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逐鹿-第6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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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有道是忘战必危,黩武必亡。
君主用兵征伐,就要学会一张一弛,以战养战!
兵家智慧,冷峻深邃,神鬼莫测,无穷如天地,不竭若江河。
那些腐儒之辈,食古不化,冥顽不灵,能知道什么是忘战必危?什么是穷兵黩武?什么是以战养战?什么是一张一弛么?
征伐之事,国主当慎察利弊,然而自古断大事不赖众谋,一国之主就要有一国之主的担当,尤其不可在自己尚且迟疑不决之际,就轻率的把军国重事交由内外臣僚会议,吾恐此辈私心自用,呶呶争辩,久议不决,枝节横生,纵有长策良谋亦不能用,以致屡失良机,令人扼腕痛惜哉!”
“是。”雷浩恭谨应道,“孩儿谨记在心,当亲笔誉录手札,朝夕揣摩领会。”
“嗯,不早了,去做晚课吧。”
驼铃叮当。
辎重驼队蜿蜒如线,当先开道的则是一面红色大旗,一个窠臼大的汉隶“曹”字分外显眼。
大旗下两百铁骑,一律顶盔着甲,腰悬雁翎刀,鞍前挂长漆枪,携着硬弓长箭。
轻驰疾奔的马队,突然齐齐勒缰,数百匹高头大马人立嘶鸣,激扬起一片烟尘。
曹文诏勒马眺望,遥见前方荒漠,一队步兵正自列阵操演,又有一队步兵肃立列阵,大旗上的“曹”字依稀可见。
前边应该就是变蛟侄儿的练兵大营了,曹文诏心里暗想着。
从受命开府建衙之日,划归‘南宁经略府’节制指挥的军队,计有经略使狄黑提督的‘西宁野战行营’、魔高统率的‘苍狼游骑军团’、白玉虎统率的‘白虎游骑军团’。
其他划归‘南宁经略府’节制的将领,则各领军府所授‘军号’(即‘番号’,中国古代并无‘番号’一说,近代以来从日语中移植借来),带着各自的亲兵营,从西北诸路军马中征召抽调锐士勇卒,编练新的野战军团,准备后续的增援和轮换。
譬如公孙一宏、司马宜两位将领,都是出身平虏侯护卫亲军的‘随军司马’(等同于其他野战军团的节度指挥使),因为平虏侯护卫亲军在事实上等同于西北最高‘武学’的地位(西北武官学院肄业的资历,在平虏军中要略逊于‘护卫亲军扈从资历’,虽然武官学院的‘大祭酒’也由平虏侯兼领),两位将领的军中人脉遍于西北,加上公孙一宏的父亲公孙龙还是‘四川野战行营’提督,因此公孙一宏、司马宜征召抽调西北锐士勇卒,编练野战军团的进度就非常快。公孙一宏的‘飞熊’野战骑兵军团,司马宜的‘游奕’野战骑兵军团,已经编练成形,不日即将南调轮换作战。
而曹文诏、曹变蛟叔侄俩,虽说都是前边军宿将,在平虏军的人脉也还不算少,但想要从无到有地编练出一支能战敢战善战的精锐野战军团,亦不见得就轻而易举。虽说可以抽调军中锐士为基础,以老带新,以士练卒,曹文诏也知道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官佐僚属、兵器军械、衣甲骡马、军需粮料、帐目簿册等等,要想整顿清楚,掌握全军,也是件费心费力的事。
曹文诏练兵自有一套多年行伍摸索出来的‘独门秘技’,他之前在军府衙门中主管西北佥兵守备军团、暂编奴隶军团、地方团练乃至乡兵勇卒的会操训练和检查考核,也曾在武官学院、火炮学校多次研修,经过历次西北武职官轮训考核,编练新军他不敢说易如反掌,倒也是成竹在胸,尤其是训练步兵方面颇有章法成效,自平虏侯而下,西北将帅多有赞誉之辞。
曹文诏倒是有点担心曹变蛟。他这侄儿曹变蛟素来骁悍勇猛、脾气暴烈,曹文诏别的不怕,就怕侄儿曹变蛟自个练兵毛糙,毕竟曹变蛟练的兵,很快就得上战场见真章,这当口可是来不得半点花招,而经略使狄黑‘坚甲利器,实选实练’的要求说来容易,一点点做起来却绝不简单,如果在练兵上不仔细,将来不仅仅是战场上吃亏,前程都堪忧了。
曹文诏想来想去,都不甚放心,这才从自个紧凑的练兵安排中,抽出空来想亲眼看看侄儿曹变蛟的练兵情形到底如何,幸好曹变蛟的‘忠武’野战步兵军团练兵营地所去不远,距离曹文诏‘折冲’野战步兵军团所在营地只有七八十里地,快马半日就能赶一个来回。
曹变蛟这边早有巡哨游骑飞报了回去知晓,小曹将军闻讯自是骑马出营,远远相迎,亲自将曹文诏这一拔人马接入其大营安顿。
稍事休息,在曹文诏的要求下,叔侄俩并骑而行,一一巡视营中练兵详细。
曹变蛟对同族叔父曹文诏是相当敬服的,所以也不遮掩什么,他怎么练兵,成效如何,哪些地方还有困难还有不足,一一道来。
“唔,”曹文诏便说道,“古兵家吴起编练魏国武卒,要求武卒披重甲,操强弩,负器械,挟戈矢,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驱百里(注:春秋战国时代的长度,各国不尽相同,‘一里’可能只有两三百米,最多不会超过四百米,‘百里’估计只有现在的六七十华里),到之能战。同时魏国厚养武卒,免除武卒全家的徭役和赋税,武卒凭军功即可获取更高的爵位待遇。吴子率领的魏国武卒,当时可谓天下强兵,亦是你我如今练兵效法之范本,‘折冲’、‘忠武’两军团皆属步卒,唯有练成精悍强兵,方能争胜扬威于今日之西域。”
曹文诏以前在边军,于这文事上头却是比较粗疏,虽不是一字不识的大老粗文盲之流,但其公牍书信俱都离不得文吏。只是这些年他都在西北幕府的军府衙门上行走差遣,接触的文人儒吏很是不少,而每日须要过目的兵书操典军法教范公牍邸报等等,也比他在边军时多出不止百倍,如此这般的日积月累,曹文诏竟是一点一点靠着自修自悟,无师自通的通晓了军中公牍文案,又几次在武官学院深入研修古今兵法战策,如今在兵法战策上的见识也非吴下阿蒙了,至少孙子、吴子这等上古兵家名将,以前是他根本不曾听说的,现在却能一一说出个条理来。
曹文诏这些年主管佥兵、乡兵等守备兵卒的会操训练,于步兵、步战的训练上颇有经验,相当推崇上古兵家吴起练兵养卒、用兵战守之遗法,又参酌本朝灭倭御鞑名将戚南塘步、骑、车诸营部勒编伍之成法,针对西北在西域开疆拓土、大规模徙民屯守的实际,屡屡上呈兵事建言、屯守条陈,其建言条陈也屡被平虏侯采用。
曹变蛟知道自家这叔父因此非常重视步兵训练,也认同曹文诏‘唯有精悍强兵,方能争胜于西域’的说法,因而笑道:“魏之‘武卒’当属于‘甲士’的一种(重装步兵),攻守兼备,调遣灵活,长于突击奔袭。美中不足的是其一次突击距离较短,最远不过百里就必须休整待机,等待粮秣军械补给。
吴子之法,设据点以为前哨堡垒,大举进攻的同时不断移民屯田,巩固根基,步步为营,不断蚕食。如此就可扬长避短,既发扬武卒短促奔袭勇猛善战之能,又通过建立城池堡垒,使武卒后方有可靠依托,补给从容,进亦可攻,退亦可守,武卒的战损、消耗可以降到最低,有效弥补了武卒运动突击距离较短的不足,可谓亦守亦攻,攻守兼备。
侄儿以为,最适合吴子遗法的,是我西北驻地屯守的佥兵守备军团以及徙民屯垦的地方团练、屯社乡兵。而‘折冲’、‘忠武’两军团虽是步卒,今后却要以野战为第一要务,吴子遗法除了其练兵养卒之道仍然可取以外,其堡垒蚕食战法,与南下莫卧儿作战并不完全相宜。”
“好。”曹文诏哈哈大笑,“你能想深到这一层,将来就不会吃亏。为叔我也就放心了。
如今西征元帅府郭(若弼)元帅麾下的‘敦煌行营’,已经从‘和尔木斯’调回乌孙休整。很可能下一步,平虏侯还是要以西征元帅府为主,防御萨非伊朗、突厥奥斯曼的可能进攻。经略使大人(狄黑)麾下的‘西宁行营’早已开拔南下,‘南宁经略府’不日亦将南移,留给你我叔侄整军练兵的时间不多了。
莫卧儿的教派冲突,愈演愈烈。我南宁经略府麾下军队,很快就会得到直接介入北印度事务的最好借口。你练兵还得狠狠抓紧啊,我曹家能否光耀门楣,裂土封侯,今遭乃是千载一遇的良机。”
“我听你方才说,平时你都任由各级锐士分头训练,只有会操考较时才亲自督责奖惩。”曹文诏接着又说道,“是否太过放纵?太过松懈?”
“我西北现有锐士,都是经历过实战的老卒精兵,而被授予锐士军功爵的老卒精兵,又都是知晓轻重,忠勤职守的公士,乃我平虏军的根基,西北之柱石。
举凡练胆力,练手力,练足力,练体力,习拳,习枪,习刀,习标牌,习弓弩,习铳炮,熟金鼓,识号令,列阵而战,率众前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些个军中技艺,起于行伍的军功锐士都是行家里手。
这上阵杀敌靠的就是袍泽兄弟奋勇齐心,锐士们平日训练新卒,侄儿还没有见到有哪一个不尽心尽力的。俗话说得好,响鼓不用重锤,好牛不需扬鞭嘛。
再说,还有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大断事官、司马等将官在,这些事责成他们去管,时时督察成效就是。”
曹变蛟脾气暴烈,在练兵上他却另有一套道理,自有一套说辞,并不觉得自己练兵方式有什么不妥当。
“你这甩手掌柜啊,倒是当得惬意。”曹文诏素知自己这侄儿的脾性,不是耐繁能熬的一个人,也不强求,毕竟八仙过海,神通各不相同,却是勉强不来。再说,练兵之法也说不上谁就比谁更好,练兵养卒从来都是只重结果和成效如何,所谓‘白狸黄狸,得鼠者雄’是也。而且曹变蛟的这套道理,对他也不无启发。
曹变蛟笑笑,便领着自家叔叔出营,去看锐士平时如何训练新卒。
“步兵对骑兵战斗,四个要求要牢记:
第一个要求——,要相信自己能与敌方骑兵战斗并消灭他们。发现敌方骑兵,所有将士要沉着应对,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应放弃,抓紧每一时刻作战斗的准备;
第二个要求——,在有可能与敌方骑兵遭遇的地域,哨探警戒以及传讯联络,应格外加强,提高警惕。充分估计本队从开始准备,到与敌接战,进入战斗所需要的时间,咳,这个时间,主要由敌方骑兵驰奔冲锋的快慢而定。以往的经验是,空旷地形,在无障碍的情况下,骑兵接敌百息一里,放马冲锋则二十息一里。另外,骑兵宿营所必须的时间为二百息至四百息,差不多一炷香的工夫。骑兵从休整转为行军,整备约为百息;
第三个要求,注意勘踏地形,一有可能即构筑骑兵不能通过的障碍,包括铁蒺藜、陷马坑、绊马索、堑壕、拒马、鹿砦、墙垒等等。驻军宿营时可以利用房屋,设置路障封闭骑兵可通行道路。步兵行军,应尽量选取能够妨碍敌方骑兵突然冲锋的地区通过,比如房屋、森林、高地、河川、溪谷等等,但也要保证己方对周围的观察;
第四个要求——,弓弩铳炮密集攒射是与骑兵战斗的重要法宝。遇敌,首先以弓弩抛射,若有火炮、抛石机,事先有准备时也可以使用;继而以弓弩及火铳成三叠阵轮流射击之。弓弩火炮抛石机等器械,有准备时应尽可能前出占领高地,对敌射击。步兵则成三叠阵,听令齐放。弓弩火铳之外,标枪、飞斧、铁弹、飞蝗石、灰瓶、火球、毒火、石灰包等,在骑兵冲锋时,应听命齐射和投掷,必要时可抵近射伤。利用地形,密集攒射,这是步兵对骑兵战斗能够取得胜利的保证……”
一队约有千人的步卒肃立列阵,一位着甲锐士在前训话,其人带腰牌,胸前结绶带佩‘虎贲锐士’银徽一枚,在外罩的半臂战袍上臂饰有箭形细金线一道、金虎纹一个,显然是一位素有战功的敢战锐士,级别不低——西北的‘野战军团’编制,大率以千人为一‘部’,步兵军团一‘部’之主官称为‘指挥使’,而一‘部’士兵的训练,按军律则由‘虎贲’级别以上的锐士主管负责,实授‘镇抚’职事,加‘赞理军务’衔。曹变蛟所领‘忠武’军团乃是新设,从各处抽调而来的锐士普遍存在低爵高配的情形,意在给予这些军功爵相对较低的锐士以进身之阶,使他们能在即将到来的南下战事中,凭自身战功、军功提升军功爵位。一般的,以‘虎贲锐士’爵主管负责一‘部’士兵之训练,在以前是不可能有的,至少也得‘虎贲壮士’爵以上才实授‘镇抚兼赞理军务’职事;若是在护卫亲军,怎么也得‘虎贲猛士’爵以上,才有可能主管负责一‘部’兵马的训练。
曹文诏看这位‘虎贲锐士’形容精悍干练,说话又有条理,估计这一位在历次锐士轮训当中很用功,是真的把兵书读进骨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