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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乡村恋歌--开在岩缝的花(长篇小说)-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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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青们纷纷返回城里去,回到父母身边去。

  知青点就剩下李宇轩没走。夏雨与王一男也留下来陪着他。他曾劝过她俩也赶紧回去,可是她俩却执意要留下。尽管有她俩在,屋子里不感到那么冷清和寂寞,但仍能感到村子里有一种惶惶不安的气氛,让人有一种惶恐与震荡不宁。

  风嘶哑地在林子里啸叫着,把树叶吹下来,吹到院子里,树叶就发出萧萧瑟瑟的声响。

  他们只能用闲聊来掩饰住自己心里的不安,聊的自然又都是关于眼下时局的话题。但一说到这些话题,心里却又愈是不安和紧张。

  这天,大概是半上午时分,李队长忽然神色紧张地跑了过来,一进门就急急地喊:“屋里有人吗?小李伢子,你在哪里?”

  他听见喊,心里一咯噔,紧张得额上直冒冷汗,赶忙跑了出来问:“李队长,有什么事吗?”

  “你们快……快走,毛人初调了两个大队的民兵,有几十号人要进山来抓你们。”李队长急得连话也结巴了。

  他一愣:“抓我们?凭什么要抓我们?”

  “我也是刚接到通知,哎呀,快走!”李队长仍涨红着脸大声喊道,“下山的路上都设了岗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夏雨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紧张得一颗心怦怦地猛跳,忿忿地说:“这个毛人初,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个好家伙!”

  “别说了,我们赶紧走!”他说着,便一手抓着她就往外走。

  李队长叫他们紧跟着他,四个人便一头钻进屋后的树林子里。李队长走在前面,领着他们钻进另一条小路。小路很仄很陡,很难走。有的根本就不是路,人得从茅草荆棘丛里钻过去。李队长说这是一条过去人们打猎时走的路,很少有人走过,就是村里不少人都不知道。好在李队长身上带了长把砍刀,砍开一些荆刺茅草。他们跟着他小心翼翼地钻了过去。各人的心都像被一条绳索捆紧了似的,又像吹胀了的气球,他们感到自己的心都要炸裂。

  路上,李队长告诉他们:“现在贫总的人闹得厉害,省城里他们进不去,就在乡下闹,公社干部基本上都靠边站,没人管,就成了他们的天下,毛人初还放出话,说什么也要把你们抓住,要往死里整。”

  “人家就怎么全听他的?”他问。

  “他说你们全是些地富反坏右的狗崽子,时刻都想着变天,想着要重新骑在贫下中农的头上,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你相信我们有那么坏吗?”她按住心里的愤怒问。

  “我要是相信还会跑来通知你们吗?”李队长说,“我也搞不明白,怎么现在到处抓阶级敌人呢?能有那么多敌人吗?”

  正说着,忽然听到林子里有树枝草叶被拨弄得“哗哗”的声响,李队长便警觉地忙叫他们蹲下身来。

  是民兵在搜山,他们在知青屋里没有抓到人,便在周围林子里搜寻。

  一个声音说:“怎么会屋里没人,能跑到哪里去了呢?”

  另一个声音说:“仔细搜吧,总不能上天入地。”

  前一个声音又说:“就几个学生伢,用得着这么劳师动众吗?”

  后一个声音就说:“可别小看了这几个学生伢啊,毛司令说可是反动透顶了的阶级敌人。”

  “那就搜吧。”

  “仔细点就是。”

  一会声音没有了,显然是这些人转到别处搜寻去了。

  “快走,别说话!”李队长一拉他们,急速地往山下赶去。他们三个一个接一个地急步紧跟着,没人说话,没人咳嗽,每个人的脸上都雕刻着一种肃穆,一种忿懑。

  一条银溪从深山中流出,又往山下流去,碧清清的水流撞在洁净的岩石上,溅起串串珠玉,发出金属般“叮咚叮咚”的脆响。不知什么地方的野花开了,送来淡淡的幽香,连草丛中都散发着令人陶醉的气息。如果不是处在这么一个非常时刻,他们肯定会要坐下来,好好地看看这林中的美景,要不就在林地上躺下来安祥地看头顶上高远的天空……当然,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不知为什么,他们就都有一种难受的感觉,王一男居然还落在后边悄悄地落泪。

  正走着,忽然有人“哎哟”一声。是王一男,没留神脚下踩着一块石头,人就一下摔倒了,偏偏是一个陡坡,人便往坡下滚去。李宇轩叫了声“不好”,忙伸手用力拉住她一只手,再一使劲,总算把她拉了上来。几个人都惊吓出一身大汗。

  王一男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天未动,脸色仍是苍白。

  李宇轩问:“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王一男用手朝身后指了指,他探头朝她身后望去,不禁也脸色发白,只见那斜坡下面是一道深谷,那绝陡的石壁像刀子削了似的,又高又深,让人有一种“气萧萧以瑟瑟,风飕飕以飗飗”的懔然恐怖之感。

  夏雨忙伸手一把拉住他说:“好了,总算是有惊无险,我们赶紧走吧。”

  李队长也笑道:“王一男,你这妹子命大,到鬼门关上打了一转,一定是阎王爷说你命大福大,那里还不能收留你,这才没让你一头摔下去,呵呵,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喔!”

  大家一听,便都笑了起来,王一男这才破啼为笑。

  再往前走,山坡渐缓,离山口不远了,但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山口。

  李宇轩有些诧异地问:“李队长,这是到哪里了?”

  李队长说:“从这里下去就是宝山镇了。镇上有个小火车站,下午三点还有一趟车,你们就赶这趟车走吧。”

  “李队长,谢您了!”三人说着,都极恭敬地朝李队长鞠了一躬,表示他们心里的感激。

  三十八

  宝山是个产煤区,有国营的、社办的、队办的好几个煤矿,自然就形成了一个小镇,为了把煤运出去,县政府在这里建了一个小火车站,火车直通相邻的S县,S县有个火车大站,可通四面八方。

  小镇不大,有两百来户人家,东西一条大街,街上当然不及县城热闹,除去集日,平日只有几家小铺小店开张。他们三人从离开知青点,一路没有停歇,慌急慌怕的走了好几十里路,到达镇上时已是步履蹒跚,肚子里早已咕咕叫了,像舞台上的鼓声一般喧闹起来。

  望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家面馆,肠胃里止不住一阵辘辘翻动,仿佛看到了桌上冒热气的菜肴,三人便忙走了过去。此时,早已过了午饭时分,厅堂中空无一人,几张油漆褪尽、粘满油腻的方桌上,数只苍蝇无聊地盘旋着飞来飞去。

  要命的是,他们没钱,待他们三人将身上的钱全部掏出,除去准备从县城乘车去长沙购买车票的钱之后,就只剩下三毛钱,只够买两碗面的钱。

  李宇轩说:“就买两碗吧,你们女士优先。”

  夏雨忙说:“我不吃,你和王一男吃吧。”

  李宇轩说:“我是男生,体子比你们好,一两餐不吃饭饿不着。”

  柜台后房内一位手摇大蒲扇的胖大婶闻声走了出来,见他们三人嘀嘀咕咕地商议,便问:“你们是不是想要吃点什么?”

  三人都显得很尴尬,不知该如何说好。

  李宇轩红了一下脸,挺不好意思的说:“我们是走累了,就进来歇一歇,可以吗?”

  王一男也忙说:“是是,累了,就想歇一会儿。妈呀,口干死了!大婶,能喝口水吗?”

  胖大婶看了他们一眼,嘴一撇说:“茶壶里有冷茶,要喝自己倒。”说罢扭身便进里屋去了。

  李宇轩一边喝着茶,一边朝门外张望,忽然,双眼一亮,他瞧见屋外右侧坡上是块红薯地,地里没有一个人,而且靠着一片树林子,便对她俩说:“你们坐在这里等我,我出去方便一下。”说着便出了门。

  一会,他爬上坡,借着树林的掩护,钻进了红薯地里。地里一片墨绿,地垄上裂开四迸八开的坼缝,他似乎闻到了红薯成熟了的味儿,肚子就忽地咕辘辘地叫了。饥饿迫使他的眼光像利剑般地盯住那些坼缝,他急切地想吃一点东西,撑撑肚肠,便抓住一根树枝,朝着一条坼缝用力挖了下去。

  忽然,他背后出现了一位老人,老人很黑很瘦,板着脸子冲他喝道:“别动!你是什么人?怎么来偷我家的红薯?”

  他一惊,不觉带腮连耳的通红了,窘急的说:“老伯,对……对不起……”

  老人双眼瞪着他道:“年纪轻轻的一个后生,应该不是一个坏人呀。”

  “对,对,我不是坏人,我……我是肚子太……太饿了……”他说。

  老人眯起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问:“你是知青吗?”

  “是啊!”

  “怎么跑这儿来了呢?”

  “我们想回家里去……”

  “作什么孽,人还未长成,下什么乡……”老人摇了摇头,便又说:“走吧,上我家去。”

  “上你家去?”

  老人脸上的皱纹舒展开,露出了一丝笑容:“是啊!你不是肚子饿了吗?”

  他便跟着老人走。远处的那几间土坯屋就是老人的家,老人走得很快,不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了那里。这是三间不大的房子,很矮小,伸手便可以抓到房檐,发黑的土墙开了好些裂缝,有的向前倾斜,有的向后仰着,仿佛只要来一场大雨就会坍塌似的。破旧的木格子窗户上,糊着五花八色的破纸。一位老太婆迎着他俩从屋里走了出来。老人让他坐在他家门前的竹凳上,冲老太婆说:“这伢子饿坏了,去给他搞点吃的吧。”

  老太婆一撇嘴说:“搞什么呀?锅里就只有一点剩饭。”

  “不是有红薯么,去抓几个煮了。”老人有些生气。

  他听说有红薯吃,便又忙说:“老伯,我还有两个同伴也没有吃饭。”

  “快去叫他们来呀,”老人说,“家里没什么好吃的,就几个红薯,不打紧的。”

  他便起身,忙去叫她俩。

  待他们三人赶到小屋时,老太婆已把红薯煮好了。

  三个人千恩万谢之后,顾不得天热红薯烫,大家连连呵着气,各自抓起红薯风卷残云般地吃进肚里。

  吃过红薯后,人也就有了点精神,但时间已不早了,显然三点钟的火车早已开了。他们只得咬咬牙,硬着头皮沿着公路又往县城赶。

  路上不时有开往县城的汽车、拖拉机,他们拦了几次,可是都没有停车。好不容易,总算有辆拖拉机被他们拦着停下来,开车的是个中年汉子,从车窗里探出一颗光亮的脑袋,凶狠狠地喝斥道:“拦什么拦,找死啊!”

  他心里窝着火,仍只得陪着笑脸道:“师傅,请帮帮忙。”

  “你们是什么人?”

  “知青啊!”李宇轩说。

  “哪个公社的?”

  “大溪公社的。”他没有照实说自己是云雾山的,胡乱捏了个名字。

  “上哪里去?”

  “去县城啊,”王一男嘴一撇,抢先说,“哎,你怎么把我们当犯人审问?”

  “少说废话,眼下这么乱,什么人都有,能不问个清楚吗?”光秃脑袋目光很冷。

  “你没瞧见她病了?”王一男朝夏雨一指说,“我们是一个队里的知青,送她去县人民医院看病。”

  光秃脑袋瞧了瞧夏雨,夏雨也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李宇轩说:“我们真是知青啊,我们有人病了,而且病得厉害,公社卫生院说非要上县人民医院不可,这位大哥,能让我们搭个顺路车吗?”他居然把“师傅”改成了“大哥”。

  大哥的脸色就好了许多。

  “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小火车已过了,这个时候又没有汽车可搭。”夏雨也说,同时半是表演半是夸张地做出痛楚万分的模样,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

  看着他们三个瘦惫不堪的样子,大哥这才一挥手说:“上车吧!”

  三人上了车,车子便又突突突地行驶起来。

  三十九

  到达平阳县城时还不到黄昏,太阳却已挨近西边的山顶,天空变成一片明亮的淡紫色。平阳县城是个群山环抱的山城,暮色在背阴处浓了起来,到处是苍茫烟流。

  让他们吃惊的是,城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用沙包堆积了一排排工事,架着机枪、火铳,就好似面临十万雄兵大敌似的。臂膀上戴着红袖章,手提枪枝梭镖,肩背大刀的民兵不时神色紧张地走过。

  电线杆上,房子屋顶处,无数只高音喇叭在震耳欲聋地播放着同一道语录歌: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一片血雨腥风笼罩下的恐怖气氛。

  怎会是这样呢?他们茫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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