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船商女-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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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听好了，这批粮是朝廷征集的赈灾粮，是要送往昭县衙门发给灾民们的，这路上，可不能有半点儿闪失，否则，当定追究你们的责任，到时候，可别怪我老乔头没有提醒你们。”老乔头等到所有船都装好，才板着那张没表情的脸踱到了木台前，居高临下看着众人说道。
众人不语。
“出发吧。”老乔头随意的挥了挥手。
众人的船缓缓离岸，谁也没有多说，反正他们说什么也没用，还不如不说，早些把这些粮送完了，早些了事。
允璎坐在船头帮着乌承桥控船离开，不经意间，她侧了一下头，意外的迎上一双阴沉的眸，瞬间，她只觉后背都凉了一片。
老乔头的目光被她撞个正着，也不回避，打量她一番后，才转了身，带着人走了。
“焦大哥，他们的人不带路吗？到时候我们找谁交货？”乌承桥和焦山的船相邻，他想了想便请教起了这些细节，老乔头居然这样放心了，连个押粮的人也不跟着去，就不怕他们这些人昧了粮食吗？
便是允璎，也是这样想，所以，听到乌承桥问这话，她立即转了过来，等着焦山的答案。
“到了那边，应该有人吧。”焦山有些犹豫的说道，显然他也不知情。
乌承桥见问不出什么，便点了点头，专心摇船。
允璎留意到，他的目光几次落在船中的粮袋上。
他这是又在怀疑粮食有问题？
允璎钻进了船舱，坐在那些粮袋上，随意的提溜起一个袋口，开始拆线抽检。
乌承桥看到她的举动，不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
袋口很快被拆开，露出里面微微有些发黄的米，米粒有些微碎，偶尔间还能看到几个小小的黑点钻入粮中。
这不是之前的粮。允璎抓了一把，抬头看向乌承桥。
之前收的是谷，就算是收回来拿去脱粒，也不会是现在这样，这些，明显就是陈米。
“再看看。”乌承桥看到允璎手里的米，目光一凝，陈米赈灾倒也不是没有……
允璎再接再励，把这一袋给补好，又去拆别的，反反复复拆了十袋，无一例外，都是陈米，还是生了虫的碎陈米，这比她之前换回来的下等米还要差。
“真缺德。”允璎愤然的反重新系好袋子扔了回去。
“再看看下面的，是不是全都一样？”乌承桥转头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继续说道，“你瞧瞧那几袋，袋口绳子不一样的那些。”
“有不一样的吗？”允璎惊讶，她刚刚怎么没看见？想到这儿，允璎开始翻找，果然找到了几个不一样的袋口。
别的袋子用的交缠的方法系袋口，可这个，却是单向的，密密麻麻的重叠。
允璎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解开了一个小口，她把袋子往上拽了拽，立了起来，露出了里面的米。
“呀，这米好多呢。”允璎有些惊讶，抓了一把出来，米里面没有杂质不说，还粒粒饱满晶莹，看着也应该算得上精白米了吧？
“一袋子都是？”乌承桥也明显的惊讶，这一船的粮，就这么几袋好米算怎么回事？
“这一袋子，难道还有一半好的一半坏的？”允璎抬头白了他一眼，觉得他有些小题大作。
“你不觉得奇怪吗？”乌承桥皱眉，他想起他离开乔家前那个晚上的所见所闻，“这一船，十之八九是陈米，偏偏这几袋是好米，为什么？”
说的似乎也有那么些道理。允璎撇了撇嘴，没回应他的话，不过，手却是开始行动往袋子深处抓去。
一抓，没异样，再一抓，还是没异样。
允璎冲乌承桥抬了抬下巴，表示疑问。
乌承桥只是示意她继续，薄唇抿得紧紧的。
好吧。允璎挽高了袖子，露出白嫩的手臂，再一次的伸手，这次她还搅了搅，差不多把手伸到了底，顿时，她愣住了，她觉出了一丝异样，这底下的东西，触感不对呀。
允璎飞快的抬头，看了看乌承桥。
“怎么了？”乌承桥挑眉，略显紧张的问。
允璎把手抽了出来，只见她的手掌上沾满了细沙。
“有沙！”允璎惊呼。
“嘘！小声些。”乌承桥忙制止。
“下面好像都是沙。”这一下，不用乌承桥提醒，允璎便主动查看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干脆找了个干净的桶出来，把上面的米全倒了出来，倒去一半之后，果然，下面居然全是细沙。
这一般人抽检，也就打开个袋口瞧上一眼，就算挖，也不会像她这样挖到下面去，这一袋子米放出去，领到的人该有多少欢喜多少悲呀？
“真够德缺！”允璎瞪着乌承桥，愤愤的说道，就好像他是始作俑者般。
“装回去吧。”乌承桥无声的叹了气，他之前疑心乔家有猫腻，一心想查，可这会儿，查到了，又能怎么样？自己都是泥菩萨……
“就这样放回去？”允璎皱了皱眉，很不满意，让她查来查去的是他，现在查到了，让她装没看见？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然能如何？”乌承桥的语气淡淡的，目光转向前方，焦山他们已经走得有些距离了，“装回去吧，当什么都没看见。”
“切……”允璎不屑的白了他一眼，把米又倒了回去，重新把袋口复原，转身钻出了船舱，坐到船板上。
她有些生气，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是气他的不作为吗？可是，他的腿还带伤，面对老乔头时，她不也担心过他被看出来吗？现在他这样的回避应该是最好的，明哲保身不是他们现在最最需要的吗？
可是，允璎却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她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065都是满满的沙泥！
黑陵渡到昭县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路程，很快，他们便到了昭县城外的码头边了，远远的便看到码头上停着插着乔家标识的马车，看到他们的船靠近，立即有人上前询问。
交接的过程倒是简单，那些人连清点也不清点，直接搬走，倒是给允璎几人省了许多事。
中午在码头边升了火，众人又给允璎贡献了三十多文钱，吃饱喝足才慢慢的往回转，一天不过跑两趟，大伙也是轻松自在的很。
送粮的过程比允璎想像的要顺利许多，五天下来，除了每次查到的粮让允璎无语之外，其他倒是风平浪静的很。
这一天，老乔头告诉他们是最后一趟送粮，还直接把所有账结清给了他们。
奇怪，陈四说老乔头阴狠的很，还让他们多当心，可这段时日看下来，并没有特别感觉呀……最后一船装得有些满，船离岸的时候有些吃力，允璎一边撑竹篙，一边暗暗打量着木台上站着的老乔头，心里疑惑连连。
她难以忘记那天偶然间撞见的那个眼神，那个眼神，阴冷得如同等待噬血的狼，让她整个人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这样的眼神的人，能是个善茬？能这样好心的放过他们么？
还是说，他觉得他们根本不够资格让他动手？
等到船离得够远，允璎钻过船舱，出现在乌承桥面前，这几天她心里别扭，一直没怎么理会乌承桥，反倒是乌承桥处处看她脸色讨好她。
这会儿看到允璎过去，乌承桥立即投来询问的目光。
“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允璎坐在这边的船板上，再抬眸，已然把心里那点儿拐扭暂时抛开，低声问道。
“怎么？”乌承桥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陈大哥说老乔头阴狠，可这次的事，他几乎都没怎么为难我们，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不踏实。”允璎很认真的说道。
“呵呵，你不会吧？人家不为难你，你还不踏实了？”乌承桥失笑，调侃道。
“不许笑。”允璎瞪了他一眼，微嘟了嘴嘀咕道，“女人的直觉，你不会懂的。”
“送完这一趟就好了，我们尽量小心些就是。”乌承桥眼带笑意，安抚了一句。
“不行，这样不行。”允璎却皱了眉，连连摇头，目光落在船舱里的粮袋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说罢就重新钻进了船舱，动手检查那些粮袋。
乌承桥见状，笑意更深，他看了看允璎，随即转开目光留意起四周的动静。
允璎这些天几乎天天拆这些袋子，动作练得无比熟稔，三两下就拆开一个袋口，里面还是那些陈米，没有异样，她翻了翻，把袋子复原了回去。
一连翻了十几袋，上面这两层几乎都是一样的陈米。
允璎开始抽下面的，她随意的抽了一袋，动作也慢了下来，查了这么多都是一样的情况，此时，她也觉得自己有些神经了，兴许，乔家人玩的就是这把戏，收了新粮，然后用陈米拿去赈灾，说不定也仅仅陈米赈灾的问题呢？那些装了沙子的袋子或许只是偶然，或许是下面的人出了问题而乔家不知道呢？
在允璎心里，因为乌承桥的缘故，她还是下意识的希望乔家不是那大奸大恶之人。
袋子刚刚拆了一个小口，允璎的手上便沾了些许沙土，她摊着手掌看了看，以为只是袋子外面沾了土，便很随意的拍了拍，继续拆。
等到她把袋子再拆开一些时，允璎不淡定了：“靠！”
一贯不喜说脏话的允璎此时忍不住爆了粗口。
这一袋，居然连掩盖都没有，满满一袋子的沙泥！
“怎么了？”乌承桥看不清袋子里的东西，看到允璎这样，忙问道。
“你看。”允璎把袋口朝向乌承桥，“全部是。”
乌承桥只一眼，脸色便凝重起来，他急急说道：“快查查其他的。”
允璎哪用他吩咐，也顾不得把袋口还原，直接从下面挖出另一袋，打开，满满的沙泥。
连续的翻，连续都是满满的沙泥！
某种阴谋的气息陡然将两人包围，允璎已经不敢再去拆下一袋，眼前的事实已经很明显了，这最后一趟，验货的时候必有风波，老乔头提前付了工钱给他们，想必就是在后面等着他们呢。
之前打湿一袋扣一百文，现在呢？验收的时候，说他们盗了粮食用沙泥袋替都是有可能的，到时候，他们去哪儿找钱找粮赔给他们？
而乌承桥却想得比允璎远，他想起了那一晚，他半夜从外面回来，经过自家一个别院时，看到许多人在那儿搬运东西，他一时好奇，就潜了进去，院子里，便有许多下人拿着袋子在挖圭，他那时仗着自己是乔家大公子，堂而皇之的出去质问那些人……
现在想想，他可真蠢！也难怪他会落到这等地步，就是因为他的蠢，将自己陷于危难，也是因为他的蠢，牵连了邵家。
之前，他只以为自己的存在挡了那人的道，现在看来，是他挡了一群人的发财路，而那些人，必定是觉得那人比他更识相更合适与他们合作……
乌承桥面沉如水，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附近，查找着任何一丝异样，他觉得，事情绝不会只是粮食的问题，兴许，是那个老乔头认出了他，想趁机斩草除根。
“不知道焦大哥他们的船上什么情况。”允璎现在对他的突然沉默很是习惯，反正他发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看站了起来了，踩在船板上，手扶着船舱顶往前眺望，想了想，说道，“焦大哥对我们不错，我们不能不管，快些跟着去和他说说吧？”
乌承桥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了看，点头，如果这一次又是因为他，他确实不能放任别人受他牵连了。
“我去前面。”允璎回头看了看，后面远远的有几条船行来，也不知道什么底细，而船上粮食变沙泥的事也不宜宣扬，她便决定先到前面去，追上焦山再慢慢商量。
乌承桥再一次点头，加快了速度。
066我们老百姓怎么活
允璎的船落在焦山后面有些距离，这会儿乌承桥加快速度，也只是稍稍快些，这次船上装的东西多，吃水深，一时半会儿的想追上也是有心无力。
允璎钻过船舱，到了前面船板上，双手拢作喇叭状，冲着前面大声喊：“焦大哥！”
前面，焦山似乎慢了些。
“焦大哥，等等哦！”允璎又喊了一句。
这次，前面传来船家们哈哈大笑声，有人玩笑似的重复了一句“焦大哥，等等哦！”
允璎顿觉满头黑线，她怎么把这些船家们爱玩笑的事儿给忘记了，刚刚喊的那句……呃，确实有些歧义，容易遭人笑话了。
允璎到底不是陈四家的，这会儿无端的就是一窘，忙拢着手大喊道：“前面几位大哥走慢些呀，有事儿要和你们商量呢！”
“乌家小娘子，啥事儿呀？”前面的速度这会儿都慢了下来，允璎的船跟了上去，距离缩短许多，焦山带着笑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几位大哥，今天这是最后一趟了，这些日子承蒙大哥们照应，我们当家的说，今儿中午请大伙儿吃饭。”允璎说到这儿，脸上还是一烫，这样大声说乌承桥是她当家的，还是头一次，可这会儿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大声嚷嚷粮食有问题吧？“我想问问，大哥们想吃点儿什么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