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喘息-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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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呸！”洛鱼究竟朝着南方吐了一口痰。

　　好些时候，洛鱼都以为玉清的离去只是一个梦。可这确实是一个真实的事件。这里有玉清的一封信为证。

　　我的鱼：

　　我带着你的心走了。

　　我无法面对你。你把春天献给了我，我却把你抛进了无尽的寒冬；你把甜蜜献给了我，我却把一碗黑汪汪的苦水回赠给了你。但正如你所说，你的寒冬就是我的寒冬，你的苦水就是我的苦水。我也像你一样承受着双倍的冬寒和水苦。

　　我知道你一直在为我们的共同的道路辛苦奔波，你一直在为我们温暖的被窝而劳苦忙碌，否则你不会选择回到家乡。尽管我明知你得到的将是虚空，尽管我明知你得到的将是伤害，但我仍然没有阻止你。我是在你血淋淋的伤口处撕开一条新的伤口，我是在摧残你，用我恶毒的狠心摧残你，就像摧残我自己。

　　当你深深地凝望我的那一刻起，我知道，我今生已经永远属于你了。可是，当我抬起头看着身边柔弱的母亲和憨实的父亲的时候，我知道，我今生也永远不会离开他们的。我深深地爱着他们就像深深地爱着你，我深深地爱着你就像深深地爱着他们，尽管这是两种不同的爱。也因为这是两种不同的爱，所以我始终抱着无限的希望──同时得到这两种爱，同时报答这两种爱。或许，我确实太自私了，我渴望你作出牺牲，作出与父母分别的牺牲；同时渴望你的父母作出牺牲，作出与儿子分别的牺牲。因此，我上你家去了。我是抱着希望去的，我是抱着罪恶的目的去的。我要从你父母的两个儿子中抢走一个。可是，当我看见你那慈祥而和蔼的父亲，善良而干练的母亲时，我不忍心下手了。因为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怎么能对自己的父母亲下手呢？我回家了，背负着对你的爱和对自己的爱回家征求我的父母的意见了。我准备让我的父母作出牺牲，他们应该为我的幸福作出牺牲。谁叫他们生的是女儿，女儿就是一碗水，一碗水就得泼出去。我准备开口了，我抱着罪恶的目的准备开口了。我要让他们失去唯一的孩子。但是，没等我开口，我那可怜的父亲就哭了。他是从来不会哭的人。一个不会哭的人却哭了。他对我说，你的母亲已经卧床不起了。我飞奔到母亲的床前，她慢慢地侧过身子，紧紧地盯着自已的女儿。她的苍白的脸上闪耀着幸福的容光。我哭了。我再也不忍心下手了。

　　鱼，请你的父母宽恕我罪恶的企图吧，我还要请我的父母宽恕，请菩萨宽恕，请上帝宽恕。如果我追求爱情和幸福是罪恶的话，那就请他们一起宽恕我吧！

　　我的鱼，你在不该来的时候来了，我却在不该走的时候走了。我曾经试图封闭我的情感，因为我老早就感知到了今天的结局。可是有一天，我居然为你虚掩着门。有一天，我居然为你敞开了门。有一天，我居然扑进了你的怀抱。你以为我爱上了你什么？你的雄图大志？不，这世间雄图大志的人太多！你的英雄气概？不，这世间英雄气概的人太多！你的“振臂一呼，聚者云集”的能力？不，这世间有这样的能力的人也太多。事实上，我并不奢望你成为这样的人，至少，我并不奢望你成为夜空中最亮的星星。我不会为这样的人付出爱，我不会为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付出爱。在我看来，爱是和谐，而不是砸碎世界的本领；爱是积极的乐观，而不是扭曲和异化状况下表现出来的激｜情；爱是人的爱，而不是非人的爱。当你看见素不相识的我从自行车上跌倒了，你轻轻地扶起了我，这就是爱！当你发现别人的隐私却选择了悄悄地离开而去接受风雨的侵袭，这就是爱！当你看见室友醉酒呕吐难忍却选择留下来清理和照料，这就是爱！当你发现我泡菜下饭而泪如雨下，这就是爱！当你把送给我而我却拒绝接受的衣裙默默捡起来，这就是爱！当你冒着酷暑不远千里甚至差一点送命来看我，这就是爱！我所爱你的就是你所付出的这些爱！

　　我会永远爱你，爱不仅应当是永远，而且是永远的。我已经将我生命的全部暴露在你面前，希望你能理解我。　

　　鱼儿，我走了。

　　我每天都会站在长江的南岸，向北眺望。

　　我依然会微笑着面对生活。

　　我依然会微笑地看着你，不管明天有多远，不管是什么样的明天。

　　我的鱼儿；忘记我吧；去爱吧。

　　你的　玉清

　　洛鱼后来给叶玉清打过一次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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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鱼说：“你说话呀！你说话呀！”

　　电话那端仍然死一样的沉寂死。

　　洛鱼说：“难道你要我死吗？”

　　电话里传来抽泣的声音。

　　洛鱼哭着说：“你就哭吧，我就站在你的身边。”

　　好久好久过去了。

　　玉清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是我目前必须地选择。”

　　洛鱼说：“我才是你必须地选择，你现在的选择意味着你将永远地离开我。”

　　玉清说：“这是天的意志。”

　　洛鱼说：“不，这是你的意志，你的错误的意志。你知道吗？我可是天天盼着你，我要和你一起工作，我要娶你，我要和你一起生活，一起生儿育女，一起将儿女抚养成｜人，一起看着儿女像我们一样享受爱情，然后我们就一起慢慢变老，一起走进坟墓，一起升入天堂，一起在天堂里拥抱太阳。”

　　玉清哭着说：“可是现在，一切都无济于事了。你以后就别来打扰我了。”

　　说完，叶玉清就将电话挂断了。

　　洛鱼的心也挂断了。　
愤怒的目光
洛德昌把大儿子的夜班饭又做好了。今天，他还破例陪洛鱼一起吃。

　　洛鱼拿筷子，德昌也拿筷子；洛鱼剥鸡蛋，德昌也剥鸡蛋；洛鱼夹白菜，德昌也夹白菜；洛鱼夹泡菜，德昌也夹泡菜；洛鱼吃稀饭，德昌也吃稀饭。儿子一直不说话，父亲也一直不说话。这样的高度一致性让洛鱼感到惊讶。洛鱼很快就要吃完了，这时，德昌放慢了夹菜的速度。他看了儿子一眼，好不容易开口了：“鱼娃，别气馁，总有人会理解你的，只要你努力，你会成功的。”洛鱼埋下头，但他并没有急着吃完最后两三口，他在等父亲说下去，他好想听父亲继续说下去，不停地说，像母亲一样叨叨唠唠，还听他说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咬得菜根，方百事可为”之类的话该有多好。

　　洛鱼新的一天又从夜里开始了。

　　洛鱼因为拳头受到了处罚，也因为拳头拉近了与班组成员的距离。

　　工友们都乐于与洛鱼攀谈，谈技术，谈公司，谈家事，谈天下事。他们都是大山里走出来的男人，在他们眼中，仁镇就是灯红酒绿的都市。他们也像都市里的人一样，一想小姐免费，二想强Jian无罪，三想Zuo爱不累，四想猜奖总对，五想香烟不贵，六想夜夜Chu女陪睡。当然，他们愿意与洛鱼吹牛不仅仅因为洛鱼也会跟他们谈论这些解谗解渴的话题，更重要的是，洛鱼这个正式工干活不偷懒。谁都知道，他们最讨厌与端铁饭碗的人一起干活。在烤酒这样的苦累岗位，民工才是真正的主力军。而那些正式工大多拈轻怕重，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工资却分文少。所谓按劳分配的工资分配原则只不是糊弄人的鬼把戏。洛鱼是个正式工，愿与民工们同甘共苦，他们自然喜欢，而且洛鱼还是的响当当，硬棒棒的大学生，他们更是惊诧。

　　为了突显洛鱼与其他大学生的不一般，工友们不时会提到刘成龙。那小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把组长气得半死。有一天，他甚至铁铲一甩，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组长说，你他妈一个民工，竟敢收拾我。老子哪一天当了工长，当了主任，立马开除你。小道消息说，刘成龙这小子是有资格说这些话的。他的姐夫的父亲是丁江公司分管党务、工会、妇联、武装等杂七杂八事务的黄大海副总经理。这岗位虽说不关火，但不关火也是个副总。如今这年头，官大一级压死人，他给下面的人打个招呼谁敢不买帐吗？招呼的学问博大精深，招呼的能量大得惊人。就凭借黄大海的招呼，在生产一线锻炼的刘成龙就可以作威作福。说实话，洛鱼对这小子也没多少好感。他也是新来的大学生。在人事部报到那天，他穿着白衬衫，白裤子，白袜子，白皮鞋，好像只有他一人才是当白领的料。刚走出人事部，他又拉着洛鱼说：“老兄，吴部长的秘书怎么样？”洛鱼说：“美呀！你想打她的主意吗？”刘成龙说：“我这人天生就对女人感兴趣。”说这话时，这小子活脱脱的色鬼相。第二天，二人一同到车间报到，见了劳资员孟玉媛，刘成龙又说：“这女人Ru房还不错。”　这样的人洛鱼心里是讨厌的。　

　　洛鱼正混杂在浓浓的酒气之中。洛鱼正用血和汗表达生命的意义。洛鱼正在等待一双慧眼。

　　张天发挺着沉重的肚子过来了。或许考虑到洛鱼是通过打架成为的名人，他便径直走了过来，笑着对洛鱼说：“你抬酒的工作怎么都是请别人帮你干，你知道烤酒也应当有烤酒的样子。你身体很壮嘛，绝对没什么问题。”

　　他还像吴部长那样拍了一下洛鱼的肩，意味深长地说：“好小子。”

　　洛鱼扭头看了看接酒坑里最大的那只不锈钢酒桶，冲着领导的笑脸说：“谢谢张主任的关爱。”

　　说完，洛鱼就愤怒地把目光投向了酒甑上空腾腾盘旋的蒸汽。

　　──一桶酒也就150公斤嘛，按中国古代半斤八两的折法也就四千八百两，有什么问题。

　　──想当初我在吃长饭的时候还挑过一百二十斤的粪，虽然走两步我就踢倒了，毕竟我还走了两步，而今我已经成｜人了，抬一桶酒有什么问题？

　　──那年头我为了救狂风暴雨中的受伤的军哥一口气跑了十几里也没被雷电劈死，今天我会被一桶酒吓倒吗，有什么问题？

　　──我不就是个大学生嘛，哪怕我是个硕士博士博士后博士后他爷爷，只要岗位是烤酒，都叫烤酒匠，做了泥鳅还怕泥糊眼吗？有什么问题？

　　──先人不是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智，劳其筋骨”吗？我乃担当大任之人，即便是风霜雪雨，飞沙走石，天崩地裂，蘑菇云升腾，小行星撞击地球，宇宙大爆炸，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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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的意义就在一桶酒里。这很好。当一桶酒的一半重量系于肩头的那一瞬，洛鱼感觉到了生命的意义。生命的意义从来都是这么的沉重。洛鱼起步了，蹒跚着向前走了，居然还走了几步。当然，洛鱼停下了。他感觉到了疼，疼的部位或许是背，或许是腰，或许是腿，或许是心。

　　张天发刚走，烤酒队伍中的闲人刘成龙朝洛鱼挥挥手，脸上笑开了花，刚走到洛鱼的跟前就挥舞着拳头打在朝洛鱼的胸膛。当然，拳头在接触到洛鱼胸口的那一瞬间打住了。随即又冲着洛鱼竖起拇指，说：“洛兄，好样的。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凡是敢出手打人的人都是咱朋友。那天要是我在场，我也会这么干的。王世建早就该挨揍了。”

　　说罢，刘成龙扶了扶眼镜，反复地打量着赤裸上身，汗迹未干，酒糟满腿的洛鱼，说：“洛兄，何必这么卖命呢？即便你如何地卖命，也不一定能够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洛鱼苦笑了一下。

　　刘成龙一把攥住洛鱼的手臂，说：“看在朋友的情份上我才提醒你。你不想变成‘洛初中’吧！”

　　洛鱼没有点头。作为一个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洛鱼不喜欢别人指手划脚。就‘李大学’变‘李初中’一案，洛鱼已作了深入调查、认真研究和全面分析。作为一名理工大学优秀毕业论文获奖者，洛鱼擅长作这样地研究。李刚之所以没能在一年半载内调到真正的文明社会里去，其一，他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其二，他给上级呈报了好多工艺改革新思路。他得到的答复是，先人们几百年来都这么干，难道他们个个是傻子？其三，李刚认为生产车间在管理上问题大大的多，为此，洋洋洒洒万言书。本来，他满怀信心地等着领导们与他彻夜长谈，结果没有任何人站出来放一个屁。那天，李刚给洛鱼讲这段经历时，差点留下了男人的泪水。他愤愤地说：“就算让我享受一下贾谊的待遇，我也心甘呀！”李刚提到贾谊的名字，让洛鱼倍感吃惊，倍感亲切。在这个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企业里，知道贾谊典故的人不会很多。李商隐诗云：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李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