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回纹针-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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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其实他和她也没多熟对不对?
“骆小姐,”冕良客气地说,“赌博这种事情我很外行,抱歉我帮不上忙。”说完即时离开。
他还没走到十步,就听身后远钧喊,“你不答应我,我就从顶楼跳下去。”
冕良回头,看到已经站在护栏上的骆远钧,她就那么凌空而立在一片晴和如水晶样透明的正午光线里,笑容干净,话语流利,象是要求晚餐吃臊子面那样简洁说明,“不答应我,奇。com书我就跳下去。”
匪夷所思~~疯了!
冕良心惊肉跳,脸上保持住波澜不惊,缓缓靠近远钧,“你这是干什么,哪儿有为了五百块赌金要跳楼的?”
“不是赌金的问题,是我的招牌不能毁,你忘了,我可是天下第一哦,我不能输的。”远钧说着,还在狭窄的护栏上小转一圈,伸长胳膊深呼吸,“今天的太阳可真好。”
冕良脑门上的汗珠象莲蓬头那样往外冒,语气平和如聊天,“喂喂喂,别转行不行?掉下去你可就再也看不见太阳了。”
“那你答应我咯,期末数学考满分。”
“我不是不答应你,”冕良小心翼翼往护栏边挪,嘴里碎碎念,“我不是不答应你,我是有难处,我……”
“好,再见。”远钧话音卜落,脚一抬,她真跳了……冕良用尽所有力气往前扑,他抓住她一只右手……诸佛保佑。
吊在冕良手里的骆远钧仰脸望着他,她的深蓝棉布外套被风鼓起,象大鸟的翅膀,翩飞在冕良的视野里。
冕良死命拉住她,叫,“把那只手也给我,快!”
“不要,”远钧很无所谓,“你把我这只手都快拉脱臼了,还贡献另外一只手给你掐?喂,我说你轻点。我的右手还得拿来画画弹琴呢。”
她到底是不是人啊,冕良怒极,喉咙嘶吼,“你疯了是不是?不要闹了,把那只手给我。”
“那你答应我考满分,”远钧此刻仍不忘挟命令良,“数学一定要考满分。”
“答应你我答应你。”冕良挣得满脸通红,“上来啊。”
远钧终于递上另只手臂给冕良,还吹牛,“其实你不用紧张,我腰里有系安全带的。不信你放手我可以给你表演空中秋千。”
冕良哪里还敢信她?闷声不响,一心一意想拉远钧上来。
幸好,有人帮忙他,吴昊此时赶到。远钧被拉上来,吴昊一把抱住她,“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远钧,你还是活的。”
骆远钧说,“你这不是废话吗?就算韩冕良没拉住我,我也就是玩个蹦极而已。”
吴昊舔舔半干的嘴唇,“远钧,很抱歉,我刚才开小组会忘了这件事,再说我以为你只是异想天开,没想到你玩真的。”
远钧很哥们儿的一拍吴昊的肩,“知道你靠不住,所以我自己把安全带弄好了。”她指指角落理的一套设备,“怎么样,不错吧?我干这活儿绝对比你手艺好。”
冕良喘息未定,也懒得理会顶楼上实在是形迹可疑的一对男女,自行走开。他刺激过度,浑身无力,顺着安全楼梯走几层,腿一软,坐下来,头埋在臂弯里,泪流满面。
骆远钧,这个人又粗鲁,又轻率,又鲁莽冲动还很自以为是,跟她做朋友韩冕良会英年早逝,绝交……冕良眼里的泪水无休止的流出,一定要绝交。
啊,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遭遇这样的场面?他韩冕良最恨最怕的,就是要眼看着有人拿生命不当回事儿,结果他又遇到了,无论真假,他都不想看见好不好?
安琪,安琪,帮帮我……
冕良这次的期末考,数学考到满分。不是因为他没有再想起安逸,是因为乱了,所有的往事都乱了,因为太混乱,写对答案,竞变成一种别无选择。至于为什么乱,冕良也不很清楚。当然,无意间成全到某人的五百元赌金,虽非冕良所愿,但实在无可奈何,算那人运气好吧。
考试后没几天,又下雪,飞雪弥漫的顶楼,冕良静静坐那天骆远钧曾寻死觅活过的护栏上,难得的心神笃定。刚刚和导师聊过转系的事情,考试定在四月,导师问他有没有问题的时候,冕良说,没问题。
是真的觉得自己没问题,人生中冲不过的那个坎儿,一旦捱过去,就又是一番天地。
不过,冕良也有遗憾,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失去安逸了。假如连在考场上的那点障碍也失去了,和安逸的联系,似乎也就越来越少了。
恍然,那些过往的流光碎影里,安逸的影子,逐渐模糊,
几点雪花,落在冕良的掌心,又慢慢化去。冕良心里轻轻说,安逸,再见。
寒假开始,冕良除了帮妈妈摊子上的生意,并在修车厂勤奋打工外,其余时间,全用来温书。他的强项是数学不是物理,那些厚厚的物理学书籍,多少让他有那么点云深不知处之感。
自顶楼那次后,很多天没再见骆远钧。本来,冕良是打定主意,再见骆远钧,一定不和她说半句话,用最冷的态度来打击她的胡闹和任性。可是,无论是每日必经的巷子还是母亲的小吃摊,他和她都没再遇。开始冕良还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出事?不过半夜温书时听到邻室传来的隐约音乐声,也知是自己想多了。后来想起教授吴昊,记得他和骆远钧曾经有过段什么往事的,说不定,她们前缘再续,她们的故事又能舞蹈于纸面,蹁跹于校园,倒是美事一桩。唉,话说,那位把日子过的不知所云的骆小姐能遇上吴昊这么灵的人,老天会不会太善待她了?
生活继续,年前阴历二十八,冕良在公车站看到远钧,终于有机会摆出十足十地冷面孔不理会她,冕良很爽,绝交!
问题是他的表情完全没吓到远钧,远钧还直接调侃,“你今天又心情不好了?摆张臭脸装酷想骗女生是不是?”
冕良头晕,有种披挂上阵打算厮杀一场却没找到敌人的失落感。
远钧掏出几张老头票出来给冕良,“喂,还钱给你,”细数分明,“喏,这张是还你的车钱,这张是还你帮我付的蛋糕果茶钱。”末了还加一句,“怎么样,我很有良心吧?”
冕良绷着脸将钱收了,直言不讳,“很好,两清。骆小姐,鉴于本人非常不喜欢你的个性,尤其是你跳楼吓人那件事,让我觉得和你做邻居已经够倒霉,做朋友就是种灾难了,所以,今后我们最好不要聊天,不要有牵扯,可以吗?”
远钧似是不了解冕良在说什么,一双眼秋水澄澄,直视冕良。
冕良追一句,“以后我们保持距离为好。”
远钧忽笑,“当然没问题,不过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想我消失容易,要花代价的。刚才给你的钱拿来,那是要我消失的费用,哼,几百元实在是便宜你了。”
冕良很同意,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于是,刚刚放回口袋还没揣热乎的钱,又交回给远钧……
直到上了公车,冕良才醒悟自己好白目,又不是夫妻两个离婚要付赡养费,他和她不过萍水相逢需要用钱来搞定吗?
啊,被她骗,被她吓,还要被她敲诈,冕良靠着车窗,揉太阳穴,他觉得自己好窝囊哦。
冕良颇想找回远钧,把那几百元的事情讲清楚,不过既然说好要保持距离,还是算了吧。
骆远钧倒是难得的懂事,真没再出现在冕良面前。
终于如愿以偿让骆远钧消失,冕良并无不适,只觉世界安好,神志清明。
怪的是韩妈妈几乎因此相思成病,一天几次唠叨,“怎么没见骆小姐了呢?春节也这么忙吗?”
冕良乱找理由,“大概回去和她妈妈过年了吧,说不定出门旅游了呢。”他不惯撒谎,每次搪塞完,都心虚倒鼻梁上沁一层薄汗。
春节期间,冕良除了打工温书陪伴母亲,唯一的娱乐就是看晚报上钩子的漫画专栏。钩子的画风格硬朗,韵致内敛,是冕良喜欢的那种。画的内容并不时尚,大多反应社会民生。偶尔见钩子刻薄本市市政,冕良在修车厂捧着饭盒,对着报纸呵呵发笑,被慈恩批评象傻子。
本来,冕良一直想当然的以为钩子的性别与他相同,不过,最近冕良知道,原来钩子是女生。因为钩子突然在漫画里伤春悲秋的说,爱上一个男生。
她画了一双眼睛,又将那双眼睛上涂满凌乱的线条,旁白是
爱上的那个男生,有双淡如秋水的眼睛,
因为太淡,我看不清眼睛里的温度,所以,我知道他不爱我。
画了更乱的一团线条,旁白
头发太长,因为牵挂了三千烦恼,他的头发也看不清
画了一个下巴,说
下巴上蓄了如烟往事,好沉重,看不清
还画了眉毛
他的眉毛,浓密整齐,拢了太多忧愁,看不清
鼻梁
这是他的鼻梁,高挺笔直,压着深深的哀思,看不清
最后,钩子感慨,不知道为什么爱他,
可能是因为一直看不清楚所以爱了
也可能是因为爱了所以不想看清
第六章
春节已过,冕良都快开学了。
恰是春寒料峭的时节,那个说好了和冕良保持距离的人凭空消失一段时间后又再出现。
远钧开着一辆铁灰色吉普来韩妈妈摊子上吃面。比较诡异的是那身行当,她穿的是油漆工用的那种工作衣裤,上面还沾着油漆。天啊,谁一大早穿成这样出来吃饭?不过她人还是那个样子,大咧咧吊儿郎当。
远钧见到韩妈妈给予热情拥抱并奉送吉祥话若干,但视冕良为空气。这让冕良有点不自在,都说让她不要出现了,她要真做不到也没什么,问题是既做不到还不理人,不是很别扭吗?真是,他又不会小器到把那几百元要回来。
嗯,其实主要是冕良好奇,那辆吉普哪来的?为什么穿成那样?是换工作了吗?
远钧边吃边和韩妈妈聊天,冕良插不上嘴,倒是真听到远钧讲,春节和她妈妈去欧洲玩了一圈。还有,她确实转工了,工作辛苦,所以,除了要双份面,还要啤酒喝。
韩妈妈劝远钧,早上喝啤酒不好。远钧说她累惨,需要提神,不喝啤酒大概就要去抽大麻了。韩妈妈无奈,叫儿子,“冕良啊,拿罐啤酒来。”
冕良不想拿,哪儿有女生一大早喝啤酒的?可他从未逆过老妈的意,所以,有点不甘愿的递啤酒给骆远钧。
骆远钧接过去连谢谢都没说一句,打开直接灌下去,连呼好爽。
冕良郁闷,这女人想喝啤酒就喝啤酒?做人要不要这么任性啊。
擦桌子,擦远钧隔壁那张桌子擦的时间长了点。
骆远钧依旧当冕良透明,与韩妈妈七大姑八大姨的鬼扯。
冕良以为,远钧会一直别扭不理他,想不到这小姐临走前突然对冕良说,“喂,和姐姐换一下鞋带。”说完,弯腰将她短靴上的鞋带解下来。
冕良不动,“为什么要换?”
“因为我这条鞋带断了,做事很不方便啊。”远钧冲冕良扬扬断成两截的黑色鞋带,“你那双鞋子用得着那么长的鞋带吗?”
什么逻辑,重点在于鞋带是谁的就是谁的,不是说用得着不用得着吧?再说,你说换就换吗?冕良继续擦桌子,远钧坐在一边拎着鞋带,看住冕良,坚持要换的样子,僵持。
不换就是不换!冕良也很坚持,用力擦桌子,一下,两下,三下……站直身体,喘口气,瞄一眼远钧,她似笑非笑,唇色如花。冕良说,“换吧。”
早上十点阳光照耀下的小摊子里,冕良和远钧排排脚撑在凳子上系鞋带。冕良罗嗦一句,“你就不能换双鞋?”
“不行,这双最舒服,穿到不能穿再换。”
哈,除了任性,她还固执。
远钧手机响,她起身接听,一只脚仍撑在凳子上。冕良系好自己的鞋带,瞅了远钧的鞋子半晌,有点挣扎,最终,顺手将她的鞋带也系了。
骆小姐电话讲地投入,等讲完低头看自己的鞋,居然嘀咕句,“哦,糊涂,都系好了。”收起手机,开着那辆气派的吉普一车绝尘。
冕良将洗好的围裙抹布放在风里晾,自言自语,“任性,固执,还糊涂,能活好吗?”
冕良活的不错,目标明确。学校已经开学,转系考试在即,冕良每天温书到很晚。半夜再没听到邻室的音乐,想起隔壁小姐已经转工,忍不住寻思,莫不是连家也要搬了吧,怎么这么静悄悄的?
去干了多年的修车厂打工时,何师傅就对冕良说,“你该考虑找个新工作了,堂堂大学生,总在我这个烂摊子上混也不是个事儿,好歹找个和你所学有关的工作锻炼锻炼自己才是。给你一个月,你找不到我炒你鱿鱼。”
想不到自己也要转工。冕良知师傅用心良苦,也就翻翻报纸,看看能不能找份工。晚报夹缝里有条招聘广告,是家文化公司,叫清河,招聘条件相当“苛刻”,就三个字,“很能干!”
只要很能干?这家公司应该快倒了吧。但是,如果只是要能干的话,冕良觉得,他应该试试。
电话去清河文化,但没人接。冕良琢磨,要不要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