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琴赋-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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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疯了,拼命的扭动着身子,可那绳索越挣扎越紧,泪如泉涌,根本看不清身上的那人是什么面目,她只想死,不能,不能……
“你想走,想去军营,想告密?”亵衣夹层,带着她为了出走准备的不少银票,尽数被他拽在手中“玄天宗的素女段落琴,你想去救谁,是我那傻得无可救药的兄长,还是玄机子?”
他停下了手,见落琴睁大了眼看着他,秀发散乱,衣衫不整,唇上尽是血,
苍白的脸,映着那触目惊心的红,就这般睁大了眼死死的看着他。
“楚郡的时候在成王别院、凤城的时候舟上采青,你以为你变了身份,改了服饰,就没有旁人认得你?
孙仲人有一奇能,任何人只需见过一次,听过一次声音,他都记得清楚明白,分毫不差。
我之所以不说,那是我坐等你们鹬蚌相争,果然我那痴心的兄长,宁可悖逆老头子,也要护着你,愚不可及,他凭什么与我斗,怎么和我争。
难道凭他少年时的虚名,就凭着老头子对他死去的娘不一般,笑话,天大的笑话。”他走下床榻,转身便走,门扉开启时候不免回头“你想走?慢慢熬吧……”
他的身影渐远,换来木门紧闭,烛火燃尽后,依然是那么黑,永无止境的黑。
昏昏沉沉,不知过去了多久,也不知外间的天已轮换了几日,她浑身都不能动,只望着窗格子内隐约透露的亮处,久久的凝视。
一日总有人送来两次饭食,一口口的喂,是贾沉香。
若她能说话,她真想问一句“紫澜如何?已过了几日了。”可面对她的永远是那一张脸,尽是伤痕,十足的丑陋,一句话都不说。
自此之后,晏元初从未出现,她大口大口的吃,大口大口的喝水,越是困境,她越是要活着。
冷大哥不能死,师傅不能死,她要活着,生命可轻贱,也可矜贵,她还没到死的时候。
身子越来越重,脸颊微红,头烧得糊涂,那炙热的感觉久久不退,她精通药理,自知道自己病得不清,如同软絮,只弓身卧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泪流干了,脸绷得紧,微微喘息,还是死了吧,可以摆脱黑暗,摆脱这份束缚。
不能,她要去救人,她不能就那么死了……
感觉有人走近,是个男人,气息比贾沉香来的浊,难道又是晏元初?她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却换得来人一笑“你放心,我对你没兴致。”
是孙仲人,微睁双目,他已点亮火烛,用手紧紧的捏着落琴的脸颊冷冷的说“怎么了,这就熬不得,你有什么好,让主子破例对你,风吹就倒的女人,快说,玄天宗派你来做什么?”
这就是晏紫澜爱的男人,她曾为他所说的男儿志在四方而动容,曾为他对晏紫澜这份认真而感动庆幸,可而今,他早懒得伪装,不愿作假,这真实的奸诈,全然露在面上。
月老祭的绸带,那丫头想必还保存的好好的,这是信物,也是未来的念想,现在想来委实讽刺,可怜她本已残疾,却让最信任、对深爱的男人送了这样一份大礼,雪上加霜。
她轻轻的笑,似欢喜也似悲伤,烛光下脸苍白似雪,竟有圣洁之意,让人不敢亵渎。
孙仲人一掌打下,那脸面顿时红印深重,血从唇角流下,她不觉得疼,目光涣散,可心却仿佛回到了落霞山,儿时的那无拘的嬉戏,笑声撒落了山头,她都可以听到。
“我不是他,从来就不是怜香惜玉之人,你还不快说。”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惹得孙仲人相当不快,犹豫片刻,从怀中揣出一个瓷瓶,取一物,死命的往落琴口中塞去。
她拼命挣扎,却抵不过他大力,待吞下,一股浓郁的覆香之气,是什么?给她吃得是什么?
“不说也成,我倒想看看,吃了它,你还能这般硬朗?”
“你疯了”贾沉香见孙仲人进去那么久,微有不安,以为他风流的毛病又犯了,遍忍不住推门进来。
见到孙仲人手中瓷瓶顿时失色,高呼道“主子说了,她不能出事,你怎么可以给她吃这个?”
埋伏
“主子不该心软”孙仲人拂袖而去,只余贾沉香一人立着,面目苍白,观她神色,落琴便知不妥。
若是药材,如此覆香浓郁,大多产自边域的高山,毒物为最多,孙仲人自然不会良善到给自己吃补药。
她扭动着身子,殷切的看着贾沉香,观她境遇,也不过是为了孙仲人才甘愿供人驱使,同为女子,若她对人还存有爱意,自然不会奸险毒辣到哪里去。
贾沉香叹气出声,走了过去,对着那哑穴,手犹豫的抬了抬,终不敢造次,低声说“也该你倒霉,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到此处来。”
贾沉香说罢,正要离开,落琴顿觉胸腹间似被火炙,冷汗如雨,四肢百骸如在烈火中焚烧,她越喘越急,哇得吐出一口鲜血。
人在床榻上翻滚,那阵过去,又是奇冷,像遇数九严寒,牙齿咯咯的打颤。
热一阵冷一阵,均达到了极致,她想唤出声来,可偏生什么都说不出口。
是孙仲人给她吃得那药……
“你怎么了……你……”贾沉香知道此药厉害,不料发作的如此急猛,晏元初离开时说的清楚,若她有个闪失,自己自然难脱干系,心中一恨,自然是孙仲人不与自己商量,胆大擅专。
正在心急如焚之际,那床榻上的落琴,已耐不住这冰火两重的煎熬,终晕了过去。
贾沉香容色急变,慌忙上前探她鼻息,虽然微弱,幸而活着,正欲解开她的绳索,只见外首一声声锣鼓声传来,竟是示警之音。
推门出去,东厢不知何故起了大火,愈烧愈烈,竟有蔓延之势,她哪里还顾得上落琴的安危,立刻唤人前去救火。
可孙仲人别院,本就是她们联络筹谋之地,平时为了掩人耳目,佣仆请得极少,不是老就是残,自然不可找些年富力强的伶俐人。
可料不得居然走水……
浓烟透过门扉缝隙,扑面而来,落琴迷迷糊糊转醒,忍不住咳嗽出声,声儿渐重。
微睁双目,身处的这间,已成了困居之所,漫天的火光,不知从何处起来,像是一张巨网笼罩,她呼吸甚急,毒性虽缓和,不像方才一般的难受,可……
星火噼剥,横梁眼看就要坍塌,她心头一凉,双目一闭,快死了,她终究是不能活着离开。
突然,那本已支离的门扉被人踢开,是谁,抬眼去看,影影绰绰的一个身影,又高又伟。
这般有力,一把揽过她,利索的为她解了绳索,见她浑身无力,只能将她扛起,飞快地跃出门外。
架在他的脊背上,勉强可看得那粗糙的蓝布,紧紧地贴在身上,不似华衣,却有熟悉之感。
秀发飘扬中,难免所及那玲珑的江南别院,此时已残毁不堪,火势汹涌,愈发的不可收拾。
#奇#那人轻功之妙,不亚于无双,将她的双腿拢得甚紧,走壁飞檐,已在别院之外。
#书#奔走如飞,仰仗的是绵绵不绝的内力,因孙府走水,四周均有波及,邻里奔走,一时甚乱。
他倒机警,趁乱而出,显是早有准备,一架马车已停在隐蔽之处,槐木繁盛,正好作了天然屏障。
小心翼翼的将落琴带下,喘气甚急,男子悠长的气息扑上了她的脸面。
久不见阳光,睁不开双目,只是这份安宁之感,让她定心,她还活着,她出来了,她可去军营,见冷大哥,见师傅……
那人端着仔细,唯恐伤了她,将绵软之物垫在她身下,目光所及之处,心头一紧,久久说不出话来。
面色如纸般素白,青丝散乱,唇上都是血痕,她如此孱弱,没有往昔那般轻灵与秀美。
紧紧地缩着身子,眉头紧锁,像一抹清烟,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不知不觉,他面目兀然沉重,不忍再看,便上马驱车。
扬鞭急力,一路往外城而去。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可以嗅到绿野的清香,听得鸟儿低鸣,她便知道他们已安全。
那人停下马车,取壶喂她饮水,因是急,咳得厉害,他手足无措,低声一叹,手抚着她的秀发,不知该喂还是不喂。
微微的睁开双目,淡淡的投影,适应了日光的照射,才将那人的眉目看的清楚,几分丑陋,几分急迫,蓝布衣衫,是他,是哑哥。
说不得话,手微微一抬,那哑哥恍然大悟,立刻为她解了哑穴,手法精准。
此时此刻,她无心怀疑,更无意问他为何轻功如此之妙,遭逢大变,唯一支撑着她的便是一个念头,她要去军营。
战事一触即发,她与紫澜虽听得晏元初与孙仲人之间的对话,但是他们如何部署,如何安排,都未曾说出口来,可见经久筹谋,已是心照不宣。
她心中甚急,若迟了一步,冷大哥、师傅二人哪里还有命在,挣扎着抬起头来,望着哑哥那双湛亮的眸子,吃力的说“去……盛州,去……军营……快。”
话音刚落,那火炙之感又来,她架不得这般痛苦,一把推开哑哥的手,在车内翻滚,冰寒又至,阵阵的哆嗦“啊”的一声,难以压抑。
那哑哥知她不好,立刻将车上能盖之物,尽数盖在落琴身上,除了外衫将她裹住,见她还是哆嗦,目光涣散,迟疑了片刻,上得车去紧紧地搂着她。
和缓了一阵,似有好转,只是这番折腾,无疑是雪上加霜,他还是这般紧紧地抱着,幻化成石柱。
她一阵薄汗,一阵哆嗦“去军营,去……快去……师傅……冷大哥。”手似一僵,慢慢的将她放开,沉吟了片刻,便下车赶马,一路往盛州而去。
尘烟漫起,郊道失了寂静,唯有那车轮与驭马之声不绝。
一日后,她的毒反反复复发作了两次,他总不忍去看,却也不能不顾,她高烧不退,颠颠倒倒的说话,总提及盛州军营,聂无双与冷临风。
夜刚没,晨已起,看这番地形,已到了距商阳百里的乌鸦山,此地需翻山过岭,地势极为复杂。
哑哥从湖中取来净水,啃着干粮,勉强吃得几口,想起落琴食不下咽,寝不安生,这时候若有一碗薄粥,该有多好?
可四顾碧树密林,不曾见到半户人家,有这个干粮已属奢侈,哪里还能有别的可想。
将干粮扯碎,泡在净水中,纵然她咽不下,也得吃,去盛州还需快马五日路程,她中毒已深,如何支撑。
幸得她还有清心丸在身,纵然不可清除体内之毒,但也有强身固体之用,聊胜于无。
亲自喂她,换来她感激地一笑,纤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袖,似有千言万语,都不知从何所起。
她在支撑,不管夜间痛得如何厉害,到了白日,她总是淡淡的笑,压抑着不吭一声,每往盛州近一步,她便笑得更多。
不知为什么,私心的想留下这份笑意,有时候甚至放弃夜宿,让她躺在车内,亲眼看着她闭上双目。
自己则日夜兼程,累了便停下小憩片刻,见她浅浅的睡态,便有了气力,扬鞭上路争夺时日。
幸运的是一路而来,未见追兵,没有半分阻碍,三日后便已到盘州境内,出城入山,燕子关在山腰之际,豁然开朗,让旅人心神一舒。
“这里……可是燕子关”落琴见他掀帘进来,挪了挪身子,微微有点勉力。哑哥点了点头,掀开帘角,用手比了个两字。
落琴知道他的意思,只需两日,他们便可抵达盛州,顺着他眼光望去,那燕子关仿佛明珠嵌在群山之中。
无双曾说过,盘州燕子关天然形成,乃大自然鬼斧神工之作,三处出口,一处翻朗山通往京都彭城,一处跨仓澜山脉可去通州,另一处则达盛州,历来为兵家必争之所。
当日与西莫交战,楚军请君入瓮,埋伏了一千弓箭手,西莫军队才刚入内,便遭射杀,居高临下,避无可避,死伤无数,精锐全军覆没,这便是《楚国志》中有名的“燕子关大捷”。
穷兵黩武,天下操戈,拼得多少人的性命,才换来几分疆域。
楚国也好,回祁也罢,尽是华夏儿女,偏偏有地域之分,皇权之争。
远眺燕子关,因是北地,比江南要寒,秋意正浓,日光一照,层林尽染,临风而立,美景该尽收眼底。
江山如画,若有一份平常之心,自然会欢欣舒畅,得享快乐。
不知不觉吟出了哑哥送得那句词“春赏百花秋望月,夏乘凉风冬踏雪,心中若无烦愁事,正是人间好时节。
他微微一愣,只紧紧的看着她。
车马缓行,待到了燕子关内,休息片刻用了干粮,饮了水,落琴心头一松,还需两日,她便可以到盛州兵营。
从车中望去,晴空如碧,流云徘徊,恨不得自己是一只飞鸟,长了双翅,可以快点见到冷大哥与师傅。
只有哑哥默默不语,这日子偏生过的这般快,三日相处,时刻紧张,确也成为了他平生最开心之时。
哑哥长叹一声,走到车边,点头示意落琴赶路,还未等落琴回答,便觉有突兀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而来,那是肃杀,是嗜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