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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乡村恋歌--开在岩缝的花(长篇小说)-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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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我就怕。”他说。

  田有亮笑道:“不怕的,我这么个破地方,鬼都不会来。”

  “可有野猪啊,豺狗啊!”

  “你看我这身上就没几两肉,它们不会吃我的,嫌弃肉少啊!”田有亮想说得诙谐一点,逗一逗乐,可话说出口,却显出几分忧郁和悲苦。

  他心里顿生警惕,地主分子可是阶级敌人呀!自己千万可不能被他所迷惑。于是,便不再问。

  两人就都沉默着,只有火塘里的火烧得哔哔剥剥地响。这田有亮平日也极少说话,也没人和他说话,过惯了冷清日子,也就不再说话,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眯起被渔网似的皱纹罩起的眼睛,像是在那儿打盹。

  他就打量一下四周,房子很小,没有几样东西,茶壶茶碗却擦得锃亮,油醋瓶瓷瓦罐在窗台上摆的整整齐齐,看来这老头子还是挺爱干净的。屋里还摆有一张四方矮木桌,很陈旧,上面还摆着一副相棋,他忽然问:“家里来人了?”

  “没有啊!”

  “不是刚才还在跟人下棋吗?”

  “那是我自己跟自己下。”

  “自己跟自己下?”他一时也来了兴趣,又问:“这怎么下?”

  田有亮没回答,却朝他问:“你会下吗?”

  “会一点儿。”

  “怎样,要不要来一盘?”田有亮问。

  “好吧,就来一盘吧。”他说。他平日也喜欢下棋,在家里忙完了作业就和弟弟下,来这山里头,平日要出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就没有了下棋的兴致。这会见了棋,不知怎么居然手就有些痒痒的了。

  两人就摆好棋。

  杀得且酣。他赢了田有亮三盘,也输了三盘。这一盘开局,他便炮二进五,架起当头一炮,轰掉对方一车,直威胁他的老将。田有亮也不含糊,马八进七,拼死保住卒,然后卒又过河,步步为营,稳扎稳打,逼退他一炮一马,直捣元帅府。局势显然是剑拔弩张,两人都大气不出,鼓起眼,脸上漾了些许凝重。

  这一盘是他输了。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有些诧异地看着田有亮问:“你怎么这么看重你的卒子呢?”

  “卒子就是我,我就是卒子,我能自己不看重自己,不保护自己吗?”田有亮说。

  他遂一愣,觉得这田老头不简单,话里有话儿,却又有些猜不透。忽然他觉得在这里已呆了不少时间了,万一有人发现他是呆在一个地主分子的家里,人家会怎么看?这就是裤裆里抹黄泥,不是屎也像屎(死)了。他便手一摊,站了起来说:“我得走了,多谢你的茶。”

  “我就不送了,”田有亮淡淡的说,“有时间你想来就来吧。”

  他这一摔,好在没有伤着哪里,在屋里坐了这么一会,身上早已不那么疼了。他一头走了出来,经外边的冷风一吹,止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然后就踏着雪“噗喳噗喳”地往回走了。他回去,还要去写信,他只想和人说说话儿,肚子里像有说不完的话,尤其是今天的事,他觉得要好好地给夏雨说说。。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六章   过了年天就放晴了
二十一

  过了年天就放晴了。终究是开春,天也就一天比一天暖和了。山顶上虽然积雪还未消融,在阳光下闪着眩目的光,然而近处的地面,雪已开始溶化,变得坑坑洼洼起来,山边上,这里那里有各种各样的小草从溶化了的冰雪中探出星星点点的嫩芽。山路上已有人影闪现,总算给让大雪封闭了多日的山野注入了些微生机,村子里弥漫出一些新活的气息。

  知青们该开始返回了吧,他是太想念他们了,过了年就眼巴巴地盼着他们回来。这天一早,他又站在村口,两眼直盯着那条通往山下的路。

  山里的早晨还很静寂,一缕缕晨雾在林梢在枝叶间缭绕,被溶化了的冰雪不时“叭!”一声从枝叶上掉了下来,地上便是湿漉漉的。山谷里,有斑鸠鸟的叫声回荡。

  快中午了,忽然,他心里格噔一跳,他瞧见一个弓形的身影在山路上蠕动着,打老远望去,像一个小黑点紧贴在山坡上。再看,后面居然还有一个黑点,显然是两个人,但不知道是谁。渐而近了,黑点变得大了许多,也清晰起来,来人竟而是夏雨,身后是那个双辫子女生。他又惊又喜,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直窜到喉咙口了,忙跳了起来,兴奋的跑下山去,大声叫道:“夏雨——”

  夏雨也兴奋得满脸通红,边跑边喊:“李——宇——轩——”

  他兴奋得眼里放光,跑过去赶忙接过她背上背着的一个黄布背包背上,迫不急待地问:“你还没回队上去吧?”

  “没有,一下车就往你这儿来了。”她说。

  他就很感动,心底里有种灼热的东西在涌动,他不明白这是什么,只觉得心里很激动,有点儿慌神,还有一种……是什么呢?是说不出的滋味儿,便盯着她看,他只想多看她几眼。

  她身后的双辫子女生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怎么,不认识了?哪有男生这么看女生的?”

  他一下红了脸,说:“我是看她变了没有?”

  “才十多天,变什么呢?不会变成精怪了吧?”双辫子女生又笑。

  夏雨忽然想到那天晚上他说她是“胡大姐”的事,便也止不住脸腾地一下红了,说:“人家是不放心你才上这儿来的嘛!”

  “嘿!我一个大活人,不放心什么?”

  “山里有野猪有豺狗,不会该被野猪豺狗吃了吧?”夏雨就也笑道。

  “不会的,我这身上没几两肉,野猪豺狗嫌不好吃。”

  “咯咯咯!”夏雨止不住笑,瞧了他一眼道:“你听它们说了?”

  “这还用听吗,猜也能猜想得到呀!”

  双辫子女生一撇嘴说:“呃呃,李宇轩,你别只顾着和夏雨说话,怎么就不问问我呢?不欢迎吗?”

  “哪里哪里,我欢迎还来不及咧!”

  “可你一直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对吧?”

  夏雨连忙介绍说:“她叫王一男,是我的好朋友。”

  “何止是好朋友,是铁杆朋友,”王一男说,“告诉你,以后你要是欺负了夏雨,我可要找你算帐的喔!”

  三人一路说笑着,一会便进了知青点。他把她俩带进了自己的房里。房里还算干净,四面墙上都糊了报纸,把缝隙都糊严实了,桌上、床上也收拾得整整齐齐。

  王一男看了一下房里说:“我只知道你们男生个个都是邋遢鬼,没想到你倒是个例外。你不会是早就知道夏雨要来,特意打扫了一番吧?”

  “没有,没有,”他忙说,“房子就这么大,拾掇起来也容易,不费事的。”

  夏雨从背包里往外掏东西,一瓶“猫乳”,一瓶辣椒豆豉,她递给他说:“知道你喜欢吃,这是从下河街买的。”下河街的“猫乳”和豆豉辣椒特别好吃,这在长沙城里是出了名的。

  他忙说:“我不用,你们自己留着吃吧。”

  夏雨就故意生气地一噘嘴道:“我们要吃自己还有,你不是嫌弃吧?”

  “哪是嫌弃呢,好好,这就多谢了。”他说。

  王一男又“噗嗤”一笑道:“别这么客气来客气去的,不嫌酸吗?我都听得牙齿酸得要掉下来了。”

  他就笑笑,闹了个大红脸,不过,心里却格外高兴。

  这时,又有人进来,是李队长。李队长一进来就嚷:“嗬,来客了?”一见是夏雨,不觉一怔,随即又笑道:“你不是那天晚上跑到山里来的那个‘胡大姐’吗?呵呵!是刚到的吗?”

  “是刚来的,”夏雨也笑道,“李队长,你好记性的。”

  “呵呵!”李队长说,“小李伢子,你今天用什么招待客人呀?”

  李宇轩有些尴尬地搓搓双手说:“我正发愁不知如何招待才好。”

  “呵呵,这容易,我家里还留有腊肉,我这就去给你拿一块过来,”李队长说,“伢子呀,真苦了你!”说罢,他转身就走了。

  一会,他果真提来一块腊肉,还端来两个菜碗,一碗是“红锅辣椒”(山里人称“红锅子”菜),一碗是煎鸡蛋。他说:“伢子呀,我们家也没有什么菜,你们就将就点吃吧。”

  他知道这是李队长家的中餐菜,他家也不富裕,便十分感动,忙说:“李队长,你也在这儿吃吧。”

  “我吃过了,”李队长说着又朝夏雨说:“这小李伢子是个好伢,过年都要在山里和我们一块过,难得他这份心啊!”说完又走了。

  望着李队长远去的背影,他真是难以表达心中的那份感激和感动。他和着眼泪吃完了这餐饭,是感激李队长的一份情,还是自怜自悯呢?

  二十二

  张小华和傅燕燕还未回,夏雨与王一男就在她们房里住下。第二天,两人又忙着替他把被子拆了,拿到溪边去洗。

  溪水很清澈,但很冷,不一会,两人的手就冻红了。

  他在岸上瞧着,心里就咯地疼了一下,忙喊:“嘿,你们两个快上来,这被子还是让我自己来洗。”

  夏雨就说:“你们男生洗不干净,你就别逞强了。”

  他说:“这水太冷了,会冻病的。”

  “你洗就不冷了?”

  “男生终究比女生抵抗力要强些嘛!”

  “去去去!别争了,”王一男说,“你要是觉得没事,就想着怎么犒劳犒劳我们吧。”

  他没法阻止,就只能由着她俩了,但说到犒劳,他想着了一个法子:去山里挖笋子。眼下已经开春,山里竹子多,应该有春笋了吧。笋子炒腊肉,这在城里可都是难得见到的呀!想到这里,他赶紧进屋去拎着一把锄头就往山里去了。

  他在山里挖了半上午,也真让他挖着了半篓,他用个竹背篓背着,便喜滋滋地往回赶。他把一双明亮突兀的眼睛眨动几下,突然高兴地冲着大山大喊了一声:“哎哎嗨——哎哎嗨——”没有词,声音极响,极沉厚,幽幽的,余音袅袅。隔了一会儿,又喊,人已经走远了。

  还隔知青点老远,就看见门口晾晒着已洗得干干净净的被子,他似乎觉得这一切都像一个美丽的梦,他是否还在睡梦中呢?心里便有一种甜丝丝的幸福的颤动,就止不住嘿儿嘿儿的偷偷地乐。

  忽地碰上几个村里的妇女。山里的女人胆子特大,有几个在一块就像一窝雀子,叽叽喳喳地说笑也不管荤素,什么都敢说。走在头里的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是位嫂子,一见他便嚷嚷道:“哟,小李子,那是你对象吧?你告诉嫂子哪个是的?总不能两个都是的吧?”

  另一个年纪稍轻一点的嫂子就说:“小李子,看不出哟,我看你比你们组里的知青哪个都厉害。”

  他就红了脸,忙说:“都不是,同学嘛!”

  “同学,能跑到这里来帮你洗被子吗?”年纪大点的嫂子就又叫喊起来。

  “真的是同学。”他说。

  “小李子,你这就不老实了!”这位嫂子一回头,朝几位嫂子一挥手说:“姐妹们,上啊!他不坦白,就剐他的裤子,看看他是不是红花崽!”

  几位嫂子便也呵呵地闹着起哄。

  他一下慌了,赶忙一边跑一边说:“我的好嫂子,别闹了。你们想想啊,我们离开家里,没有父母疼,就不能自己互相关心吗?”

  他这一说,嫂子们真没闹了。一位嫂子说:“这伢子说的也是,怪可怜的。”

  “伢子,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叫我们就是。”另一位嫂子说着话眼睛就居然红了。

  那位大点的嫂子就又说:“伢子,你快回去,她们替你忙了大半天,你该回去搞饭了。”

  “那就谢谢各位嫂子了。”他说着一路跑着进了屋。

  夏雨一见他,脸更是红得厉害,刚才几个嫂子的闹腾,她和王一男在屋子里全都听见了,这会心里仍像揣着只小鹿,蹦跳不已。

  吃过饭,夏雨说想回屋去睡一会儿,然而她却未睡,而是一个人去了屋后面的山上。林子里没有人,很静寂,林子的上面是浅蓝色的、晴朗的、平静的天空。阳光从枝叶的间隙中洒落,像绿色的液体在林地上流动。一只粗笨的山鸡忽地一下从近处的草丛里飞起,也许是被她的脚步声惊起,“嚓”的一下打林中空地的上空飞过去,翅膀擦着树顶。

  她脑子里很乱,像有很重的心思压上块沉重的铅似的。她又想着父母的话,就连这林子的上空,都变作了铅铁,重重叠叠地压上她的心来。

  她记得,当她从袋里掏出花生时,父亲高兴地问:“嗬!你们队里分花生了?”

  “是同学送的,他们队上种了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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