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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涛声依旧-第27章

小说: 涛声依旧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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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褪遣灰亩鳎彩俏诵恍淮蠹艺展怂趺春檬栈乩瘛2籰过邻居家的山楂树挂果了,晒干后顺墙头给他家递来一大筐,张杨倒是没客气。

至于冬储的大白菜,本来韩耀想托人往家里拉一车回来,图方便,省得去路边的大集了,但是张杨怕别人弄来的菜不好,一定要亲自去一颗一颗挑,还义正言辞的教训韩耀:“太不会过家了,冬储菜要吃一冬天,还得腌酸菜,你让人随便给弄来的万一菜心儿烂了咋办。你欠人情不说,天冷下去外头再卖的那些又贵又不好,你说咱家还过不过冬了?别人看见了不笑话咱们?”

韩耀被教训了一顿,非但不恼,反而看着小孩儿这模样还觉得高兴。他乐乐呵呵的应下来,推出半年没用过的倒骑驴,大手抹干净木板上的一片灰尘,让张杨坐上去。

然后,衣着光鲜的大狗熊脚穿锃亮皮鞋,蹬着破脚蹬子,嘎呦嘎呦载着小孩儿驶向街口的秋天大集,在摩肩接踵的妇女老太太中间从前挤到后,一家家摊子挑选质量好的冬储菜。

集市上,张杨扒拉开毛驴的大长脸,俯身挑选板车上的蔬菜,跟菜农口沫横飞张牙舞爪的讨价还价,嘴巴里直呼白气儿。

韩耀站在旁边,莫名的就觉着这小样儿有趣。他就愿意听张杨教训他不会过日子,为他合计打算。而看到满登登到处是菜的大院,干净温暖的屋子,甚至地窖里泛着酸味的大缸,他又打从心底里愈发觉得暖,踏实,像有人用双手捧住了他的心脏,那滋味他形容不出来,反正高兴。

*

1986年2月初始,小年夜下了场鹅毛雪,四条街大院银装素裹,张灯结彩的街道埋了小半米深的积雪。

张杨终于放年假了,还跟去年一样,从小年放到正月十五,有小一月的空闲时间。

韩耀朋友给他送来了不少年礼,寻常东西不提,一掌长的大斑节虾,海蟹,田鸡等都成箱搬来,这都是平时吃不着的新鲜东西;还有的挺实惠,一吨煤,上百斤的香米和精面粉,可能是韩耀随口提了句家里缺什么,他们这就给弄来了。

甚至有人给送来一台电冰箱,说是用外汇券在友谊商店弄来的好货,老他妈经用了。

家里的地窖虽然也能储物,但是一进一出还得爬梯子,不方便,屋里有台冰箱就便利多了。张杨对于这些贵的新奇玩意儿都喜欢,家具失宠了,冰箱上位了,张杨天天把冰箱擦得亮堂堂,里面规整的跟要展览似的。

朋友给送礼,不管关系深浅友谊长短,回礼是必须的,过年了大伙儿聚一聚联络感情也要得。于是韩耀成天成宿的在外面跟人“小聚”,回家来就四件事——往回搬礼品;往外送礼品;睡觉;吐。

张杨的好友们也给送来不少年礼,洪辰和秦韶也来了一次,在家住了两天再返回烟台,这一回张杨可是牟足了劲儿招待的,把家里那些存货全拿出来变着花样款待。接着又往金老师家,陈叔,苏城和陈晓云家,平日关系紧凑的师哥师姐家等等都送去回礼。

金老爷子今年还想留张杨在家过年,张杨很感激老师的一片心,不过今年他要回老家去。老爷子只好再一次把压岁钱提前掏出来,在家请徒弟吃了顿大餐,到天抹黑了才依依不舍放走。

最后去到苏城家里送礼,张杨和韩耀更是赶上了件大喜事。

虽是年节要喜庆,但整个苏家又洋溢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晚上一起吃饭时,苏城终于憋不住了,扳着张杨肩膀说:“我家提前请你吃酒,到时候你多给我随礼。”

张杨纳闷儿:“啥随礼?”

苏城都笑得合不拢嘴了,还不好意思说,最后陈晓云从厨房来堂屋,大大方方的一指肚子:“你大外甥。”

张杨起先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瞪眼睛张大了嘴,看着她说不出话。

韩耀先头一杯酒还在嘴边,连忙一口灌了重新满上,给苏城敬酒:“恭喜!”

陈晓云笑道:“喝了我家的酒了,多随礼啊,给你大外甥花钱不能小气。”

韩耀一拍桌,“必须的!等我回去准备准备,赶明儿咱好好庆祝!”

“云姐怀孕了!”张杨高兴的不知道站着好还是坐着好,好半天还手足无措的看着陈晓云笑,小心翼翼伸手去摸,嘀嘀咕咕:“外甥还是外甥女啊,看不出来啊……”

陈晓云垂眼,语气不自觉的温和下来:“不到四个月,还没显怀呢,过年就能看出来了。”

苏城还在傻笑,边笑边往嘴里灌酒,撒了一身也不知道,“儿子闺女都行,肯定都长得好,孩儿他妈就漂亮。”忽然又晃着杯中的酒叹气:“孩子长大以后,不知道咱们会变成啥样。”

张杨乐道:“没等孩儿出生,当爹的还先感伤起来了,惦记二十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别管他,这两天就神经了。”陈晓云在桌边坐下,道,“这孩子算是有福,赶上好时候,以前我妈生我都愁得慌,家里多一张嘴吃饭。”

张杨笑道:“好在现在生活富裕了,吃穿上学都不愁了。”

韩耀道:“社会也在变,这孩子以后见识得肯定比咱们多,想法也先进。他属于是新生的一代了。”

这顿席从下晌到天黑,大家站在门口互相拜过早年,韩耀让他们不用送,都回家去。苏城里倒歪斜的走路,三两步回头道一次别。

张杨站在街口挥手,目送他们的身影没进转角的大树背后,抬眼望了望漆黑的夜空,感慨:“大外甥啊……”

韩耀帮他系好围巾,轻笑道:“当长辈了。”

“可不咋地。”张杨想想就不禁眉开眼笑。

韩耀揽过他肩膀往前带,笑叹:“你自己就是个小孩儿,还盼着当长辈。”

张杨瞪眼:“我怎么不能当长辈了,我都十八了,我家那边儿的旧时候,还有妈和闺女同一年怀孕的,出生就是长辈……”

韩耀含笑听张杨絮叨,两人肩并着肩,晃晃悠悠往家的方向走,在没过脚踝的积雪里踩出四排脚印。

36回家

腊月二十七那晚,从苏城家一路踩雪走回四条街,中途天又飘起小雪片儿,渐渐转成大朵大朵绒花般的无声飘落,进屋时鞋帮和领口里都攒了雪,湿冷冰凉。

当时俩人倒是没觉得怎么冻人,倒是让北风吹得格外精神。韩耀烧热火墙,铺被躺在炕上,还有一搭没一搭闲扯到午夜才睡。却不料,翌日早上张杨就瘫在炕上起不来,发烧咳嗽,浑身酸疼。

韩耀睡醒了见张杨竟还没起就觉着不对劲儿,用手贴小孩儿的额头,灼热的手心都觉得烧得慌。韩耀当即麻爪,急吼吼又漫无目的的在堂屋来回绕,半天才终于想起带他去医院。

可是,眼看着要到年节,诊所大夫早关门回家过春节去了;大医院仅剩的不放假的门诊和急诊里全是人,都等着看病买药,护士忙得脚不沾地,挂号都得排俩小时。

摩托车开起来兜风兜雪,在冰天雪地里折腾了一大圈,张杨风寒反倒加重了,烧的嘴唇干燥泛白,呼在狗熊脖颈间的气息跟熨斗冒蒸汽似的。韩耀自个儿生病的时候都没这么着急过,用外套裹紧张杨脑袋,架着他开铁门,急得手劲儿毛躁,把门闩推咣咣响。

邻居家大婶儿出来倒泔水桶,听见动静往这边望了眼,询问过后道:“没事儿没事儿,就是风寒,我熬碗葱豉汤,喝喽捂一觉就好,甭吃药。”韩耀道谢也顾不得,点点头赶紧扶张杨进屋上炕,蹲在厨房烧火墙,没一会儿邻居大婶的喊话声传来,从墙头递来一碗滚烫的汤水。

葱白和淡豆豉煮的热汤,碗里飘着姜末,张杨蔫巴巴盘腿坐在炕梢,咕咚咚两三口喝光,捂棉被一宿睡到天亮,发出一身汗后好了不少。大狗熊在边上给他压着被角一整夜,天泛亮之后再试体温,还有点儿低烧,但起码看着有些精神头了。

韩耀在灶台前作死似的叮叮咣咣好一阵,用昨晚大婶儿给的豆豉又鼓动出碗汤,问:“还有哪儿难受不?”

张杨喉咙肿,声音有些沙哑,用手背抹了把清鼻涕,道:“没事儿,好了。”

韩耀如释般叹了口气:“那就行,就怕你烧出个好歹来。喝吧,喝完再躺一会儿。”

“没那么娇性。”张杨还有点儿浑浑噩噩的,打起精神朝韩耀笑了笑,喝完就掀被下地要去干活。家里一盆衣服没洗,还有刚才惊天动地的锅碗瓢盆声,估计厨房也不知道糟成啥爷爷奶奶样儿了。然而下地时无意间看了眼日历,张杨遂即一惊:“到腊月二十九了!”

韩耀刚钻进被窝想补觉,让他一嗓子吓得虎躯一激,继而想起来,回张杨老家的车票是二十九晚上的硬座,这可不就到眼前了么。

车票是腊月二十九后半夜的普快。原本是想尽早,可春节买票回家的人用蝗虫过境形容都不夸张,售票口人山人海,堵得连根针都插不进去,最后还是韩耀托人在车站给弄来两张。那哥们儿给韩耀送票时还说:“你知会晚了,年三十儿之前的车次只有这趟有座,费挺大劲弄两张连号的,回头请喝酒啊。”

虽然不能早回家,但有了票还是让张杨无比雀跃。他已经快有两年没回祈盘屯了,只要能让他回一趟家,啥时候都成啊!打从进了冬天他就等啊盼啊,终于让他盼来了!张父张母也在期盼,还特意打电话询问哪天下车,说要去县城接他们出站。

腊月二九张灯结彩,然而夜深人静之际,烟囱飘忽出的蒸馒头的炊烟早已散尽,爆竹声零星,家家户户都在睡梦中等待年三十儿到来。四条街从南至北只有韩家宅子依然灯火通明,暖黄灯光从窗户透出来打在扫干净的石板上,一团旖旎的光晕。

张杨高兴得甚至有些心慌,风寒没好,四肢仍然乏力,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用手纸塞住鼻孔隔鼻涕,拽着棉裤腰开始清点要带回去的东西。

两人四只手,还得带上只桃酥,能拿的东西实在不多,所以张杨择礼物越发精细,都是农村买不到的,他和韩耀分别准备了不同的两份,毕竟韩耀去别人家过年,不好空着手。再就是张杨掏钱给爹妈买的尼龙绸大衣和夹克衫,给老姨一家和大舅买的衣裤,没见过面l儿的大舅姆也有条连衣裙和粉色的确良衬衫。

韩耀把冻成坨的海鱼和螃蟹拖到门边,和别的东西规整在一处,再把朋友给送的茅台揣进行李包,道:“要不再拿两只野鸡,还能拿得动。”

“那玩意儿也就城里稀罕。”张杨来回整理礼物,企图腾出更多余富位置,“我家那边儿南山上到处是野鸡,下雪了拿盆敲响儿能惊飞一片,都傻了吧唧的把脑瓜子插雪地里撅着后屁股,拔起来就是一只,老好抓了。”

韩耀轻笑:“成,那就这样。不寒碜吧?”

“好着呢,我爸妈他们得乐坏了。”张杨抬眼瞅他笑。

这些大包小箱的归拢好,两人清点两次确认没落下啥东西,钟表指针便已过了十二点,把装桃酥的小纸箱往小行李包里塞,完后抓过大猫按进去试试大小,尾巴在肚皮下打弯儿就正好,想来是能对付着坚持到下火车。

韩耀展开褥子:“来睡一觉,还难不难受了?”

“不难受,就鼻涕多。”张杨闷声闷气应道,把脚搭在炕沿外,合衣躺下。

这么凑合着打盹到凌晨两点,俩人起身,把桃酥按进行李袋藏好,连拎带扛着各种礼物,关灯锁门,直奔火车站。

省城火车站一年三百六十天从来没有冷清的时候,春节更不用说,煞是壮观。

上下车进出站的乘客,送人接站踮脚眺望的亲友,形形色|色百态不一,互相推挤避让,却像陷进了肢体汇成的沼泽,每一步都泥泞艰难,有个学生的眼镜都挤掉了,却连弯腰找都难。

检票员一打开进站拉门,排山倒海的人潮顷刻涌入。韩耀和张杨一前一后往前蹭,桃酥在行李袋里被挤得嗷嗷叫唤,不断挣动。等登上绿皮火车也不轻松,从门口挤到座位跟障碍赛似的,小孩儿想回家想疯了,都没用狗熊出手就特别猛的推搡开前面挡道的,把东西码上架子,撵走蹭座的俩男人,这才终于能歇口气儿。

绿皮火车越开越快,驰骋在旷野之上,大毛楞星升上夜空,天边与土壤交界处依然暗淡。[WWW。WrsHU。COM]

车窗上满是霜花,勉强能看见窗外尽是一片大地,平房,连绵的高大杨树。一切都和他来省城的路上所见毫无二致,只不过这一次,是倒序看沿途披霜挂雪的素景。

车厢沉寂无声,弥漫一股混杂的热气。乘客强撑着困倦,身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相互楔在一起,有人甚至累得倚着陌生人睡着了。桃酥从行李包里挣出来,跃上桌子伸爪抻了个懒腰,四处望了望,在韩耀腿上盘成一坨。

张杨把手纸拧成条塞进鼻孔,仰靠着椅背看窗外,也不知是看混沌漆黑的野地还是窗上的霜,双手攥紧,不自觉地抖腿。韩耀伸手帮他抹去额头上的薄汗,知道张杨想家想慌张了,于是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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