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眼看剑-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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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虫打架上去了,所以程天任才未被发觉。但从后园到后院这短短的一段路程,却颇费了些精神。
来到百合房外的时候,已近三更天,只见屋内房内漆黑一片,全无一些灯火。程天任不能眼见着百合,便有些焦急。这里是闺房重地,守卫的西夏兵未敢轻易闯入,程天任胆子放大了些,闪身来到窗前,刚要向屋内细看,忽听屋内发出“啊”的一声惊叫。这叫声正是百合的声音,程天任大吃一惊,刚要冲进屋去,只听金铃儿的声音道:“小姐又做恶梦了?”随着这声音,屋里已掌起灯来。程天任听了心中稍定,忙缩回伸出去的手,静静的站在窗外,心中各种念头起伏不定。
“啊!原来又是场梦。”百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遗憾,“近来怎么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梦?”
金铃儿道:“莫非小姐又梦到程公子了?”
听了这话,程天任心中一动,有些欣喜,却又有些苦涩,他抬头望了望天上那轮被薄云遮得朦朦胧胧的圆月,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只听屋内百合幽幽叹了口气,道:“任哥哥一连失踪了这几日,连个音信也没有,莫不是果真出了什么意外?”
金铃儿安慰百合道:“小姐不必瞎猜疑,程公子侠义心肠,老天自然会保佑他福寿双全,子孙绵长。”
百合又叹道:“总不至于连个音信也没有。”程天任不禁自责起来,这件事实在是自己的不是。
金铃儿又道:“想是公子被什么事绊住了,一时脱不得身。对了,小姐方才又做了什么梦了?”
这次隔了半晌,百合才幽幽的道:“我梦见任哥哥回来了,你说奇不奇怪,我知道他已经回来,也能听见他的声音,却怎么也摸不到他,心中一急,便醒了过来……任哥哥,是你么?是你回来了么?铃儿,你……你快去看看,我听到任哥哥的脚步声了,这次不是梦,是,当真是他回来了!”
金铃儿却什么都没有听到,虽疑心是小姐听错了,却不敢违拗,只得举着灯出了屋门,向外照了一照,道:“小姐,外面一个人也没有,怕是你听错了。”
百合却执拗的很,她急道:“我不会听错,定是任哥哥的脚步声。好铃儿,你再仔细找找,许是任哥哥躲在哪里呢!”一边说着她一边摸了出来。
金铃儿不忍拂了她的一片痴心,便举着蜡烛在院子里四处找起来,她忽然在地上发现一件东西,拣起来看时,只见是一只小小的木梳,忙递给百合道:“小姐,不知谁在这里遗下个木梳。”
百合颤抖着手摸着那木梳喃喃道:“不错,是任哥哥回来了……他为什么不肯来见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留下这个木梳,是要告诉我,他已经找到了他的那位朋友……他,他是不会再来见我了……”
“小姐!后园失火了!”金铃忽然指着后园方向叫了起来。
阖府上下登时一片慌乱,冲天的火光映出了百合那张惨白的脸,以及顺着脸颊滚滚而下的泪珠。
西夏皇宫中大摆筵宴,庆贺李仁孝铲除国蠹,重掌政权。
众人呼朋引友,举杯畅引,好不痛快。只有程天任一个人坐在一个角落,自斟自饮,似有些闷闷不乐。昨夜,按预定的计策,他在镇西王府后园放了一把大火,趁着府中混乱,杀死数名弓弩手,引着李仁孝的军队冲进王府。之后,他便翻回后院,在暗中保护百合。那一夜,屋内百合对着红烛坐了一晚,眼泪也似烛泪一般流了一晚;屋外程天任伤心欲碎,却又不得不强自压抑着心性。既然自己只有五天的时间,何必还要再去累香儿受苦?
直等到李仁孝进了院子,他才悄然离去,人虽走了,心却还留在那里。无论他走到何处,跟什么人在一起,眼前总是晃动着百合泪流满面的样子。现在当然也不例外。他只想快点喝醉,也许喝醉了,心里会舒服一点,但往往人越想醉的时候,酒量越大。他已经喝下去几壶酒,百合的样子却越来越清晰,这使他几疑心自己喝的不过是清水。
“诸位!诸位!”陆仁远粗豪的声音响起来,周围的人立即息了声,看他有何话讲。只见陆仁远举着一只大酒碗,看样子已有七八分醉意,他有些大舌头的道:“今日这既是庆功宴,我倒想问问大家,你们说太子还朝,谁的功劳最大?”
有的说任得敬,有的说公孙茂,有的说皇太后,还有说些不相干的人,一时七嘴八舌,众说纷纭,还有起哄的道:“莫不是你陆四哥?”陆仁远嘿嘿一笑,用力的一挥手,大声道:“都他妈的鸟话!我告诉你们……告诉你们,是程兄弟,程兄弟功劳最大!”说着拉起程天任,大声道:“程兄弟,你给他们说说,你是,是怎么假扮太子爷进了京城,又……又打开城门,迎接太子进城,嗯,你不最大谁最大?来,大家敬程兄弟一杯!”说着举了酒碗一口喝干。
程天任一心只想着自己心事,浑没在意诸人说些什么,只听清陆仁远是要自己喝酒,想也未想,就把杯中酒喝了下去,依旧坐回原位自己喝闷酒。他这里喝了酒不打紧,就有平日里与任得敬、公孙茂交厚的看不惯,站出来为二人鸣不平,那陆仁远及玄花剑流一帮人、嵬名永平都受过程天任的恩德,再加上玄铁十三骑、吕氏夫妇等一般江湖人凑热闹力挺程天任,大殿内立时热闹起来,大家越吵越凶,终落得个不欢而散。
正文 第十七章 破城
程天任只听自己的名字被反复提及,却也懒得理会究竟是为着什么事,又喝了几杯,忽然感到身上冷一阵热一阵,胸腹内阵阵绞痛。他知道必是毒性发作了,反正自己是活不过三天了,何必在这里扰了众人的兴头,想到这里,他便站起来,悄悄走出殿去。
“程大哥,你不开心么?”刚出了大殿,身后便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程天任回过头来,见呼延娇紧紧的跟在自己身后,微微笑了笑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呼延娇道:“我见你喝了半天闷酒,这会儿又独自出来,心里担心的很,便出来看看。”
程天任不由想起自己刚离开山谷,便遇见呼延娇,后来为解刑州之围跟她一同来到西夏,现在眼见众人欢饮,只自己跟呼延娇似个客人一般,心中一阵温暖一阵凄凉,道:“现在西夏的事都定了,明日我便央大哥拨人马去救呼延大人。”
呼延娇叹了口气,道:“这倒不必了。”
程天任吃了一惊,道:“这是为何?”
“刑州城已被金兵攻破……”呼延娇说着已流下泪来。
“呼延大人与王大哥怎样了?”程天任急切的问道。
“爹爹跟王大侠都不知去向,”呼延娇抽咽着道,“这是几日前仁孝派出去的探马的回报。”
程天任默然无语,半晌才想起安慰她道:“既然不知去向,想来并无性命之忧。王大侠武功了得,必是保护呼延大人脱了重围。”
“但愿如此吧。”呼延娇又叹了口气,忽然转了话头道,“程大哥现在有什么打算?”
这话正问中程天任心事,他笑着举了举手中的酒壶道:“我正打算找个僻静处喝个痛快,不知你有什么打算?”
呼延娇双目火辣辣的盯着他道:“你与仁孝是结义兄弟,如今又立下这天大功劳,他原说过要与你共掌江山的话,想来不会食言。我……我现在家国难投,只要程大哥不嫌弃,我愿帮你做一番事业出来。”
程天任便是再痴呆些也懂得她的意思了,只是他从未想过此事,更没打算过与李仁孝共掌江山,他刚要把话说个明白,偏巧胸腹一阵紧似一阵的绞痛起来。“此事须从长计议!”说了这句话,他便加紧脚步,匆匆的去了。呼延娇望着程天任的背影,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紧咬着细牙,半晌作不得声。
程天任走了一阵,也不知来到何处,只感到身上冷一阵热一阵,早出了几身透汗,浑身再没有一丝力气,脚下一软,便倒在地上。没料想正倒在一口井旁,冰凉的井沿贴在背上,他打了个机灵,体内的巨痛竟减轻了一些,如此一来,他加意向井沿靠过去,全身蜷缩起来贴住井沿,那凉意透过衣服传入肌肤又直入骨髓,身心竟渐渐舒泰起来。正在此时,忽听一阵脚步声向这井沿边来。接着便听李仁孝的声音道:“任先生,什么事非得到这等隐蔽所在来说?”
程天任不愿他们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便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只听任得敬道:“老夫有一事颇为担心,说出来又恐殿下怪罪。”
李仁孝笑道:“任先生,你我名虽君臣,实为师徒。重回兴庆府,一多半是先生的功劳,我早已把先生当作亲人一般,有什么话自管讲,说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任得敬道:“殿下这话折煞老夫了,便是肝脑涂地,也是老臣份内之事,决不敢居功自傲上,但旁人可就未必是这等心肠了。”
“嗯?先生的话似乎暗有所指?”
“前殿的情形殿下可曾看见?”任得敬沉声道。
“大家都是豪爽一路,喝了酒,便有些争吵也不值什么,先生不必往心里去。”李仁孝道。
“若只是酒后醉话自然没有什么,但陆老四说程兄弟是天大的功劳,与他敬酒,程兄弟也酒到杯干,这就有些问题了。”
程天任听到说起自己来,心中一动,不禁加意听二人谈话,只听李仁孝又道:“二弟心性爽直,断不会有这等居功自傲的心思。”此话说得十分动情,程天任忍不住便要跳出来表明心际。
任得敬却道:“程兄弟侠义无双,老臣心里也佩服的紧。但不怕坏事,只怕坏人,遇着这个情势,只怕会日久生变。”
李仁孝吃惊的道:“这话怎么讲?先生说得又是个什么情势?”
任得敬道:“殿下可知道城中百姓都怎么讲?”见李仁孝摇头,任得敬接着道:“城中人人都道是程兄弟冒死建言,免了屠戮血洗,人人感戴程大侠救命之恩,还有人私下里给程兄弟建了生祠!”
李仁孝惊道:“此话当真?”
任得敬道:“殿下若信不过老夫,只要派亲信去查问便知。目下玄花剑流一帮人、嵬名永平等降将都与程兄弟交厚,他又与江湖人等混得厮熟,再加上程兄弟武功了得,他日若有异动,谁可节制?”
李仁孝叹了口气道:“这终究是些捕风捉影的事,二弟必不会负我。”
任得敬冷笑道:“殿下难道忘记曾经说过与程天任同掌江山的话了,莫非真要应了这话不成?”
李仁孝脸忽然涨得通红,缓缓道:“我既说过,岂有食言的道理。”
任得敬忽然叹了口气道:“这等说来,是老臣小人之心了。老臣实在对不住程兄弟,依我冷眼观看,呼延姑娘对程兄弟一往情深,不如我做个顺水人情,为他们做个现成的媒人,也略表对程兄弟的愧意。”
“此事……”李仁孝忽然着急的叫了一声,忽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定了定神,才又缓缓的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时候不早了,先生早点回去休息吧,容我仔细想想。”任得敬笑了笑,也不多言,施了礼退下去了。任得敬走后,李仁孝又在院中徘徊许久,清冷的月光中,只听见李仁孝粗重的喘息声。
不知隔了多久,程天任缓缓从井旁站起身来,此刻,他不但浑身冰冷,心中也是一片寒意。
正文 第十八章 和亲
破城的第二天,李仁孝便在满朝文武的拥戴下登基做了西夏的皇帝。像所有的胜者一样,他表现出了应有的大度与宽容。太后依然是太后,虽然被剥夺了执政大权,毕竟保留了尊号与应有的富贵。李仁友并没有遭到历代废帝悲惨的命运,只是被贬为永安王,而且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满朝文武一概既往不咎,凡从龙人等各依功劳加官赐爵。单单只把所有的罪名归于镇西王嵬名昧勒,定了谋逆重罪,只等拿到之日依法行刑。
兴庆府原本人心惶惶,王公大臣更各各心下惊疑,如此一来,先安定了人心,无不称道新皇帝宽厚仁慈,一时万民称颂。眼见国泰民安,李仁孝本该心中舒畅才是,谁知这几日他却心神不宁。原来自那日庆功宴后,程天任便不辞而别。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因何而去。这个人突然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就像他根本从未出现过一样。李仁孝一面为少了些麻烦而庆幸,一面也有些忐忑,心底深处竟还隐隐夹着些失落。这件事还没个着落,却又来了一件更大的糟心事!
西夏地薄人稀,又处列强环伺之中,向附于辽、宋二国,才得以偏安。自金灭辽之后,西夏见金日益强大,又向金纳贡称臣。依着祖制,新帝登基除祭告天地之外,少不得要遣使向金、宋两国通告。宋积弱已久,已不消说了,金人方自强盛,依西夏此时国力,是开罪不起的。此事主管礼部的官员已有奏折,各部院大员也纷纷上书,李仁孝却都一一压下。一来嵬名昧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