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穿)-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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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连忙说:“实在是委屈公子了。”
容若垂下头,用力又咬了一口馒头,掩饰有些发红的眼,过了半晌才低声问:“老丈,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老人摇摇头:“家里人淘金子去了。”
风振宇眼中有着郁郁的火焰在燃烧:“秦楚两国就是两座大山,压在卫国头上,敲骨吸髓,不留半点余地。卫国国内,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人全要去淘金、挖金、搬金、炼金、运金,以应付两国的掠夺。田间地头种地打铁做劳力的,不是十五岁以下的稚子弱童,就是五十岁以上的苍苍老人。”
容若长叹一声,望着老人,欲言又止。
老人也知道容若是楚人,恐他不自在,手忙脚乱地说:“来,别说闲话了,先吃饭,先吃饭吧!”
容若强笑笑,坐下来吃东西。不知道是食物太粗陋,还是他心情太郁闷,实在是食不下咽,可是在老人忐忑不安的目光中,却又不得不装做吃得很开心的样子,大口咬下去,用力咀嚼。
在老人家里一日三餐,容若可谓是食不知味,而到了晚上,他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终究撑不住,披了衣服悄悄出来,却见风振宇早他一步,坐在附近一棵大树的顶上,拿着一坛酒,喝一口,就看一会儿月亮。
容若跳上树去,不声不响,和风振宇并肩坐着。
风振宇也没有看他,只是把手里的酒坛子递过去。
容若接过来,用力喝了一口,然后不出所料地拚力咳嗽。
风振宇急忙把酒坛夺过来,免得被他这么一咳,给失手跌坏了。
“怎么样,贵公子总是喝不习惯劣酒?”
容若抹抹嘴,笑道:“这酒的味道是冲了一点,不过,喝得多了,倒觉得,很有冲劲,比那昂贵的琼浆玉液,另有一番味道。”
风振宇抱着酒坛,望着月亮:“看不出来,你打地铺、盖茅草,一点也没有不自在?”
容若微笑不语,暗道:“我也是受过苦长大的,只是这段日子过多了富贵生活,一下子
还真有些不习惯。”
风振宇看看他,轻轻地说:“不管你是什么身分,既然算是楚国的贵人,将来有机会,帮卫人一点吧!”
容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会尽我的力量,但是你不要以为,我可以改善整个卫国的困境。问题并不只出在楚国身上,就算换了一位正直的使臣,面对秦国的威逼,一样会尽力为楚国打算。卫人的苦难固然让人不忍,但做为楚人,一般来说,还是更在意自己的国家。”
风振宇沉默下去,久久不语,倏得举起酒坛,大口饮酒,然后就换他连声咳嗽了。
容若轻轻说:“酒多伤身,你就算武功好、酒量佳,这般喝法,终是不妥。”
风振宇惨然一笑:“伤身又岂能及得上伤心,你也是伤心之人,又何必劝我。”
容若一怔,然后轻轻地笑起来:“我有什么伤心事,落在你眼中了?”
风振宇凝视他:“我自己是伤心人,又怎么会认不得伤心人。你总是说说笑笑,可是不管你看起来笑得有多开心,你的眼睛里都没有一丝笑意,你有挂心之人、伤心之事吧!”
容若神色微黯,但立刻点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有时候伤心,也未必不好,不经伤心之痛,又怎么知道刻骨牵挂,在意之人之事到底是什么?既有了牵挂之人、牵挂之事,才更要善自珍重。”
容若目光遥望远方:“我最好的朋友生死莫测,我心爱的女子踪迹全无,有人为我伤心泣血,有人为我牵肠挂肚,每一想起来,我就心如刀割,但是光伤心、光痛苦,又有什么用。我要好好活着,好好保护自己,才可以再见到他们,才可以让他们不致为我再伤心。”
他再看向风振宇:“你既也有伤心之事、挂心之人,就更不该这样自苦。”
风振宇微微冷笑,慢慢摇了摇头:“你错了,我不是伤心,而是死心,我也早没有挂心之人了。”
他仰头再喝了一口酒:“如果我还能有一个挂心之人,也不致这般。”
他语气淡漠,却听得容若心中一痛。这世间最凄凉的,不是有一个至爱之人,叫你牵牵挂挂,思绪难定,痛楚焦虑,伤心欲绝,而是这茫茫人世,再也找不出一个人,可以叫你为他牵挂,为他痛楚。
风振宇望着天上的月亮,慢慢地道:“我自小学武,旁人都赞我天份过人,青出于蓝,总向往着能够游侠江湖,凭一点浩然之气,行英雄快意之事。后来行走江湖,也曾管不平之事,伏强豪之人,也曾一人与高手决斗,也曾一力剿顽匪恶徒,也曾好心做错事,也曾逞勇闯过祸。江湖岁月催人老,渐渐地心绪平定了,看世情也透彻了,那一股少年的豪侠之气,也慢慢淡漠了。”
他苦苦一笑,举起酒坛,却发现,酒已被他喝得一滴不剩了。
“那一年,我在宋国流浪,遇到了和你见过的一样的事。无非是一个美丽的酒家女,被一个过路的贵公子调戏。我虽早没了少年时的热血激情,这种事见了,总是不能当做没看见,于是我冲上去。而那个贵公子很骄傲地说,他是苍王世子,金尊玉贵,叫我不要自讨苦吃。”
风振宇长叹一声,信手抛出酒坛,酒坛碎裂的声音,在暗夜里,传出很远。
“我那时已经不是只知逞勇的少年,知道得罪一位世子,会有什么后果,可是,我看到那女子拚力地挣扎,却还是被一步步拖进房。那个世子,竟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拖进去奸淫。我终究忍耐不住、按捺不住,四周都是看热闹的百姓,没有一个人敢哼一声,只有我奋声拔刀,大喝‘你们不管,我来管!’那个时候……”
他摇摇头,神色黯淡:“那个时候,的确很有一股豪壮不悔之气,总觉得,明知不可为,而义所当为者,虽死必为,正我辈男儿之份内事。我赶走那个世子,少女跪在我面前,求我带她离去,因为若留下,将来终难逃毒手。她……”
风振宇神色恍惚起来:“真的很美丽,而且温柔、勇敢、细心。我带着她一路飞驰,想尽快离开宋境。苍王是宋国最有实权的王爷,宋国的繁荣富有更使得他可以轻易地招揽到天下高手为他所用。一路上黑白两道、官场江湖,都在追杀拦截我们。如果不是她一直在我身边,也许我早就后悔多管闲事了……”
风振宇伸手,猛得撕开衣襟,清冷月光下,他整个胸膛上,都是密密的伤痕。
“我一路血战,伤痕遍体,可是,她吃再多的苦,也不吭一声,看到再惨的景象,也不哭。她总是不出声地紧跟在我的身旁,刀光血影也不害怕。我受了伤,她为我包扎上药,替我洗衣整装,照顾我衣食起居。哪怕在最艰苦的时候,她都不曾忘了,要把食物烹制得可口一些,要把我的衣服洗得干净清爽。她虽然不会武功,但如果我身边没有她,也许我根本没办法一路杀出宋境。旁人只以为我是在保护她,却不知道,我靠的是她给我的力量,才可以撑下去。”
风振宇眼神里满是温柔,温柔的最深处,却又是椎心的痛楚:“离开了宋境之后,我觉得安全了,我拖了一身的伤,急需休息,于是带着她,到了我的朋友家中。那是我的生死之交,我曾经拼却性命,苦战七日,救他一家人的性命。那一天,我只打算到他家中休息几天……”
容若长叹,隐约已猜到下面的故事情节,会是怎样的了。
“他很热情地招待我,很热情地给我准备酒食,所以我也很快中了毒。”风振宇脸部肌肉微微抽搐:“他要杀我的理由,非常之简单。宋国苍王,传檄天下,献上我人头的人,可以得到无比厚重的回报。宋国是天下最富有的国家,苍王手中,无论金银珍宝,还是官爵权势,都足以让人折腰,所以我的朋友毫不犹豫地带着笑容把毒酒递给我。”
风振宇反手一掌,重重击在大树枝上,整节大树枝,受力折断。
容若一个翻身,在半空中,对着折断的大树枝用力一托,才飞落下地,让折断的大树枝无声无息地落下,这才松了口气。真让这大树枝掉下来,这前前后后的老百姓,不都得震醒了。
风振宇却根本没有看容若,只是目光毫无焦点地注视着前方:“我拼尽全力,压住毒性,带着她一路杀出去。我身上是伤,体内是毒,心里也是无比难过,我救他之时,也不期望他报答,我行侠,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可也并不是为了失去什么啊?我不介意一路知交尽掩门,不肯收我容我,我也不要求朋友一定要为我两胁插刀,但至少,不要往我的两胁上插刀啊!”
容若叹息,复跃上树,坐在他的身旁。此时此刻,语言的宽慰都是虚伪而无力的,他能做的,只是这般无声的陪伴。
“我一冲出险境就病倒了,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一个月里,她一直在我身边,擦身喂药,不避嫌疑。我醒来之后,与她成了夫妻。”风振宇轻轻叹息:“那时我心灰意懒,只想与她遁于山林,悠然一世,再不管外头风风雨雨,把个什么行侠仗义,管尽天下不平事的豪情都淡漠了。那段日子,很宁静,很快活。”
容若只觉心如刀绞,幸福越是圆满,破碎的时候,想来越是让人痛不欲生。
“那样的生活,我只过了不到三个月,她怀孕了,我快活得想要飞起来,天天出去打猎,想打些好猎物,给她补身子。可是一次打猎回来……”
容若轻声道:“不想说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风振宇惨笑:“就算我不说,那些发生过的事,就可以当做没发生吗?”
他摇摇头,慢慢地说:“我看到满地的血,却见不到她的人。我一个人潜入宋国,我用尽办法,杀进苍王府……”
他淡漠地把漫长的追寻、无比困难的杀伐都给略去,只是冷漠的三十几个字,却听得容若心中战栗。
一个平民百姓,只凭一双手,只凭一个人,怎么冲破重重封锁,怎么杀入王爵之府,他越是不提,越是叫人思来惊心。
“我冲进地牢,我找到了她,在找到她之前,我已经很清楚地知道,她不可能安然无恙,她必然受了伤害,但是……”
一道血丝从风振宇唇边慢慢地流下来:“我看到的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她全身都是血,没有一寸完整的皮肤,她的脸早被划出无数伤痕,她的肚子……”
容若听到骨节咯咯的响声,从风振宇的双拳中传出来。
“她的肚子被剐开了,我们的儿子就那样血淋淋的……”
容若听到“卡察”之声,心知不妙,猛得一拉风振宇,跳下树来。
刚才风振宇坐着的整个树干,轰然落地。
半夜里,睡觉的人被这轰然之声吓得开门开窗,四处张望,几疑是发生了地震。
容若却已拖着风振宇,施展轻功,躲得没影了。
人们蒙眬着睡眼,呆怔怔地四下张望,有人看到莫名断裂的大树,发出几声惊叫。
只有那老人隐约猜得出是谁干的,不过也不作声,缩缩头,自回屋里睡觉啊!
那些奇怪的人,哪怕再和颜悦色,感觉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还是少管闲事,多看多听少说话的妙啊!
容若拉着风振宇,缩到旁人视线难及的阴影底下,一直等到好奇的人纷纷回去睡大觉,这才吁了口气,慢慢走到月光下。
黯淡的月色下,风振宇的脸上全无血色,像一个游魂更似像一个人。
“我从地牢里出来,杀了每一个我所遇到的人,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居然还能离开宋国,还能活下来。我撑着不死,只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给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们看,可是不死又能怎么样?我杀了苍王,杀了他的儿子。而后,有几百人,因为保卫不力,而被处斩,他们的家人,有几千人,被发配为奴。我离开宋国,到处飘零,像个疯子,一直到卫国,才停留下来,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不等容若说话,他自己却惨厉地笑了起来:“因为卫国人的贫穷困苦,因为每一个卫国百姓都在苦难中挣扎,因为我自己受够了苦,我不敢停留在安定富裕的地方,我不敢看别人一家团聚,快乐平安,我怕我会因为妒忌而发疯,所以我只有到苦难的人群中去生活,藉着别人的苦难,来减轻自己的痛。”
他惨笑着,神色狰狞如鬼,见之可怖。
容若却一点也不回避地望着他,眼神真挚地与他对视。
他在“仁爱医院”曾经陪伴过各种病人,其中不乏精神受过剧烈创伤的人,很明白,让人感觉他真心的关怀,有多么重要。
他伸手,轻轻按在风振宇肩上:“如果你真的心丧若死,如果你真的已经可以漠视一切,为什么还要出手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