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筝笙 风凝雪舞-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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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待她如亲妹妹一般的宋婉华,是少数几个真正关心她的人之一,那么多年来一直爱护着她,始终如一。
虽然薄聿铮明令不让她知道,可她实在没有办法明明听到她有事,却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至少,她总要知道她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思前想后良久,终是连她自己都厌烦了,她本就不是拖泥带水得性子,此刻索性心一横,便一个人穿过花园,去了薄聿铮办公的小楼。
因着薄聿铮外出,小楼里其他的下僚和卫兵亦是对她恭敬有礼,只是行礼问好,压根没想着拦她,于是她便连想好的借口都省了,一路来到了二楼的书房。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进去,他的书桌收拾得很整齐,桌上一片光洁,并没有乱放的文件,她强自压下心底的愧疚和罪恶感,走到桌前,颤抖着手去拉他书桌的第一个抽屉。
原本还在担心着那抽屉会不会上了锁,然而轻轻一用力,它便毫不费劲的滑了开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份文件卷宗,那卷宗名那一栏赫然写着——《西北赤化抓告暨第三次枪决共党名单内部通电》 。
她颤抖着手指打开了那份卷宗,取出厚厚一沓文件,草草扫了一眼前面那密密麻麻的报告,只见“牟允恩”三个字出现的频率极高,她料这大概便是什么赤化报告,没有她在意的内容,于是便略过不看,径直翻到后面去看那一个个的人名。
她拿文件的手一直抖着,眼晴紧张又焦虑的巡过那一个个黑色的名字,心底到底还是存着自欺欺人的侥幸心思,一直在默默的祈祷着。
当“宋婉华”三个字最终映入如眼帘的时候,明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心底那沉闷的疼痛,却还是让她承受不住,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她的背脊抵靠在书桌上,磕得生疼,过了好一件子,她才缓过劲来,缓缓的将那文件重新放进卷宗,再缓缓的站了起身。
她正准备将卷宗放回抽屉的时候,却见那抽屉当中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个暗格,先前都没有,大概是方才她跌靠在书桌上时不知碰到了哪儿才弹出来的。
那暗格里放了些钢笔勋章旧相片等等之物,她料着这或许走薄聿铮的私人东西,也不去动,只是去研究该怎么把那暗格收回去。
左右上下的移动着试了试,便也找到了法子,她正要收回,却突然看见暗格当中有一方素色帕子,因着方才的几下晃动,正好将覆于其上的一些小物件移开了些,恰露出了帕上隐隐绰绰的挑秀,而那挑秀竟是那么的眼熟。
她并没有多想,伸手便把那帕子抽了出来,在手心当中展开。
那一方帕子很是素净,样式简单大方,并没有多余的花色,又折叠得整齐干净,一看便知是小心收放着的。
她的视线,缓缓的落在了帕子右下方,那巧夺天工一般的挑秀上面,一针一线,寒梅点掇繁枝,空气当中仿佛都盈着暗香,那横斜多姿的梅花枝,错落有致的拼出她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字——亦筝。
窗外的阳光恰好这时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她的眼前一片明晃晃的白光,只觉得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抬起空着的左手去拦,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重又低下眼晴,却见,右手当中的帕子,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掉落在了地上。
第二十八回
亦笙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那帕子折叠好了放回暗格,又是怎样关上抽屉的,出了书房的门,她只觉得头脑里昏昏沉沉,仿佛有千百个念头在不停的盘旋,可是她却连一个也抓不住,心底乏力又空茫。
既有着对宋婉华的担忧急痛,也有着因那一方素白帕子而起的波澜。
他怎么会有姐姐的手帕,又是如此小心翼翼的存放在那样私密的地方?
她想起了那一年先施百货的大火,他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便冲进了熊熊烈焰当中,她还记得他稳稳的抱着姐姐出来的样子,后背的衣服全都被鲜血浸透。
她本以为他救姐姐是因着自已的缘故,却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吗?
可是明明,当年龄姨是存了心思要将姐姐嫁给他的,他却还答应了她送上九子墨来婉拒,而姐姐亦是一心只想着嫁给慕桓,难道是她当年看错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
她心内千回百转,但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又有控制不住的惊疑与酸涩,溢满整个胸间。
一面想着,一面下楼,却不料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身子失了重心,整个人便顺着那楼道摔了下来。
还好那时已不剩几级台阶,她摔得也并不太严重,只是脚趾,一阵一阵火辣辣的疼。
这一下子,把那站岗的卫兵吓了个够呛,忙忙的向她跑来。
“少夫人,您没事吧?”
那些卫兵都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着亦笙,一时都踌躇着是不是该伸手去扶她,他们平日里从未接触过这么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况她又是少帅夫人,几个人谁也不敢先伸手碰她,一时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反倒是亦笙既有些自嘲又似在宽慰他们的笑了下,“我没什么,就是扭了下脚,你们别紧张。”
她一面说着一面慢慢用力,来回几次,想要试着站起来,然而右脚踝只要稍一着力,便疼得厉害,根本没有办法动弹。
几个卫兵见她蹙着眉,极力忍耐的样子,都很是不忍,终于有一人大着胆子问:“少夫人,需要属下扶您起来吗?”
亦笙微笑了下,正要说话,却听着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和着冯夫人着急的声音自外而内越来越近,“… … 怎么会摔了的,有没有伤到哪里,你们怎么也不做好防护工作……”
却原来有人见亦笙摔了,少帅又不在府内,便小跑着去了后院请了冯夫人过来。
冯夫人一路进来,见亦笙仍是跌坐在地上,一张小脸又那么苍白,吓了一跳,几步过来在她身前蹲一下,着急的问道:“小笙,你摔到哪儿了,快告诉妈!”
亦笙忙道:“我没事,就是扭了下脚,您不用担心。她虽是这样说,冯夫人却如何放心得下,一面让人用躺椅将她抬回房去,一面又催人去请专给冯府看病的张医生过来,想了想,又让人去通知了薄聿铮。
待到薄聿铮闻讯赶回来的时候,张医生恰好给亦笙做完检查,他推开门进来,眉心当中蕴了一抹紧绷,几步便到了她面前,在她身前蹲下,目光当中都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心疼和小心翼翼,“摔到哪里了?”
她忙道:“你怎么回来了,医生刚检查完,就是脚扭了下,别的都没什么。”
那张医生此刻也还没走,闻言便马上接口道:“少夫人没什么大碍,就是脚上的伤,只要按时敷药,也是不打紧的,不消几天就会好了。”
薄聿铮闻言起身,又问了医生亦笙身体的情况和用药的注意事项,便让人送着他出去了。
他又吩咐了吴妈去打一盆凉水来,便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和眼中有些迷茫的神色,加之听闻她又是从那边的楼梯上摔下来的,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宋婉华的事你都知道了?”
她微微一僵,抬眼去看他,只稍一想便已明白,带了些自嘲,低低开口道:“原来今天早上你是故意出去的,又故意没锁抽屉将那份文件放在显眼的她方让我看到。”
难怪就连警卫都不拦她,那么重要的地方,竟然可以让她随随便便就找到文件,难怪一切都那么顺钊。
一切都是他算好了的,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那个暗格了吧,她想。
他也并不瞒她,平静应道:“今天早上我确实有事,但文件也的确是我故意让你看到的。”
“对不起,我不该去擅动你的文件,以后不会了。”
过了片刻,她开了口,声音依旧很低,平淡当中仿佛还带了几分疏离的意味,她的视线也低低垂着,并不看他。
他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而她亦是静静的,一面微低着面容,悄无声息。
终是他叹了口气,缓缓的又开了口,“昨天晚上我便察觉你在书房门外大概是听到些什么了,所以把这份文件放在你容易找到的她方,我会这么做,只是因为我知道你挂心宋碗华,不愿意你一个人胡思乱想,所以把你想要的东西都给你,并不是在试探你或者其他。”
她还是没有说话,而他顿了顿,声音重新响起,“可是亦笙,我虽放了文件,却是希望你能来问我,而不是什么都想着自己一个人解决——你已经是我的妻子。”
她到了这时,终于抬眼看他,“你已经严令下属不让我知道,叫我怎么问你?”
他轻叹一声,看着她的眼晴,“这次是我不好,从今往后,我再无事情瞒你,我保证。”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块帕子,冲口就要问出,却恰好敲门声响,她只得咽下嘴边的话,应了一声“进来”。
吴妈端着水盆走了进来,薄聿铮于是对亦笙道:“把脚抬起来,我给你敷一下。”
亦笙忙摇头,“不用”。
就连吴妈也是吓了一跳,“姑爷,那怎么行,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好。”
“有什么不行的。”薄聿铮道,语气虽淡,却并不容人拒他。
吴妈心底感概着姑爷待小姐的好,既抵不过他的坚特,又想着房内反正没人,便也不再做声,默默的放下了水盆去拧毛巾。
倒是亦笙觉得不好意思,加之心底又有个结还没解开,便伸手去推他,“你别胡闹,你让开,让吴妈帮我敷就好。”
“我来也是一样的。
他却并不理会她,俯身便伸手去握她纤细的小腿,微一用力将她的脚轻轻抬了起来,放到自己怀里,他的动作虽轻,却到底是牵触到了她的伤,她忍不住略蹙起了眉。
他是见惯生死的人,先前听着只是扭了脚,医生又说得轻松,他也便以为不严重没太在意,其实本来也的确不算什么的,可是偏偏,看着她玉白秀气的脚上肿起了那么大的一个包,他却只觉得刺目和心疼,她又苍白着小脸,微吸了口气,他感觉自已的心都跟着一跳,仿佛比刀枪伤在身上还要疼些。
他接过吴妈递来的毛巾敷到了她的脚踝处,“敷上就没那么疼了。
他虽待她一直温柔纵容,但骨子里却是强势的,又或者是因为发号施令惯了,天生就有一种让人轻易臣服的本事,总之,他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基本上就不会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于是也便不再挣扎,就那样任着他了。
“好些了没?”他换了块毛巾,一面去看她的神情,手上动作小心翼翼。
本是想看有没有弄疼她的,没想到一抬眼,却见她怔怔的看着自己,见他看了过来,又连忙别开视线,掩饰一般的“嗯”了一声
他正要说话,恰此时,门却被人大刺刺的推开了,曹景芸一面喊着“大表哥”,一面微笑着走了进来。
第二十九回
“大表哥,你怎么能帮她揉脚?”
曹景芸满面的笑意却在见到屋内的情景之后变得扭曲,她又是气愤又是震惊,还带了点儿嫉恨,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便冲口喊了出来。
她说完这一句,又狠狠地去瞪亦笙,“你不替你丈夫做这些事,反倒心安理得的把脚伸给他,也好意思!这世道真是颠倒了!”
“景芸,”薄聿铮轻轻将亦笙的脚放到沙发上,站起了身,声音里倒是听不出怒意,情绪敛得极好,“既然我不能帮她揉脚,那么换你来。
曹景芸惊怒交加,“什么,大表哥,你竟然叫我给这个女人揉脚?”
“这个女人是你的大表嫂,长嫂为母,你替她揉脚理所应当,”薄聿铮的眼光极冷,看着曹景芸,一字一句,“过来。”
从前就是她再任性胡闹,缠薄聿铮缠得再过分,惹得他再烦的时候,他也没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过话,那样的森冷迫人,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又是害怕又是委屈,简直就要哭出来了。
“聿铮。”
却不想,沙发上的亦笙竟在这个时候轻轻唤他,他虽是有些意外她怎么用了这个称谓,却也并没有太在意,只是伸手安抚性的扶上她的肩,“你不用管。”
亦笙却盈盈的笑了起来,“不是的,我只是想说,你帮我按得那样舒服,换了景芸来,我怕不习惯。”
而薄聿铮闻言却是略微讶异的低头,却见他的妻子唇边带了一林优雅的微笑,仪态完美,眼晴里却闪耀着两簇小小的火苗。
他不由得一笑,看着她,他眼中的冷意也随之融化,柔和得如同月下深海。
而亦笙却没有看他,转眼去看曹景芸,心内恼得厉害,面上却偏偏笑得甜蜜。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不明白为什么这位表妹处处都要针对她,从火车上到帅府都一直盯着她不肯放,那么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特别是薄聿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