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穿)-第3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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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入宫以后,宁昭召见他的次数其实少得屈指可数,但几乎每一次召见,都必有大事相托相询。
这一次他静静跪在大秦国掌握最高权力的两个人面前,静静地翻开刚刚君王扔到他面前的文书,只看了几眼,已然变色:「这断无可能。」
宁昭定定望着他:「你可以确定?」
「臣确定!当日臣曾亲自为公主看诊,公主绝无可能强压伤势,瞒过为臣。」许太医语气无比坚定。
「但是,那萧性德据传于医术一道,有神鬼莫测之机……」纳兰明漫声道。
「再强的神医也只是医,而非神。」许太医肯定地说:「任何医术都会有极限在,古今神医无数,可有人能长生不死,可有人能死而复生?那萧性德于医道造诣如何,下官不知道,但下官可以肯定,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把致命的伤势,完全压得半点端倪也不让下官察觉。更何况据说当时那箭是擦着公主的头射过,如果箭上内力震伤人,必是震在脑部,脑部如果有重伤,又怎么可能仅用银针就可以压得完全无法察觉。」
纳兰明淡淡望向他:「莫非你惧责畏祸,狡词以避罪?」
许太医从容叩首:「下官非惜命抵赖,但事关医理,虽万死,必奋争到底。」
纳兰明不再逼问,只淡淡然再问一句:「医术再高,也无法压住伤势,瞒过你的耳目,但你以为,医术够高,能否让一个好好的人,忽然间病弱不支,纵请百医诊疗,也只能查出毫无生机的绝脉?」
许太医应道:「医道掌人体血脉运行,气机流动,自控五内生机。以下官之技也可以让一个刚刚还可以跑马赶路的人,转眼就看似奄奄一息,并能控制脉象,至少这次随公主凤驾的御医、大夫是绝对诊查不出来的。」
纳兰明没再发问,只是静静凝望宁昭,看着这个肩负一个国家的青年,脸上那淡淡的怔愕,以及渐渐柔和下来的五官,渐渐放松的肩膀。
纳兰明知道没有必要再问什么了,在宁昭一个眼色后,心领神会地令许太医退去,这才凝望宁昭:「陛下,是否需要彻查,以及向楚国问罪追究……」
「不必了。」一瞬间仿佛疲倦苍老了一年的宁昭,略略摇头:「我们无凭无据如何问罪,更何况,以如今秦楚之间的关系,合则两利,分则令天下各国坐收其利,就算有凭据也不便问罪,再说,楚国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故意让消息轰传各国,全天下都知道安乐已死,我们纵然看穿了真相,纵然彻查出究竟,收集够证据,又如何向天下人解释这个笑话,这个误会!」
宁昭语气无比苦涩,纳兰明只沉静地垂眸不语。事已至此,只得不了了之,真追究下去,不过是让天下各国看到秦国的一桩大丑闻罢了。在心底深处,他冰冷而无一丝同情地笑笑,这位君王为了他自己的目的,负尽了一切亲人朋友,到头来,却也被自己的至亲负了。安乐果然比玉儿明决果断,又或是,在看到了玉儿的下场之后,她才最终做了决定,才最终要为自己活一次。
冰冷的笑意,在心头转瞬化为惨淡,只脸上还是淡淡然,纳兰明抬起头来:「那是否派人找寻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大秦帝姬,岂可不知流落于何处……」
「安乐她费尽心思演得这么辛苦,防的就是被朕发觉,怕的就是被朕追查吧!既然事已不可为,就算找到她,也不可能公开真相,恢复她的身分,又何必再追查她人在何处,境况如何。想来楚王也必会为她考虑周全,绝不致叫她受委屈。」
宁昭遥望远方的眼神,寂寥而悲痛,喃喃道:「楚王肯这样费力地配合她演如此一出好戏,让全天下为秦楚联姻之诚而感动,也算是给足我们面子了吧!」他惨笑两声,满是自嘲之意:「只不过,这面子也只是看在安乐的份上给的。」
纳兰明只静静地听,一语不发。是啊,楚王演得这般声泪俱下,所有人亲眼目睹,必为之感,世人传诵这件事,只会说楚王对秦国帝姬何其情深,而不会再怀疑,秦王平白费了偌大功夫,却是白白赔了妹子的笑柄了。这种事心里明白就成,也就不用说出来了,他是大秦的臣子,再多不忿也必须要给君王留一点面子。
然而宁昭却似再也不想谈论这件事,只淡淡转过话题:「方才我们讨论的,关于新制实施之事……」
纳兰明也立时把刚才天大的事抛开,正襟而坐,继续与他商议讨论。整个商讨过程中,宁昭的语气与最初都没有任何不同,仿佛整件事并未发生。
藉着殿内的烛光,纳兰明可以看到宁昭那略略有些苍白的容颜,可以看到宁昭眼底淡淡的红丝,甚至在烛影飘摇间,他无意中看到宁昭发间一缕银白。一瞬之间,纳兰明竟也有一些微微地恻然,这样的年轻,这样的忧思,到底是何苦呢?念及于此,又不由自嘲地一笑。似他这般,已位极人臣,权倾天下,却还如此放不开,又到底是何苦呢?
这一君一臣之间的密谈,直到深夜才止。纳兰明告退而出,一个人漫然行在月色下的宫宇间,回首望向那沉寂的殿阁,遥想那殿阁里的主人。或者,世上很难有似他们这样奇特的一对君臣吧!明明彼此怨恨,彼此防备,彼此猜忌,但又偏偏彼此欣赏,偏偏对着同一个国家,同样的族人,有着同样执固的守护之心,于是到头来,在面对任何巨大难关时,依然只得依靠着彼此,并肩而战。只是,这样的团结又能持续到几时呢?等到有一日,秦国再没有隐患强敌时,就该是……
纳兰明轻轻一笑,到那时,败的人,会是谁,死的人,会是谁?
他在月色下略有些凄凉和自嘲地笑一笑,也许那一天还很遥远,可是他知道,胜的人应该不会是他。不过,就算战败又如何?那个胜利者,也未必快乐。选了这样的道路,割舍亏负了每一个爱重的人,却也被他所爱重的人一一放弃,这世上的一切,果然十分公平。
他在月下微笑着前行,不不不,他不同情那个人,他失去了妹妹,而他,失去了儿子。
安乐的死讯传来时,他立刻招了太医来问,可是,在玉儿疯狂的日子里,他虽派来无数太医,想必却连问一下病情的勇气都没有吧?那个时候,那个人的心情,又是怎样的呢?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同样不敢去追究,玉儿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同样不敢去探问,这样的疯病,到底有没有治好的可能?
纳兰明退去之后,宁昭平静地让所有的宫人们都退下去。他一个人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很久,不言不动。安乐安乐,你留下那样的遗言,也算是不肯负国了吧,只是你却也不甘被国家,被亲人所负,你却还是要追寻你自己的自由,那么我……
他摇摇头,黯然一叹,如果可以选择,我也宁愿被你负,被你骗,也希望,你能自在快活地生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而不是埋骨于飞雪关外,万里异乡。
他站起身来,徐步出殿,眼角也没有多看殿外一干施礼的宫人们一眼,只淡淡吩咐:「传旨,为安乐公主举丧。」
无数个声音同时应答。
他漫步向前,却又在一阵夜风袭来时,微微瑟缩一下。
总管太监即时展开一件长披风要为他披上,被他一手挡开。
他的面容在月色下愈显苍白,今晚真是冷啊,不过,没关系,寒冷,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他没有理会所有人担忧的脸色,漫无目的的向前行去。
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还有一个时辰就要上朝了,上朝的时候,他就会恢复成平时的样子,冷静、理智、从容、决断,面对任何事,都能从容应变。他是大秦国的君王,他身上担负着整个国家,在这个混战连绵的乱世中,在这个诸国征伐不止,吞并不断的世界上,一个合格的君王,是不会给自己长时间悲痛伤心的权利的。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时辰,就让他用这一个时辰,一个人默默伤心一番,就让他用这一个时辰,好好的回忆一下,很久很久以前,三个人在一起长大,那水晶般琉璃透明的岁月。
被容若赶走之后,性德就一个人,轻骑快马抄小路,走近道,日夜兼程而去。他虽失去力量,但只要他身边没别的累赘,除非是武功高到苏侠舞、董嫣然这种地步,否则没人能伤到他,而他根本不需要休息,所以行程快的出奇,很快就来到了曾发生过无数事件的济州城。一入城,他就熟门熟路,直奔逸园。
逸园因为有皇帝住过,所以现在已经变成天子行在,外人不可进入,四周都有官兵守护,不过,性德却没有受到任何留难,直入而无阻。原本只有皇帝才可以入住的美丽园林,现在已经有了不少住客。性德堪堪一到,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萧公子,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很久了。」
所有人都神色激动,眼神焦虑。
「萧公子,我们一切都依你的计划行事,可是现在全都有家难归了。」孟如丝还勉力风情万种地笑一笑。
农以归却是一早就沉下了脸:「是啊,萧公子,你说过,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和利益绝不受损,并能给我们更大的回报,可是现在,朝廷到处在通缉我们的弟子,我们的生意全被肃清,我们的势力正被清剿,我们的人……」
对于围着自己唠叨的一堆人,性德唯一的回答只是从袖子里掏出几本书,直接往桌上一放:「你们所失去的一切都会得到双倍赔偿。」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伸手去拿那几本书。
最后还是农以归皱起了眉头,代表众人道:「虽然我们贪名好利,也贪图公子能给我们的指点,所以才听令行事,但我们万万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我们到底还是秦人,并没有打算向楚人投诚。我们的基业也全在秦国,并不打算移到楚国来,而且也不能扔下我们那么多已经下到牢里的弟子们。」
「有关这些问题,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向你们做交待。」
在场众人,大多是一方大豪,平时也有权有势,桀骛不驯,哪里会被性德一句话就安抚住。只是性德太过高深莫测,风华气度更令人心折,此刻背后还有整个楚国的势力撑腰,众人心虽不甘,倒也不敢相逼过甚。
唯有孟如丝仗着貌美如花,勉力笑问:「敢问萧公子,事情闹得这么大了,还有谁够资格,够本领轻易解决这一切?」
「大楚国的皇帝。」性德淡淡扫视众人一眼:「他有没有本事,暂且不论,资格该是够了吧?」
众皆愕然,略有些惊疑不信地彼此望了望,一国的皇帝,亲自来见他们这些草莽之辈,为整件事的善后做交待吗?就算是他们这样不讲礼法的草莽人物,一时间也再说不出什么别的话了。
「他很快就会赶来,在他来之前,你们可以先看看这几本书,于你们的武功精进,或有帮助。」
众人虽然还勉力保持形象站着不动,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往那几本书上扫,原本略有紧张的气氛和极不满的态度都已渐渐开始缓和。
性德这才问:「他呢?」
不指名不道姓,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在后园的潇湘馆里。」
「幸亏萧公子你来了,要不然,我们不在这里急死,也要被他打死了。」
「是啊,没见过那种怪物,伤成这样,还这么本事。」
「幸好萧公子早安排了人安抚他,这才让我们勉勉强强保住了性命。」
说起卫孤辰,几乎每一个人都余悸犹存,看那表情,显然他们全不觉得自己是卫孤辰的救命恩人,倒是打心底里把卫孤辰当成妖魔鬼怪了。
性德对于这一切,倒是早有预料,丝毫也不会觉得意外。当日他那一针,即是帮卫孤辰镇住了身上的伤,也令卫孤辰晕了过去。以他的能力,如果不是卫孤辰受伤太重,力量几乎用尽,身心皆疲,怕也无法那么轻易使他昏迷。
带着一个晕沉沉,什么也不能做的人逃跑固然不方便,但以卫弧辰的性子,只怕根本不能忍受逃亡期间的忍辱负重,与其让他清醒着捣乱,不如让他好好睡一觉了事。
而出手救人的,当然是董嫣然受性德之命救出来的那些各派领导人。他们相性德有约,为了从性德那里得到更多神奇的武功,无不调来了自己门中最精锐的高手,隐伏京城,随时等待性德的召唤。
因为秦王当时所有的精力,所有的耳目都放在防备楚人,注意与容若相关的一切上,因此反而忽略自己国内的江湖势力。
性德送安乐回京时,已用事先约好的隐密手法传出讯息。各派合力以江湖上的种种伎俩,加上性德的临场指挥,终于把卫孤辰救了出去。之后就迅速分路离京逃亡,同样,因为宁昭的搜查仍是针对楚人而设,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