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疯人院-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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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告诉他不要为此事烦恼,正当我要说出来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把帽子往后一推,快步走到了个子最矮的那个黑男孩身边,猛一拍他的肩膀说道,“山姆,你说我们在小卖部停留一秒,让我买一两条香烟如何。”
我不得不快步赶上,奔跑让我的心脏狂跳,在头脑里激起一种高亢、激越的音符。在小卖部里,我仍然听到我的心脏在头脑里所激起的那种声响,尽管我的心跳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跳动。这声音让我记起某个清冷的星期五晚上我站在橄榄球场等着球正要被踢出去、比赛正要开始时的感受。那响声会越来越大直到我再也无法忍受,然后飞起一脚,球飞出去了,比赛开始了。我现在感觉到了那种“星期五晚上”的响声,感受到了同样狂野的、来回乱窜的不耐烦,并且我看到清晰而醒目的画面,就像我在一场比赛开始前看到的那样,就像有一阵子我从宿舍窗口往外看到的那样:每一样东西都清晰、明了而坚实,我忘了一切可以如此清晰。小卖部里陈列着一排排的牙膏和鞋带、一列列的太阳眼镜,和保证可以终生在水下的黄油上写字的圆珠笔,像是为防止扒手偷窃似的,所有的东西都由一只高坐在柜台架子上的大眼睛玩具熊来护佑着。
麦克墨菲大踏步走到我身旁的柜台前,把大拇指往口袋里一钩,让那个卖东西的女孩给他一、两条万宝路,“要不来三条吧,”他咧嘴对她笑着说,“我打算抽很多香烟。”
直到那天下午开会时,脑袋里的响声都没有停止。我三心二意地听着他们设法影响塞弗尔特,要他面对他的现实问题以便他能够自我调整(“都是因为地仑丁!”他最后吼道。“好了,塞弗尔特先生,如果你想要得到帮助,你就必须诚实点,”她回应道。“但是,一定是地仑丁造成的,难道它没有让我的牙床变软吗?”她微笑着继续回应,“吉姆,你已经四十五岁了……”),这时我碰巧瞄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麦克墨菲:他没有像过去两个星期以来那样,在所有的会议上总是玩着一摞纸牌或者对着一本杂志打瞌睡;也没有无精打采地躺在那里,而是僵直地坐在他的椅子上,脸色潮红、表情鲁莽地轮流看着塞弗尔特和大护士。当我注视这一切时,我脑海里的响声更大了。他那白色眉毛下的眼睛是蓝色的条纹,目光就像他在纸牌游戏桌上看人出牌时那样来回闪烁着。我确信任何一分钟他都可能会做出某件疯狂的事情,把自己送到楼上的心理失常者病房去。我曾在其他人扑到黑男孩身上之前,在他们脸上看到过同样的表情。我抓紧椅子的扶手,等着,害怕它会发生,而且,我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发生的可能性非常的小。 txt小说上传分享
《飞越疯人院》第二部(20)
他保持安静,看着他们说完塞弗尔特的事情,然后在椅子里转过身子看着弗里德里克森,后者试图以他们拷问他的朋友的方式进行回击。弗里德里克森大声抱怨了几分钟香烟放在护士站里的问题,彻底说了个痛快,但是最后又跟过去一样红着脸道了歉,然后坐了回去。麦克墨菲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我不再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开始觉得自己可能错了。
会议只有一两分钟就结束,大护士将她的文件合上放回到筐子里,把筐子从膝盖上放到地板上,然后眼睛朝麦克墨菲扫了就那么一秒,好像她想看看他是否醒着并且在听。她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低头看着她的手指,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孩子们,对于我将要说的我已经考虑了很久。我已经和医生以及其他的工作人员谈论过了,并且,尽管我们觉得非常的遗憾,我们都得出了同样的结论——那就是,对于三个星期前违反病房职责的难以言喻的行为应该给予某种形式的惩罚。”她举起一只手四处看了看,“我们等了这么久没有说什么,就是希望你们会主动为你们的反叛行为道歉,但是你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显露一丁点的悔意。”
她的手又举了起来,制止可能出现的任何打断——跟玻璃盒子里塔罗牌算命人的动作一样。
“请理解:我们并非没有充分考虑治疗价值就强加某些规定或限制。你们当中的很多人之所以在这里,就是因为无法适应外面世界的社会规则,因为你们拒绝正视它们,因为你们试图躲开和回避它们。在某段时间——也许是你们的童年时代——你们尽管无视社会规则却被允许逃脱了。当你们违反某个规则时,你们想可能会被处置,一定会被处置,但是惩罚却没来。你们父母愚蠢的仁慈也许就是造成你们目前生病的病菌。我告诉你们这些是希望你们理解,我们执行纪律和秩序完全是为了你们自身的利益。”
她的脑袋在房间里扭来扭去,脸上露出她不得不这样做的遗憾的表情,四周很安静,但我脑袋里仍有那种高热的、发狂的响声。
“你们一定能够明白,在这样的环境里很难执行纪律。我们能对你们做什么呢?你们不能被逮捕,你们不能只靠面包和水来维持生命,你们一定要明白工作人员也很困扰;我们能做什么呢?”
拉克里知道他们能做什么,但是她没有注意到他。大护士的脸扭动着,发出滴答的噪音,直到她的面部换了一种表情,她最终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我们必须收回一样特权。经过仔细考虑,我们决定取消你们这些人白天使用浴盆间进行纸牌游戏的特权,这听起来不算不公平吧?”
她的头没有动,她也没有看四周,但是一个接一个地,其他每个人都看着坐在角落里的麦克墨菲,甚至那些老慢性病人,因为奇怪为什么每个人都转头看着同一个方向,也像鸟儿似的伸出他们枯瘦的脖子转头看着麦克墨菲——那些脸都转向了他,上面充满赤裸裸的、备受惊吓的希望。
我脑袋里那个细小的音符就像急速驶下一条公路的车胎一般。
麦克墨菲在椅子里坐直身子,一个红色的大手指懒懒地挠着鼻子上缝合好的伤疤,对看他的每个人咧嘴笑着,很有礼貌地拉低帽檐,然后回头看着大护士。
“所以,我想一小时已经到了,如果对这个决定的讨论……”
大护士又顿了顿,看了一眼麦克墨菲。他耸耸肩膀大声叹了口气,两只手用力往大腿上一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又挠了挠鼻子,开始慢吞吞地从休息室朝护士站走去,边走边用两个大拇指提着裤子。这时她已经回到护士站里坐着了。我很清楚要阻止他做他想做的任何蠢事已经太迟了,于是我只是像其他人一样注视着他。他迈着大大的步子——似乎太大了一点;大拇指勾在衣兜里,靴后跟的铁掌在地板上踏出了噼里啪啦的闪电。他又成了伐木工、不可一世的赌徒、高大的爱吵闹的爱尔兰人、电视上走到街中间去接受挑战的牛仔。
当他走近的时候,大护士的眼白都翻了出来。她还没有意识到他会有任何举动,她认为已经获得了最终胜利,已经彻底地重建起她的统治,但是他来了,像一座房子一般巨大。
她张大了嘴害怕得要死,四处寻找着她的黑男孩们,但是他在快到达她面前时止步了,停在了她的窗户前面,用最缓慢、深沉的声音懒洋洋地说他很想拿一盒今天早上他买的香烟,然后一拳击穿了玻璃。
玻璃碎裂了,像水花一般四处乱溅,大护士猛地用双手捂住耳朵。他拿出一条写着他名字的香烟,取了一盒出来,又把那条烟放了回去,然后转向石膏像一般坐在那里的大护士,非常轻柔地掸掉她帽子和肩膀上的碎玻璃。
“我真的很抱歉,夫人,”他说,“上帝,我真的很抱歉,那个玻璃窗太过干净明亮了,以至于我完全忘记了它的存在。”
这一切只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她坐在那里,脸不停地痉挛抽搐,他转身走回到休息室他的椅子上,点了一支烟。
我脑海里的响声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