须选择——
站在公司的门口,她叹口气,克制住自己转身而去的冲动,仍推开门走了进去。
宽敞的办公室空无一人,她四下望了望:“有人在吗?”
“来了。”一个甜美的女声自后面传了来,不久,一个娇小甜美的女子端着一杯热茶走了出来,甜甜地对她微笑:“你是古凯波对吗?”
“对。”
女子将热茶放在桌上,走了出来:“我是辛可人,你好,钟司告诉过我,你今天会来上班。”
看着辛可人毫无心机、诚恳的笑容,她微微松了一口气:“你好,以后请多指教。”
可人笑意甜美:“来,我带你到你的位子上去。我是钟司从总公司带出来的,我跟他一起工作很多年了,一直都是他的助理,以后这份工作就交给你了——”
“什么?”吓了一跳,她猛然停下脚步:“钟司的助理?”
“秘书也可以。”
“他没——”话才出口,她立刻停住,这是她和钟司的事,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
“应该是下午吧,早上总公司有个会要开,他大概会等到开完会才会过来。”
凯波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忍不住抬头看着辛可人:“既然你当他的助理已经那么多年了,你们彼此之间的默契该已经培养得很好了才对,为什么你不继续做下去?”
辛可人拉了张椅子坐在她的面前,甜甜的酒窝看起来有些孩子气:“会烦啊,这么多年了,我也真的想换换胃口、做做别的事,而且啊,侍侯钟司烦得不得了,他又老是说我笨,所以喽,既然他有了你,那我当然是乐得轻松啦。”
既是如此,那为什么在她说这些话时,她的眼神竟闪着些许的落寞?
女人的直觉向来是最灵敏的,望着辛可人带些稚气的笑脸,她知道,这是另一个女子的爱恋。
而钟司那个大傻瓜,必仍是什么都不知道。
唉,怎么说呢?这个世界——
“很少看你这么开心,你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