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NP版)-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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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雷自是知道,辉月的成年礼典帝都无人不知。
“明天就要走了,我们去跟辉月哥哥告别吧?”
“嗯……”小飞气势虎虎爬到他背上去,死死抱著他脖子:“哥哥,以後我的成年礼,要哥哥帮我完成!”
奔雷笑出来:“好呀。”
“一定哦!”
“一定。”
“嗯。”他趴在奔雷的背上:“哥哥成了将军了……我跟你去扫荡边界,做你的前锋官好不好?哥哥将来一定会做第一武将的吧?一定会!”
奔雷的手覆在他的手上,觉得背上的这个孩子和他的血肉脉络都牵连在了一起。
那个屡立奇功,名震一方的小飞,终于凭他自己超卓的能力,成爲了天城的三殿之一。
天纵宽,海纵深。心如疾风,飞越长空。
“我叫飞天哦……”他说:“哥哥,好不好听?”
“我还没成年呢……将来我的成就会不会超过哥哥你?嘻嘻,我要和辉月哥哥住在一座城里,哥哥,你不要回帝都好不好,我们住一起吧……”
“我跟哥哥回帝都……这里没有哥哥啊,天城有什麽好!辉月哥哥,我们回帝都去嘛……”
“唔唔,我还要喝!今天开心啊,哥哥,我快要……可以成年了吧!”
这样的亲密……後来,爲什麽会不相信他……爲什麽一切都改变了呢……
爲什麽会不相信他呢……
早就应该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
可是,那个时候,却没有选择相信他。
那双悲伤的眼睛,象是两把锋利的剑刃,时时的在心中层层错错的划过。
“哥哥……”他伸出来的手,上面满是血……
“哥哥,我不是兽……我是人,不是兽……”
“哥哥,抱抱我……”
辉月那个时候,曾经说过,至少让他解释。
但是,没有。
没有来得及,刹那就变成了过去。
後来,後来……
一切终于水落石出的时候,他穿著大红的战甲攻进帝都的时候,他把枪掷在面前,奉他爲帝的时候……
知道他受了许多的苦……
他再也不曾靠近过他。
後来,他到了要行成年礼的年纪。他说,辉月殿下,你可以爲我成年吗?
辉月咬著唇直摇头。
“辉月殿下,我非常的爱你,胜过爱我的性命。”
辉月的眼泪都要坠了下来。
不是爱,是个错误。
在动荡的年月里,怀疑,死亡,血腥,恐慌……
其实,不是辉月的错。大祭神的交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须得将他牢牢的制在手心中,不能一丝放松。
除非施法的,或者受术的一方死去,才可以解脱的摄魂术。
他曾经狠狠的打了辉月,看到那样美丽的脸上浮现出鲜红的指印,辉月没还手也没作声。
其实他并没有资格责怪辉月。
是他没有保护好小飞。
等他们都回过头来的时候,原来的小飞,已经不存在了。
现在这个会用痴迷的目光看著辉月的,不是当初那个一尘不染的小飞了。
再也不会抱著他们的腰撒娇的小飞,冷冰冰的称他爲陛下的小飞,会杀人如麻浑身浴血的小飞,会痴痴傻傻,除了辉月二字再没有理智的小飞……
“我不会爲他成礼,”辉月咬著唇说:“不然他一辈子都没希望挣脱摄魂术。”
“那麽……这样折磨他?”他冷冷质问:“到哪一天?”
到哪一天?
也许一辈子……也许某一天突显神迹。
沈默的辉月,无言的他。
“平舟……”奔雷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行云,辉月,飞天。三个人理不清的一团乱絮。
对飞天敬重有加的平舟,成年礼却是辉月做的导引。
越来越似辉月的平舟,却和辉月形如陌路,全心全意照料现在性情大变的飞天。
爱慕辉月的飞天,象是谁也不认识不记得,心中只有一个辉月。
曾经那麽欢快的少年时光,平舟,行云,辉月,飞天,奔雷,星华……
爲什麽会变成今时今日的情形。
是谁在冥冥中,舞动翻云覆雨之手?
戏梦番外 飞天
漫天飞雪,不见归途,不见来处。
玉碎乾坤,冻云低垂。
行云往手上呵了一口气,温暖还没有到达手心,就变成了白茫茫的寒霜。
他回头看一眼飞天。
只穿了一件白绸的单衣,广袖敞领,银发雪肤,在纷纷扬扬的漫天飞雪中,浑不似真人。
寒风吹得他银发白衣尽向後去,飘摆鼓荡,猎猎有声。
“真的……”行云挽著他手:“可行便行,不可行不可勉力爲之,你现在的身体不比从前。”
飞天向他淡淡一笑,迈步前行。
隐龙的白江紫海,在苍茫的大雪中,看不到边际,分不出天地。
天也是一片苍野,地也是一片银霜。
雪片似玉蝶一样纷纷朦朦乱扑人面,打得人睁不开眼。
行云紧赶了几步,跟在飞天的身後。
一千年的时光。
千年一轮的祭舞。
飞天起手来,雪片落在掌心,六瓣的奇花,盛开在寒风之中,冷冽绝。
曾经是龙族最畏惧的寒冬,没有生机的,绝望的雪月。
整个隐龙谷内,找到不一滴水。
脚下的土地因爲冰雪而紧硬光滑,雪花落在地上,被狂风卷得起了破碎的涡漩。
衣带当风,银发狂舞。
飞天转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
举袖轻扬,脚尖踏上了已经成了一条冰练的白江。
茫茫的江面已经冻成了明镜般的坚冰,厚厚的雪被向四周清扫,露出当中一块空的圆场,飞天正一步一步朝那无雪的冰面走了过去。
两旁是肃立的族人,俱著素衣,披发赤脚。
飞天停了下来,除下了脚上的单鞋。
赤脚踏上冰面。
严冬如此酷寒,又如此洁净。
空中什麽气味也没有。天地间只有风声。眼远望,除了苍茫雪原,没有半分杂色。
一丝丝杂念都被荡涤吹净,眼中一片明澄,心中甯定安详。
巨大的祭鼓上,站立著垂髫童子。一旁身著素衣的龙女,手中捧著玉盏铭器。
远远看去,冰上那白衣银发之人恍若一枝幽草,似乎风再大一些,就要将他从中摧折。雪再大一些,又要吹碎了那一叶单薄。
圆的空场,冰面之上,零星散布的玉鼎。
袅袅的青烟来不及成形,便被风吹得了无痕迹。
祭鼓响了一声。
沈闷的,象是远古的梦境传来的声音。
鼓声敲回多少旧梦前尘,多少豪情逸志。
大风呼啸而过,似奔马惊雷,来了又去,往返在失落的时光中。
祭鼓又响了一声。似金石敲击作响,似苍海涛声泛耳。
飞天伸展著身体,手臂上举。狂风卷著碎雪珠沫缭乱袭人,霁霰霏霏,薄雾轻烟。
那是一幕尘世间的仙景,是红尘上的氤氲浮生。
在那一片迷朦中的人影,指若玉剑,银发流光。
行云远远的看著,第三声祭鼓响过,所有的龙族族人全部单膝著地,仰面向天。
轻烟一阵浓一阵浅的掠过似梦境交叠,冰上的人影隐隐叠叠,若近实远。
他足尖点地,飞身跃上了祭鼓。
乱飞的银发遮住面容,剑眉锋锐,目似寒水。
闪烁的晶亮的眼神,象是昨夜星辰。
一片寂静中,飞天踏响了足下的鼓面。
远远的一片祭铃声响。
苍茫的看不见的山巅,遥遥有锺声相应。
广袖飘荡,流绎过雪与风共舞的虚空。
这是一场遗世而独立的祭舞,这是一句龙族人齐心吟颂的誓言。
这是一竿孤立在雪中的竹,这是一枝不惧劲风的幽草。
向天,问天。
扬天,回天。
坚定不移的鼓声,在玉足起落间响起。
一响再一响,声声敲在人心上。
远远相应的锺声,清亮而不尖嚣。
带著一丝犹疑迷惑的脆铃声响,低低的在这两种声息间徘徊。
大雪,纷纷。
在祭鼓上盘旋乱舞的碎雪,那在雪中跳动的精灵,似嬉戏,似渲泄,起落的脚步,规律的鼓声,一下接一下。
锺声渐渐跟进,声声相和,丝丝入扣。
脆铃的声响,却渐渐淡去。只有些微的,断续的声音,在锺鼓齐鸣的时刻,静静的相和。
似是终于找到了方向,驱散了愁云。
鼓声一顿,锺声渐消。脆铃声寂。
有一把嘶哑的声音,慢慢唱著古老的歌谣。
那些古朴的字句,诉说的是往日的荣光,还是曾经的血泪?
是盛世华章,还是乱世纷纭?
在大风中若断若续的祭谣,正如龙族的上下数千年历程。
飞天慢慢回身,扬袖。
在风雪中疑真似幻的身影,陡然旋转急跃。
祭锺声催,远锺繁急,脆铃响成一片。
广袖散漫如失去方向的玉蝶,银发狂舞。
祭鼓在他的脚下响起,一声一声,传响四方。
白江,紫海,离泉,这一片山,这一片天。
祭鼓响起,声声不绝。
那是所有龙族人注目之处。
苍龙是如此骄傲,黄龙邀游九天云上,银龙带著最神秘的不可捉摸的微光,青龙入水,木龙吐焰……
曾经辉煌灿烂的岁月,多少叱咤风云的豪杰。
在疾风骇雪中舞蹈,在沈寂已久的天地间击响陈鼓。
那舞动的,不止是飞天。
那响彻天际的,也不止是鼓声。
细细的,低低的,人声响起。
浅淡的吟声,古老的韵律,舒缓的节奏。
在鼓声锺声铃声中,由低而高,由远至近一般,由模糊而渐渐清晰,由零散而归于整齐。
那一束清音从梦中唱响,从沈寂中萌生。
象是蛰伏已久的巨龙,渐渐醒来。
被重新点亮的眼睛,再去看遍世情。
远山欲共人语,北风似刀割碎过往般呼啸。落雪低徊,有一些什麽,正自,慢慢归来。
鼓声敲去旧尘,锺声望向远路。
啊,呀,那些从心底深处唱响的声音,一时俱发,歌遍远山苍天。
狂风扫荡落雪,明彻的冰面倒映出那翩飞的人影。
衣如雪,发如雪,人如雪。
六瓣的奇花,在隆冬盛放。
灰茫的天际,万点莹白舞动。
冰上落不住雪,稀疏的莹白被风扫起,卷舞难停。
人声吟唱著古老的字句,飞天仰面向天。
雪片轻盈的横飞过来,无声的落在面上发上衣上,沾在眼睫,凝挂于唇。
落了,散了,又重飞,重聚。
空中已经望不见什麽,只有重重的雪,冷冷的风。
宛转徊徘的人声,越来越响,越聚越齐。
想挣脱……想要挣脱一切的羁绊。
他张开了口,喉间清亮的吟声盘旋而上,象是九转神龙邀游九天。
脚下的舞步越来越急,已经到了不可能再繁疾的地步。
身体突然腾跃而起,轻盈的象一线光,一缕风。
白衣鼓满了风势,象是一只巨鸟。
忽然银光迸现,衣裳无声的碎裂如落叶碎雪一样的飘散滑下。
一尾银龙清啸昂然,扶摇直上。
激荡的大风吹散了纷纷扬扬的大雪,这一幕龙翔清晰如同闪电,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鼓声消失了,锺声沈寂了,人声却绵长不息。
天纵宽,海纵深。心如疾风,飞越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