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一个小山村-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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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猪,两家的鞑子分别挂在两个车把上,母亲叮嘱着:“卖了猪您俩先去看他大爷大娘,晌午可别多喝酒啊,能早些回来就早回来,别让家里挂着啊。”
父亲和三叔推着猪走了,母亲关上栏门,怅然若失,喃喃的说着:“别怨俺卖你,你托生的就是这么个物啊”。母亲打发我们吃了饭,拿上镢头和铁锨,进了猪栏,我跟过去站在栏门口,母亲喊姐姐把我拉回了屋。
等太阳照进了堂屋门里,我和姐姐哥哥跑出去玩,母亲才浑身冒着热气走出栏门,母亲叫姐姐:“大妮子,上地里挎一筐土家来,”又叫哥哥,“领着菊花去你三叔家,跟你三婶子要一捧石灰去,噢,对了,别用手捧啊,装一信纸袋子就够啦。”出了大门,猪栏外边,是一大堆栏里的猪粪,原来母亲是在起圈里的粪呢。
从三叔家回来,那猪粪已经归置整齐,还糊上了黄泥。院子里,母亲正洗着手,看我们回来,要过石灰倒进水里,找根木棍儿搅了半天,然后,用破笤帚头子蘸着那石灰水,满猪栏里撒着。撒完,刷了脸盆洗了手,这才进屋换了衣裳。问我们“是不是饿了,俺反正是饿了,迎春,帮娘做饭了。”我习惯的过去烧火,母亲说:“今儿个没你的事儿,去跟妹妹哄弟弟玩去。”
太阳偏西,母亲哄弟弟妹妹睡着,我跟姐姐在当门抓石子,哥哥一个人弹杏核,哥哥一个人玩的烦了,过来呼拉了我们的石子,姐姐扭了哥哥一把,“你干么,俺惹着你了,你再捣乱,看我不揍你。”“你不和俺玩儿,俺就乱你。”哥哥说,“谁不和你玩了,来,让你先拾。”姐姐说着把石子往哥哥面前一推,“这个俺不会,那是闺女孩儿玩的,俺让你们跟俺弹杏核。”哥哥把他兜里的杏核抓出来,姐姐摇着头,“这个俺还不愿玩呢。”看看姐姐,看看哥哥,我想了想,说:“姐姐,哥哥,咱到院子里打沙包吧,仨人正好,还暖和呀。”“嗯,好”,俩人都同意,我们三个便到院子里打沙包去了。
正玩儿的热闹,听见大门外有不一样的说话声,奇怪啊,怎么原来都没听见过啊?我们大眼瞪小眼的正你看我,我看你的,门外传来父亲的声音:“他娘,孩子们,快看俺买了什么——”
说话间,父亲的笑声和异样的声音已经进了大门,只见父亲背着鞑子,手里还高举着个绿匣子,那不一样的声音,就是从那绿盒子里发出的。母亲闻声也出来了,接下父亲肩上的鞑子,也好奇的直勾勾的看着那匣子。“啥玩艺啊这是——”,大家几乎同时发问。
“收——音——机”,父亲拉着长腔,“也有叫戏匣子的”,父亲晃着脑袋,还陶醉着呢。
“这东西顶吃还是顶喝”,母亲责怪着。
“吃的喝的都有,都在鞑子里呢,走吧,都进屋啊”,父亲对母亲说。
父亲手里的匣子一直举着,进了屋,坐在八仙桌旁,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水喝了口,把匣子边上的一个轮儿拨了拨,匣子不响了,大家面面相觑,父亲煞有介事的接着说:“先说这收音机,嗨,俺也叫着别扭,噢,对了,以后就叫它匣子,这样好叫,”顿了下,“听好了,老的小的,你们谁都不能动的,想听了叫俺...”“那您要不在家呢?”我插话,“俺不在家就不听,不听不也过的好好的...”“就是的,”母亲接过话茬,“好好的买这干啥,买个这玩艺得花好多钱吧?”父亲点点头,说:“就是花钱多了才要先说嘛,记住了,都别动啊”,母亲说:“俺才懒得动呢,坏了别找俺”,姐姐也说“俺不动”,我们几个也都跟着点头。
父亲转回到往常的笑脸,“好了,匣子的事儿说完了,来,该看看俺给你们买的啥礼物啥年货了。”父亲拉过放在桌上的鞑子,从鞑子里先掏出个纸包,说:“三个妮子三朵花,一人一件小花褂”,姐姐抢过包就跑,我和妹妹跟着要。母亲追上来,“别弄脏了,过年那天再穿。”又摸出个纸包,说:“脚上没鞋矮半截,梁子的是双新胶鞋。”哥哥抱着鞋喜欢的蹦跳。又一个纸包掏出来了,母亲看着父亲:“这回没词儿了?”父亲脑袋一晃,“柱子出门怕受风,千万记着披斗篷。”母亲“呵呵”笑着,“俺记着,这个有用,哎,就没俺点儿啥呀?”父亲说,“你是功臣,俺哪能忘了你啊,就你的多,”说着又掏出个纸包,母亲打开纸包,是一面方镜子、一把桃木梳子和一板卡子,母亲深情的看着父亲,说:“这都是俺想要的,你还真有心,你也给俺说道说道啊”。父亲不假思索的就说,“辛辛苦苦又一年,送他娘的么最全。”母亲捶打着父亲的肩膀,“该打,听着像是骂人的呢。”引得姊妹几个也都跟着傻笑。
万事齐备,只等过年了。
第四章 团圆年,永生难忘
山村的年,从年三十的下午开始。这天要把故去的祖先的牌位请回来,叫做请家堂。请回家让后辈们在大年初一磕头礼拜,初二再送走。请家堂的程序开始不明白,如今也不清楚。跟着大人们做,很神圣的感觉,反正就知道,要放好多鞭炮。
请完家堂,大人们在家准备年夜饭,孩子们解放了。父亲拿出挂小鞭儿递给哥哥,转而对姐姐说:“带弟弟妹妹玩儿去吧,天擦黑儿回来吃饭”。“哎”,姐姐答应着,高兴地拉着弟弟妹妹们,蹦蹦跳跳的往外跑。“迎春,别光顾着自己玩,看好弟弟妹妹,别让炮仗崩着——”,是娘在喊,“知道——”迎春回了声,人早到了街上。
村里就一条街,坑坑洼洼顺着山坡、傍着溪水下去,跟出山的那条小路相连。村里的孩子们这会儿可能都在街上了,打打闹闹,推推搡搡的看得人眼晕。鞭炮拆散了装兜里,放一个拿一个,谁舍得整挂放。好多孩子没得放,张着黑黢黢的小手追着别的孩子要。
能与鞭炮声比肩的,是家家户户刀剁案板的响声。辛苦一年,怎么也要开开荤,欢欢喜喜吃顿团圆饭,剁馅子,包饺子,那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剁肉剁菜的响声,比起这会儿稀稀拉拉的鞭炮声,似乎更加增添了过年的气氛。
天色渐暗,喊自家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母亲也在喊着,姐姐便也领着我们回家。
擦过罩子的煤油灯比原来亮了许多,暖暖的灯光里,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父亲打开了戏匣子,唱着“谁不说俺家乡好,得儿吆依吆”,过年的味道可就更浓了。
“来来来”,父亲招呼着,一家人围坐在了一起,“大妮子,倒酒,能喝不能喝的今年都倒满,咱们欢欢喜喜过个团圆年。”父亲满面笑容。
姐姐拿起烫在白磁缸子里的酒壶,将每个人面前的酒盅倒满。
“今年咱家大丰收”,父亲端起了酒,母亲怀里抱着弟弟也端起盅,孩子们也赶忙端,“口粮足,钱够花,还添了个柱子,来,大家一起喝个,庆祝咱家今年的好收成。”父亲说完,一饮而进。母亲跟着也喝了,我酒到了嘴边儿,酒气先把我呛住了,舌尖儿舔了下,好辣,看看姐姐,她也是抿了下就放下了,妹妹的酒母亲直接接过去倒给了父亲,哥哥好像喝了不少,在那直咧嘴儿。
“好事成双”,父亲给母亲倒满酒,“第二杯,咱们盼来年风调雨顺,收成更好。”一扬脖,又干了。母亲说:“喝了这个俺不喝了,醉了谁包饺子。”“好好,不喝的都给我,你们还是以茶代酒好了。”父亲说着,把我的酒倒他盅子里,对姐姐说:“大妮子过年就十岁了,干活都半劳力了,喝了。”又对哥哥说:“过年就上学了,小男子汉,喝干这个。”姐姐喝了,哥哥也喝了,姐姐狠喝水,哥哥猛吃菜,引得大家一阵笑声。
妹妹、弟弟睡了,母亲开始包饺子,我和姐姐也过去帮忙,哥哥在那陪着父亲听匣子。包好了饺子,母亲开始收拾屋子,好像进了初一就不能再收拾了。反正,大人们的禁忌好多,说了孩子们也记不住,就是记住少说不好听的话就行了,当然,就算说错了话,大人们也不会计较的,“童言无忌”也适用于过年的。
又是一阵密集的鞭炮声,守岁进入高潮,既是对旧符的不舍,更是对新桃的热盼。父亲和哥哥也到院子里放了鞭炮,母亲叫醒了妹妹,抱起了弟弟,孩子们都穿上了新衣,一家人又围坐一起,吃新年饺子,饺子是素馅儿的,为了企求新的一年里,素素静静,平平安安。
孩子们毕竟熬不住,胡乱吃了几个饺子,挤在一起东倒西歪的睡了。
煤油灯下,父亲拿出个信封,说:“她娘,大哥大嫂来信了,钱也寄来了,说是家里添了小子,原本打算回来一起过年的,到年根儿了却又脱不开身了,这才写信寄钱,多寄了五块,说是原本要带来给孩子们的压岁钱,你看——”,“那可不行,”母亲抢过话茬,“他爹,这就够让他大爷大娘操心的了,原本的钱俺就不同意要的,咋能又让哥嫂多花钱啊?”“呵呵,俺哥知道你会这样说”,父亲扬了扬手中的信,接着说:“大哥说了,他们有了闺女,打今年起,他们也能给孩子压岁钱了,家里的孩子们一样也都是他们的孩子,人人都有份的,将来还指望孩子们孝敬他们呢。”“不给压岁钱还不一样孝敬,”母亲说,“难不成要看人下菜碟?咱家的孩子可不是势利眼的。”父亲点点头,说:“说得是,不过,哥嫂当了爹娘,头一次派压岁钱,自然想到了家里的孩子们,要是回得来也是要给的,分给孩子们吧,告诉孩子们他大爷大娘的一片心意,也让孩子们有个念想,将来知道要好好孝敬他们二老。”母亲点点头:“嗯,早起来给孩子们,是该让孩子们好好念想着他们的大爷大娘。”接着喃喃的说,“十事九不全哦,哥嫂那么好的人,送子观音咋就不让他们有个亲生的儿女?唉——”
年,渐行渐远;日子,周而复始。当然,每一个轮回,不会是简单的复制,而是有许多的内容会更新。
哥哥上学了,在大队的学校,全日制的。姐姐怅然若失,父亲便也给她报了名,半天的。男女有别,父亲算得上开明的,姐姐都说:“学校没几个女孩的”。
父亲刨来种在门外的迎春花开了,开的比南山的还早。
送粪,刨地,起垄,挑水,洇窝子,点花生,栽地瓜,山村里耕种的季节开始了,他们用心耕种,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是在播种新一轮的希望。
我也能下地干活了,洇窝子,点花生,一天下来也给记工分呢。像姐姐开始一样,二分;姐姐半天上学半天下地,还比我多挣一分呢。
冬春雨雪少,几口井都见底了。那时候的井都是人工凿挖,根本没有能力打到地下水层,无非就是山体蕴含的雨水,在山沟低洼处挖的井,只能蓄积控出来的水。山上的地靠肩挑人抬的水种上,活不活、收不收,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眼见着青苗蔫了,山里人坐不住了。老人们张罗着开始求雨,父亲则带着青壮劳力忙不停的掏老井、挖新井。
天依旧没有下雨的意思,有的井却见了水。这一来,大家的劲头来了,父亲更是“挖井不止”。家后面不远有口老井,父亲抽自己的空,没事就去挖、去凿,那口井见了水,父亲又在不远处,开始凿挖一眼新井。
可能是挖井不止的精神感动了上帝,雨水来了,庄稼绿油油的恢复了生机。大人们又可以消夏了,偶尔去地里锄锄草就可以。
伯父这年退休返乡了,安置在县城住着。刚好赶上“文化大革命”紧锣密鼓开场,可他这个下了台的“走资派”,因为一直在外地的缘由吧,竟让他躲过了批斗。
父亲也被打倒了,不光因为是“当权派”,那芝麻绿豆大点儿官能算“当权派”?人家说“他哥是走资派,他是保皇派”。不过,乡村僻野的,加之父亲的人缘,家里倒也一直风平浪静的。
“无官一身轻”,可父亲没怎么轻松下来。种田,采药,诊病,一样都不少。生产队里的事情一样有人找他商量。还有那井,有空还是去凿。母亲说:“用不着那井了,你还去干么?”,父亲说:“眼下是用不着了,可以后再碰上大旱,还是用得着呢”。
凿了几个多月的井有好几米深了,遇上了光石梁子,父亲叫上三叔帮忙去打了炮眼儿,三叔说:“炸开光石说不定就见水了呢”,父亲也说,“俺琢磨这也是,老三,你想法兑活点炸药”,三叔说:“这个容易,你忘了俺大舅子哥是个石匠啊,找他准办得到”。
那天早晨,一家人正要吃早饭,三叔赶早儿过来,在大门上喊父亲,只听见父亲说“太好了”,原来,三叔弄来了炸药,他哥俩去了井那,装好药,点着捻子,炮响过,这才分头回家吃饭。
家里,我们都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