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声依旧-第3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韩耀笑了声,低头擦裤裆,孩崽子这么毛楞,再不干一会儿不用回家了,跟他妈尿裤子了似的。
张杨:“现在满城没见有家具店,国营卖的棕红色大傻柜难看,结婚搬家啥的都得自己找木匠,木匠还得提前定下来,不然一时还找不着,想好看还得自己弄图纸。诶哥,你说咱们要是真弄个家具店,就卖各式各样的新式家具,组合柜,板式柜啥的,是不是成省城第一家了!”
韩耀手一顿,抬头看张杨。
张杨继续幻想:“现在筒子楼都拆了,全是新居民区,人手头也有钱,谁家搬家不得换一套家伙什啊,完了顾客上咱们店买家具觉着好,一家传一家,路子肯定一下就打开了。”
“再顺带卖点儿装修用的油漆,石灰之类的玩意儿,地板革,油毡纸,包门框包窗框……”张杨算命似的掐手指头合计,忽然拳头一捶手心,道:“干脆再弄个装修队配套服务,钱全让咱们赚了!灭哈哈哈!”
韩耀就像忽然让人用大棍子狠敲了下后脑勺。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狗熊“啪”一拍桌:“可不咋的!”
张杨吓一哆嗦,愣着看他哥。韩耀激动的神情已经难以用语言表达。
半晌,张杨难以置信道:“你还……真想卖家具啊?!我刚才都是瞎扯!”
韩耀着伸手狠狠胡噜张杨的头发,大笑:“扯得有水平!”
张杨:“……”
经张杨这么一通瞎说,这个从来没有考虑过的想法在韩耀脑中飞快转了一大圈,竟越想越开阔,豁然开朗,甚至想到了更多。
不只是张杨说的家具地板革油毡纸,这些也不够。
l 韩耀眼前出现了另一个能长远发展的行业,他一直以来忽略了的行业。
城市翻新就得大兴土木,钢筋水泥这些大件儿不说,就是谁家窗户漏风的小事儿也离不开一样——
建材!
张杨懵楞,以为韩耀是逗他乐,可看着他哥那样,是得了主意真高兴的样子,他确认:“你以后就真整家具了?这真行么?不是讲笑话?”张杨试图让韩耀冷静一点儿:“你可千万别听我瞎白话啊。”
“你说得对劲儿,不是瞎白话。”韩耀往张杨嘴里塞了块羊肉。
“不整食品加工了?”
“满大街都是食品,我还做个屁食品,听你的,从家具和装潢材料做起,以后主攻建材。”
张杨一脸纠结,韩耀道:“哥心里有谱了,能干好。”
一直以来寻思不出道的事情落定,韩耀心里终于落下了这件事,就觉得谁说话都没有他家小孩儿靠谱。张杨在这一刻的地位俨然升为参谋长和军师,协助狗熊司令非常到位。
张杨嘴里嚼着肉,回头重新想了一遍,品了品,觉得,自己白话的那些似乎也算是挺有道理?
韩耀的眼光永远比他前瞻得多,韩耀应该是想清楚了,卖家具也许对于韩耀而言只是个引头,他一定想得更多。而且不管买家具还是什么装潢材料,韩耀说有谱就一定有谱,他哥从来不干没有把握的事儿,这点张杨从来是清楚的。
不过,张扬想,他还得在旁边看着点儿韩耀,让他别瞎整。
做事业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就几句话的工夫居然就定下来了。这么想着,与此同时,张杨忽然又感到慰然。感到一种对于自我的认同和满足。原来去广州在火车上,张杨还想着,不能再鼠目寸光,要做一个像韩耀这样的男人。
他从前就算是随口瞎扯,也说不出这老些想法来。现在想事情也比以前长远了,有时候也能帮上他哥了。
再说句后话,在很久以后,张参谋长也非常庆幸,当初亏得他一顿下白话,韩耀没做成食品行业。
未来的张杨同志想法仍然简单现实,且直白而生活化——
三聚氰胺、瘦肉精、地沟油、一滴香、工业碱、福尔马林、染色剂、毒蔬菜、塑化剂、尿素、致癌物、重金属超标、蛆虫包围人类,甚至再想吃一顿今天这样的纯羊肉卷也难上加难,搞不好就吃一嘴压成片的死猫死耗子。
他家哥们儿当年要是真做了食品行业,想既不丧良心还能赚钱,该有多难啊……
42这店名还不如多放点儿油
靠谱主意是成功的一半。但这也只不过是一半而已。要想扎扎实实成就一番事业,可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这么简单,再好的想法也得实在干起来。
决定干建材生意,在火锅店里,韩耀给张杨详细讲了他的想法,张杨听明白了七七八八,觉得确实是可行的。回到家,俩人又详细讨论琢磨了大半宿,将繁琐的大项小事逐一做出假设和规划。这么一来,整套计划的雏形就有了。
翌日正月十六,韩耀遂即着手筹备开来。
首先,打家具得有木匠。这是最重要的事儿。
韩耀说:“没木匠卖个毛家具。得搜罗一批人让咱用着。”
省城的经济发展总是比周边地级市县更快,自然省城的家具建材需求也更大。家具一直是抢手货,供不应求,不管啥样的大柜小桌,只要做出来就一定有人买。尤其是最近这两年,百姓手里逐渐有钱了,对生活的追求也高了,国营家具店的款式单调且贵,不值当。
市场已经满足不了需求,既然买不着就自个儿动手做,这么地,最近开始风行起了家具图纸。
搬家结婚要弄一套组合柜,都得寻么新式的图纸,请人来制作。省城的木匠们东家走西家窜,忙得脚不沾地,有些人家找人打家具,半个月还没排上号的情况也是有的。
当然,钱也让这些木匠挣了满钵。
韩耀估摸着,给家具店做加工赚得月钱和提成,恐怕也不会比他们原来赚得更多,城里的木匠未必愿意来给他干活。
得找那些赚得少的人,这就自然而然想到了县和乡村的木匠。这帮人不比省城干活的,天天四处走动等活儿,赚得却不多。
如果给他们提供一个固定的工作地点,不必再奔波,每月能固定拿一份钱,每做出一套家具又有提成,这好事儿不抢着顶上来么。
张杨也道:“农村木匠不比省城的差,有些旧时候传下来的老手艺他们多少还会一点儿,人也实诚。诶对,就我家有两个雕花的大木箱,你见过,请木匠打的,是不挺好看?”
“嗯。”韩耀道,“好看是好看。但是样式是一方面,质量也不能比别处的差。”
张杨道:“楔的老结实了。七七年的东西用到现在没变形,不比省城木匠着急忙慌赶出来的质量好千八百倍啊。”
于是,雇工匠这件头等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接下来的就好办了,韩耀轻车熟路。
春分节气到之前,韩耀找合适的地段先买下商铺和加工用的大仓,简单装修,列出货物单子。给洪辰打电话,把建材生意的事儿跟他讲了,告诉他先停一个月烟草进货,等这边完事儿之后再通知让小秦带货过来。洪辰表示祝贺,俩人就建材探讨了一番,最后洪辰承诺给弄些新式图纸带过去。
紧接着就出发去外地联系厂子,进原料和货物。谈妥价钱,远处的定火车皮运输,近处的包给洪辰车队。
在外地奔波大半个月,一路顺遂。如此,材料供应便稳当下来。
三月下旬,韩耀回省城,下火车了没着急回家,而是顺道去城边地区绕了一大圈。用五天工夫搜罗回二三十个木匠,连带一批小学徒,共有六十余人。都是事先测试过手艺才带回来的,学徒也按照手艺分出等级。
这都是张杨的意思,特意事先嘱咐韩耀,得先弄些木料来,挨个过一遍手艺。而且挺多木匠都带着学徒讨生活,学徒也得过筛子。
当是韩耀只是想,有学徒好啊,打下手的劳力不用另雇了,直接一并带出来,还都是懂行的。过什么筛子。
张杨却道:“万一有滥竽充数咋办?学徒也分是几年的学徒,等级不同,工钱待遇就不同,鼓励他们多劳多得,进步大就有机会赚更多钱,免得他们懈怠不干活。咱们不能跟大锅饭一样,不然早晚得懒黄了。”
韩耀听后恍然大悟。
韩耀做生意的头脑够用,但在管理和细微处上想得实在不多。张杨说的这些,让他自个儿寻思,八百年都未必意识的到。
狗熊当即感叹,主公得有军师,司令得有参谋。
于是按照张杨说的做下来,还真就让韩耀清出俩混钱的,手艺稀烂拦不到活计,以为大伙干活他们能有机会混在中间摸鱼儿。而学徒等级按手艺为标准排出来之后,这些小年轻微有些怨怼,还有人喊:“凭啥一样学徒赚得不一样多啊!”
韩耀解释完技术和手艺决定工资之后,这帮崽子倒是消停了,眼看出心里牟足一股干劲儿。年轻人要强也要脸面,二级的想上一级,一级的想跟师傅赚得一样多。咋办,好好干呗!
再看那些不满的,溜溜唧唧一看就不正经的小学徒,被韩耀直接替还学费,当众人面撵出去,他们心里也着实怕了这个老板,也怕因为不谨慎而丢了这么好的工作。
带回来的人全安排住在大仓房,事先已经开灶搭床了,给工匠供饭供住处。韩耀跟他们好吃好喝一顿之后,趁着乐呵劲儿讲了以后工作的事项。并且介绍了门房,也就是打更人。
打更人姓黄,人看着很老实可靠,早在门房小棚子住下了,这些天就是他在看仓子。这人是韩耀一哥们儿给介绍来的,说用着踏实,原来看工地的,岁数大了,工地太广看不动。
韩耀也跟老黄交代了几句,吩咐不准放任何人进来,凡是出去的必须报备。
最后,韩耀去临街的新店铺看了眼——铺子地段也是张杨选的,说在这连广告都不用打——韩耀现在瞅着地段都想乐,真他妈是不用打广告。
检查门锁和铺子里一切妥当,韩耀重新锁上门预备回家。他站在六马路街角,狮子般打哈欠,使劲抻懒腰,疲惫的筋骨嘎嘣响,晃神间这才发现,满街的老柳树都发嫩叶了,风一吹,门帘似的翠绿的摇曳。还怪好看的。
老楼齿轮大钟响,天色昏黄,估摸着快是张杨放课的时候了,韩耀紧忙呼哧呼哧追上电车往家蹽。
张杨出门回家第一件事是查钱。
韩耀回家的第一件事儿是先检查东屋炕洞是否安然无恙。
跟南郊那时候一样又不一样,韩耀出差在外啥都不担心,花花草草钱财安全都不惦记,唯独担心一点:烧炕。
张杨这人,别看啥事儿都做得好,烧炕就是不行,说啥都学不会。柴火永远碓不对地方,炉钩子瞎往里捅,烟道估计也让他捅塌了一些。韩耀统共就让他烧三次炕,两次能烧得憋住烟把炕烧炸了,轰轰烈烈的天女散花状,碎砖头和炉灰崩一屋子。
第一回,邻居街坊听见动静以为谁家放礼炮还出来看热闹听响。结果老少爷们儿伸头一望,就见韩家砖房七窍冒烟,以为跑烟失火了,皆大惊,赶紧跑过去帮忙。
第二回,邻居们再听见“咣!”的巨响立即手搭凉棚眺望,见还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味道,纷纷淡定的感叹——
诶呦我去,这次也非常壮观啊。
看到家里的土炕仍然坚|挺,韩耀欣慰了半分钟,孰不知张杨就怕炸了,这些天压根就没烧炕,出屋就着院里的冲凉棚子洗澡。
狗熊身体倍儿棒,管子水哇哇凉也禁得住,洗到后来棚子里愣是直冒热乎气儿,完后把衬衣在腰上一系,趿拉鞋进屋换衣服,从头到脚拾掇利索,三分钟齐活儿。一头湿漉的毛也不顾,骑摩托飙出门,熟门熟路的溜达到省剧院门前,蹲点儿接小孩下学。
结果在剧院台阶下蹲到五点,韩耀头发冻硬了也没见张杨出来。倒是遇见买茶叶蛋刚回来,在等演出开场的张杨的师姐。
张杨师姐看着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梳马尾辫子,绑天蓝色的丝巾,道:“小张早去图书馆了。”
韩耀:“图书馆?”
“嗯呐。这些天放课早了他就去,解放路的市图书馆大院儿,知道不?”小师姐笑道,嘴边洼下个小酒坑。
韩耀挑眉,乐了。这小孩儿怎么冷不丁的还看上书了……
他点点头,道:“知道。谢谢。”说着跨上摩托车,轰开油门,朝那小师姐笑了笑:“回见啊,妹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让门口的穿堂风吹久了,小师姐的脸蛋儿有些红,傻愣愣的抿嘴看韩耀朝她笑,韩耀马上要蹬脚走人时,她忽然叫住:“诶。”
“嗯?”韩耀抬眼。
小师姐显得有点儿局促,嘴角扬起来又抿下去,来来回回,像是努力让表情自然些,飞快指了下韩耀的头发,小声道:“你头发没干,多冷啊。”
韩耀想说没事儿,那小师姐却已经快速解下马尾上的丝巾,团成团丢过去,轻飘飘的落进韩耀臂弯。
小师姐说:“你……你擦擦头发。”
韩耀拿起丝巾,小师姐赶紧埋头往台阶上跑,头也不回的进了剧院大门。
韩耀一怔,继而淡淡的笑了声,随手将丝巾抖开挂在树杈上,轰油门直奔解放路。
…
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