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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彩虹的重力-第17章

小说: 彩虹的重力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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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虹还记得一年前到韩清家的情景。孩子睡着了,她拿着一大块抹布趴在地上,像一休和尚那样跪在地上双手擦地。问为何不用拖把,说拖把不干净,边边角角擦不到。她家的玻璃花瓶一天洗两次,桌无杂尘、灶台锃亮,连锅盖都被钢丝刷子擦得闪闪发光。韩清就坐在一尘不染的沙发上穿着睡衣一集一集地看肥皂剧。彩虹拿出五四腔笑她:“不要沉沦,拿出你的斗志来!”韩清脸一扬,双手往腰里倒叉着,怪笑:“谁说我没斗志?我天天都在与灰尘做殊死的决斗。”
  然后,赤脚站在光亮的地板上,她忽然捂住脸,泪水从指间滑落:“夏丰总是说,每天做好家务,照顾好家庭和孩子,做男人最强大的后盾,这就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和快乐。……为什么这种幸福我偏偏感觉不到呢?”
  彩虹吃惊地看着她。不敢相信一个女人结婚后会被男人改写成这样,只得抚慰:“韩清,在这世上幸福和感觉属于自己。没有谁可以替你定义幸福,也没有谁能决定你的感觉。”
  她被这话里深藏的理想主义吓到了。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生活在一个充满定义、充满判断的世界里呢?体会不深,只因为尚未进入。如果她嫁了人结了婚,日子也许过得和她没什么两样。也许这就是关烨老师独身主义的原因吧。不想陷入就不要介入。

  16

  一个小时的课,季篁准时回来了。坐在沙发上,他用十五分钟时间将彩虹的论文重新看了一遍,用绿笔做了几个记号。
  沙发不大,彩虹不好意思坐过去,觉得太亲热。更不好意思隔桌而坐,像是接见学生,毕竟还是求人家帮忙,还是要谦逊点儿。思来想去,索性将椅子搬出来,搬到沙发旁边,和季篁面对面地坐下来。
  谈话肯定不轻松,可能意味着新的较量。那次会议的几问几答,他们似乎杀个平手,到底年轻气盛,季篁不服气地追下来了。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找回场子了。
  彩虹还在心底打鼓,发难开始了。
  季老师:“何老师,论文里你不停地说‘主体’、‘个体’和‘自我’三个词,请问它们所指何义?有何区别?能否具体解释一下?”
  高手就是高手。彩虹第一时间窘掉了。她以为他会问张爱玲的叙事手法,问她小说中独特的空间构成,或者,至少问一下张氏的爱情观或亲情观。这些彩虹全在行,怎么都能说个头头是道。可是,彩虹有彩虹的毛病:知之甚切而改之甚难。和很多刚入行的年轻老师一样,彩虹喜好时髦的术语:“解构”、“后现代”、“能指”、“宏大叙事”、“细读”、“厚描”、“陌生化”、“戏仿”“文化资本”、“符号暴力”……动不动就要拿进论文里说事儿。她对抽象归纳更有偏好:“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瞧瞧,人家黑格尔说得多好、多凝炼啊。
  脑子用力挣扎了几下,彩虹舔舔干燥的嘴唇,兵临城下只好水淹七军,虽然心虚,声音要高,调子要足,学术辩论就是打排球,打过来你扣回去:“‘自我’指的是人潜意识的那一面,也就是欲望的层面。”
  “同意。”他说,“主体呢?”
  “主体和个体是一个意思,就是指自我。”她两手一摊,“论述的时候我不喜欢重复用词,所以就变着花样儿说了。”
  季篁看着她,叹了一口气。
  “嗳,你叹什么气?”
  “虽然我的专业是文学理论,而你的专业是文学……欣赏,咳咳,从大方向上来说,我们也算是同行。”
  “完全同意。”
  “那我就不说外行话了,行吗?”
  “啥意思?”彩虹小脸粉红了,“刚才我说的话是外行吗?”
  “这样吧。我先问你,主体的英文是什么?”
  “Subject。”
  “Subject在语言学上的解释是——”
  “主语。”
  “主语在一个句子里的首要功能是——”
  “引导动词,是动作的主人。”
  “很对。那么你说说看,主体是什么?”
  “人的行动能力,人对自身经验能够清晰阐述的能力。”
  “那么,回头过来,个体的英文是什么?”
  “Individual。”
  “我们常说,要相信集体的智慧,不要搞个人主义,是指的什么?”
  “嗯……”彩虹眨眨眼,“是指一个人不能以为自己什么都行,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把事情办得很漂亮。”
  季篁又叹了一口气。
  “怎么,又错了?”
  “没错,就是缺乏理论深度。换一种说法,换一种说法。”
  “个体是指一个人对自我行为和心理动机的一种理想的、浪漫主义的阐发。有时阐发得过了分,不符合实际,那就成了个人主义。”
  “多么聪明的分析啊!可见‘自我’、‘主体’和‘个体’这是三个不同的概念,你自己一下子全分析出来了。很清晰、很透彻。”
  “季老师,您是不是特有成就感,特觉得我孺子可教……”
  “不敢——”
  “我可以进一步问你一个问题吗?”彩虹笑着说。
  “说吧。”
  “请问主体和对象究竟是什么关系?在现实的重压下,作为主体的我们还能够行动,还有勇气阐释吗?”
  季篁微微扬眉:“当然能。”
  “莎士比亚说: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
  “彩虹,这句话的关键词是‘no to be’。人活于世,争取的不过是一个身份,身份给了你安全、给了你意义、给了你存在的价值,” 季篁淡淡地说,“而你所要做的,是抵抗身份带给你的种种诱惑。你要勇于not to be。”
  有点抽象哦!彩虹怔怔地看着他,脑子乱了,有点跟不上。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没有确切的关系,只是一些位置的总和。”
  “等等,我们还是在讲文学理论吗?不是物理?”
  “比如,你我之间,是一种位置;你和你的家人,是另一种位置;你和关老师,情况又不同。所以,是位置的总和。”
  “这听起来好像是马克思主义呀?马克思说,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就是马克思主义,《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
  “噗——”彩虹正在喝水,差点呛住,“也就是说,我在你这里又复习了一遍马列原理?”
  “不行么?考考你忘了多少。”
  噗——一口水喷到地上。
  季篁今天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白色T恤,仍然配着条洗得发蓝的牛仔裤。他的衣服显然有限,翻来覆去的就是那么几件。白衬衣、各种颜色的T恤和牛仔裤。皮鞋、球鞋各有两双,只换过几次,他喜欢式样朴素的鞋子。没见过他穿西装,不过相信穿上西装一定也帅。
  眼珠一转,彩虹换了个话题:
  “季簧,今天你有瑜伽课吗?”
  “有。是另一个班,中级班。”
  “我能参加一个吗?” 彩虹掩饰着面红耳热,假装说得很随意。
  “这个……中级班几乎全是男生。”
  “这班还分男女啊?”
  “也没特意分……不过这个班就是没什么女生。”他的样子有点窘,“我也觉得奇怪,还以为是少年宫特意安排的呢。他们说也不是,可能女生们都报在初级班了。”
  “现在还能报名吗?”
  “早满了。”
  彩虹心里说,季老师,您就不能顺势邀请我一把吗?或者干脆让我插个班不成吗?她的心咚咚乱跳,想起了妈妈的叮嘱。再怎么一厢情愿也不能轻易送上门。
  于是乎耸肩一笑:“呵呵。我觉得瑜伽特别锻炼身体,有那么多倒立的动作,可以促进脑部循环。”
  “嗯。”
  “还有,真的很健身,对保持体型大有好处。”
  “对。”
  “它甚至吧——可以提高人的修养和情操。”
  “啊?”
  “就连背景音乐也有怡神静体、改善心情的作用。”
  “是吗?”
  “真的,瑜伽这种运动特别好,特别适合我。”彩虹看着他的脸,认真的说。
  季篁站在她面前,半天不说话,好象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沉默了半晌才说:“对不起,不知道你喜欢这个,下次开班一定通知你。不过,”他顿了顿,“我有个读书小组,目前有三个人,大家一起读理论书,一周一聚,谈心得和体会。这对专业训练很有帮助,何老师感兴趣吗?”
  彩虹眼睛一亮:“理论书?哪一本?”
  “目前是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刚刚开始。你若有感兴趣的书也可以提出来,咱们下次一起读。”
  “那……这本要读多久?”
  “嗯……一年左右。”
  “我的天啊,一本书读一年……搞什么呀……”
  季篁看着她,纠正:“是精读。”
  彩虹赶紧举手:“行,算我一个!”

  17

  下班的时候彩虹一连给韩清打了三个电话,面授机宜,怂恿她接受东霖公司的职位。彩虹觉得,既然韩清在做决定上如此软弱,作为朋友,她有责任督促她不要错失良机。何况帮韩清拿主意这也不是头一次。当年她能进资料室也离不开彩虹的策划。若不是辗转地找了一位图书馆的负责人递话,又上杆子地追着系主任和书记写推荐信、打电话,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职位,因为它在大城市,又清闲又稳定,在刚毕业的大学生眼里也是一块热乎乎的香饽饽。彩虹觉得,同样是城市姑娘的韩清并不缺少与人打交道的经验,也不是不机灵识不得眼色,恰恰相反,她的问题是过于敏感、太能受他人的暗示。换句话说,如果这城市里大多数人的毛病是由于文明程度不高导致的话,韩清的毛病就在于父母双亲全是老师,教育太多,导致文明水准过高。很多人都好意思去做的一些事,比如不高兴了中伤一下、朋友得瑟了刺她一下、利益在前抢它一把、请客聚餐专敲大户……之类,她都不好意思去做。所以韩清才会得到大家的喜欢。跟她在一起很安全:她什么也不抢,又什么都愿意奉献,先天一个“易受伤”体质。而且她对男人的看法还停留在十七岁: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只知道爱,不知道防范。等她们知道了防范,爱也就没了十七岁的滋味。
  借用美剧里的一句话:这城市埋藏着无数个情感地雷,稍不注意就会被炸成粉碎。
  岂料任她说个唇焦口燥,韩清就是不松口:“彩虹啊,我知道你是替我着想。但这事儿吧,我得顾及夏丰的感受,对不?毕竟家庭是第一位的。唉,现在你可能不理解,等你有了孩子就明白了。这事儿你还是替我婉拒了吧。”
  “你真是死脑筋啊,韩清!苏东霖这人你又不是没打过交道,他能吃了你吗?”
  “他?有名的花心大少啊,谁跟他在一起都少不了绯闻。我觉得……如果夏丰这么介意我真的不能去,多少也得避点嫌,何况还有过节。”
  “那我们先不说东霖,说说多多吧!”彩虹改换策略,“你不是说想让多多进双语幼儿园吗?还有,不是说想让他以后学钢琴吗?上了班,有了钱,房贷轻松了,孩子的教育也跟上了,多好啊!你不是一直说你不想呆资料室吗?再说,多多也不能老是天天跟着你,也得让他去去幼儿园,学着跟别的孩子打打交道啊。比起孩子的教育,大人之间的成见算什么?何况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东霖这人我了解,他绝对不会招惹你的。”
  这话果然打动她了。韩清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要不,我再想想?”
  “想什么啊!人家今天就要回话。”
  电话那边没声儿了。
  彩虹叹口气:“要不你跟夏丰再商量商量,晚上给我打电话?”
  韩清如获大赦:“好的好的,彩虹,谢谢你。”
  彩虹提包下楼赶公汽,又值下班高峰,汽车慢悠悠地向前挪。彩虹的手机又欢快地响了起来。
  还是韩清。
  “彩虹你在哪儿?”
  “在车上,怎么了?”
  “我……刚才碰到夏丰的一个同事,”韩清的声音开始发抖,“他说,上周二夏丰跟他的上司大吵了一顿,差点打起来。上司跑到社领导那里告状,大家都觉得大事不妙。”
  “大事不妙?韩清你别着急,如果只是工作上的意见有分歧,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夏丰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火一上来,哪管得住自己啊!那同事开始不肯说实情,被我逼问了半天他才肯讲。具体怎么处理的还没有正式通知,小道消息说是社里决定给他一点面子,不算开除算辞职。给他两周时间找工作,月底前办完辞职手续。”
  彩虹忍不住说:“这么大的事儿他没跟你说?”
  “没,夏丰挺爱面子的,而且他和他的那位主任早就不对付了。”韩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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